“雪依,你不要跑啊”小淅和靈翼跟在我後面,生怕我有什麼狀況。
我停下了步子,眼淚落了下來,想着他眼中充滿了濃稠得恨意,相信他心中的痛永遠也無法彌補。“不要跟着我了,我命令你們,離開這兒。”我淚水泉涌。
“可是我們會很擔心你……” 靈翼制止了小淅的話語。
“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我們擔心” 靈翼拉着小淅,迅速開啟通往人間的大門,以最快的速度把小淅拖走,離開冥界。
冥界的氣候溫暖如春,可是我的心卻透骨冰寒。冥府沒有一絲風吹過,我靜靜的走着,曾經親手種植的大樹似乎都對我微笑着。來來往往穿梭於我身旁的,都是一些鬼卒與魂魄。
到了奈何橋旁,依然這麼多的女人沒日夜之分的苦盼着,而孟婆不停的掬着水,遞給剛進冥府的魂魄喝。
“奈何橋,不過三尺,為什麼這麼多人都跨不過。”孟婆悠悠嘆道。
“婆婆。”我站在她的面前,一千多年了,她沒有一絲變化。我用通紅的雙目注視着她。
“你還認識我這個婆婆啊,不是每次都躲在那棵老榕樹下面,不願意見我的嗎?”婆婆默然一笑,然後指指老榕樹。
“因為搶了你的忘川水,所以無臉見你。”我默然的望着婆婆身後那些依然等待的女子,眼中充滿了憂傷與憐惜。
“已經過了一百年,老太婆我這麼老了,怎麼還記得這些瑣事啊!”孟婆徐緩的說。
我低下頭,“是啊,一百年了。”我輕輕微笑着,笑容里充滿了憂傷,仿佛想鎖住自己面對的一切一切,那些令人哀慟的種種。
“這麼長的時間,心結還是未能打開嗎?”婆婆低下頭,舀了一勺忘川水。然後遞給前來的女子:“孩子,喝吧,喝了就能忘記往昔種種,然後到六道尋個去處,不要再受苦了。”孟婆轉過身對着我:“我可憐的孩子,那是命啊!”
“是命,我該認嗎?”我不解的問,問孟婆,問自己。是命我該認嗎?
“千年前就已經註定好的命啊。”婆婆嘆息說。
“究竟是誰如此玩弄我,給我製造了如此的命,親眼看見父親殺了母親,然後在我面前自殺了,難道註定我唯一的親人,都被我最愛的人打到魂飛魄散,這也是命嗎?如此種種,這個命我不要認。”我的聲音輕柔,卻格外的清晰。
婆婆皺着眉頭,輕輕的搖頭:“我們的命運是掌握在你和冥王手裡面的,可是你以仁慈掌管冥府,而他以他的寬容掌管冥界,你們能夠結為夫妻,那是緣分,沒聽過嗎?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相信你愛的人會殺死你最親的人嗎?你又有沒有聽過他解釋什麼。”
“我不相信,婆婆,你們的命運掌握在我們手裡,可是我們的命運由操縱在何人的手中呢?”
孟婆抬起蒼老斑斑的手,指指我。“當然是你自己手裡,你心中有個解不開的結,你又把心結加在王的身上,你有一個結是為他。而他同樣有個結是為你系上的,結是死的,可是人卻是活,我這個老太婆看了太多人世間的情情愛愛,有平平坦坦的,也許走了好幾輩子也無法見上一面的。孩子如果他願意解釋,你又願意相信他嗎?”
“謝謝你,孟婆,如果他願意向我解釋,我願意相信。”
冥界的最中央,是冥府,也是冥王的官邸,四面高牆圍住樓閣廳殿,宮殿是以巨木構成,四周鑲有銀白色地寶石,氣勢恢宏,大殿後面,有座幽靜雅致的院落,院落以白玉為磚,四周無數的絲綢垂掛其間,清風一吹,柔柔的白色波浪迭起。
眼前的一切都是和很久很久以前一樣,不曾有一絲改變,我拂開一層一層的絲綢,前面有幾扇別致的楠木門窗,楠木的門窗上雕着精美的花鳥圖紋,微微敞開的窗前薄薄的紗簾在風裡輕舞,我輕輕的拂了一拂,這些都是我以前最喜愛的,輕輕推門而入,我仿佛聽見耳邊依稀有着,宮娥們呼喚我的聲音,“王妃,你回來了。”
在屋子最中央一個年輕女子躺在床上,白綾帳掛在四周,身着一身素衣,我走了過去,把四周的帘子捲起,然後把帘布在手中打了一個結。我坐在她的身旁,她的眼睛閉着,像一尊白玉砌成的雕像,嫻靜溫柔,不知道她這一睡,究竟睡了多少年。四周的角落裡,都擺設着我最愛的荷花,散發着淡淡的清香。不,不是我的,確切一點,這一切的女主人因該是她,一個願意選擇沉睡的女人,紫檀木嵌慧繡的屏風,床腳放着燃着檀香的青銅花形香爐,妖妖裊裊地吐着細細的香煙,靠近窗放着一架古琴。四周斑駁的痕跡泄漏了,它已經是很古老的東西。
我輕輕的撫摸着,一百年了,這一切都是他費心的維持着,一點也沒改變,仿佛我的離去不是一百年,僅僅只是幾個小時以前的事情。還記得這古箏是我父親送我的禮物,他常常在我耳邊叨念:“孩子,可惜你不是男兒身,要不,你一定是一副騎馬打仗的好材料,既然你非男兒身,那就安分守己的作個賢惠的女兒家。爹爹我送你一把好琴,經曉音律,能夠讓你修身養性,好好跟你娘學,她可練了一手好琴啊。”
“奶娘奶娘,為什麼我不能跟着阿達哥哥出去騎馬,一定得在家撫琴呢?”
“因為你是個女兒家,以後要找個好歸屬,就得學會琴棋書畫,知道嗎?”奶娘用她蒼老得手撫摸着我得頭。“你是一個學琴得好材料,不能把上天賜予你的禮物給浪費了,不是嗎?”
“雪依,你看我給你找到了什麼?”冥天興奮的望着我。
我搖了搖頭,他用大手蒙住我的眼睛,把我帶到了古琴邊。
“你盼了這麼久的古琴,又回到你的身邊了。雖然你家被株連九族,而你家所有財產都被充公,這具古琴也隨之流落了民間,它被許許多多的人拂過,可是最終還是回到你的身邊了。”
我知道他為了我,一定費盡的心思,而這面古琴,我坐到了古琴旁邊,不知道自己的琴技是否退步。當年母親拉着我的小手,細心的教導,一個一個的音符,一首一首的曲子。
而今,多少事物盡成如煙的往事,樓台依在,人已空。嘴裡輕輕的附和着琴音,吟唱道
夢覺雲屏依舊空,淚界臉腮兩線紅,
走在紅塵俗世間,徘徊在起風的午夜,
誰在呼喚,誰又在嘆息,
山不盡,水易無涯。
我願拾一片夕陽殘照下的繽紛,
我願挽一曲秋水逝紅里的凋零,
為何多少前塵殘夢留待今生緣,
就算世界變化了時空,
就算你我幻化了容顏,
我依然記得你的雙眼。
為何不了此殘夢,期待來生緣。
既然難續前世,為何還要在結今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