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小歌拖着小滾輪箱走出機場大廳，張望了一下。很快有的士開過來，她對的士擺擺手
，表示不用坐車。印度司機聳聳肩。小歌走到另外一邊，等了一下，看見歐陽的車過來，
他抱歉的搖下車窗，笑着說：“剛才繞倆圈差點睡着了，你到很久了嗎？”小歌搖搖頭說
：“沒有。”歐陽下車幫她把箱子放到後車廂裡面。坐進車，時間已經是半夜12點45。小
歌不好意思的說：“這麼晚，還麻煩你來接我。”歐陽不在意的打着方向盤，說：“沒關
系，反正今天加班也加晚了，順便過來一下，不是很麻煩。”

夜晚的城市非常安靜，路燈一盞接一盞的向後退去，金黃的燈光下，房屋的輪廓顯
得溫暖而親切。小歌去參加這個短期培訓會議走了一個星期，再回到這裡，竟然有一些回
家的感覺。街邊的櫥窗映射出各種色彩的燈光，有的明亮，有的朦朧，路上已經沒有什麼
行人，車輛的馬達聲因此顯得格外的響，空氣中帶着一貫的潮濕的味道，小歌深深的吸一
口氣，微笑起來。
歐陽扭頭看一眼正看着車窗外面的小歌，問道：“怎麼樣？這次出去的，有收穫嗎？
”小歌轉過頭來，說：“還好吧，時間很緊張，信息量滿大的。其他學校好象趕在我們前
面有了一些新的進展，老實說，我沒把握一定能爭取到那個funding。”說到後來，小歌
忍不住嘆了口氣。歐陽看看她，不在意的搖頭說：“嘆什麼氣啊？不是還沒定嗎？什麼時
候定？”小歌說：“等下個月開過年會之後吧？……那個時候我的paper應該已經發表了
，或許能起點作用。”歐陽熟練的打着車盤，點頭道：“對啊，幹嘛還沒交手就先泄氣？
都不象你的作風。”小歌楞了一下，反問道：“我？什麼作風？”歐陽鼓起眼睛，做了一
個長虹貫日搬氣勢十足的表情，然後用力的揮動手掌。小歌咬着嘴唇“哼”了一聲，最後
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倒真是她一貫的表情和手勢，想不到歐陽學的還挺象。

小歌眨眨眼睛，很快又想起來這次培訓會議上遇到另一個學校的教授，說：“唉，你
不知道，他們那個學校真有錢啊，給他們的設備和儀器都是新的，電腦也是新的，不知道
他們怎麼那麼好命……所以啊，他們發現新的染色體啊……這能怪我們嗎？我們那個破實
驗室……”
車平穩的向前開着，歐陽的嘴角帶着笑容，小歌又接着說，很意外啊，一起出去的老
板，平時工作的時候那麼嚴肅，可是出去到外面了卻顯得非常的隨和。
“還幫我點飲料呢，”
“那點了什麼？”
“咳，別提了，他給我點了一個bloddy Mary，我以為就是個番茄汁，沒想到裡面其實
還攙了伏特加的……咳咳，當時給我嗆的啊……”
“哈哈---”
這樣胡說八道了好一陣兒，小歌突然停下來，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呀，我怎麼跟
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啊。”歐陽笑着說：“沒事沒事，我最愛聽這樣的八卦了。聽了也不
容易犯困啊。”小歌飛快的接上說：“哦？是嗎？”這本來是歐陽喜歡說的口頭禪，倆個
人互相看一眼，笑起來。

很快到了小歌的住處，小歌飛快的跳下車，自己到後車廂提了行李，過來跟歐陽說：
“不用送上去了，你趕快回去吧，今天多謝你。”歐陽也沒客氣，揮揮手，說：“那你自
己上樓當心吧。早點休息。”小歌點點頭，轉身走上樓梯。歐陽看小歌的身影在樓梯間消
失了，開車離開。
小歌打開門，正換鞋，聽見同屋的婷婷隔着房門大叫：“親愛的，你回來了？”
小歌彎下腰解開高跟鞋的帶子，答應着：“你怎麼還沒睡？快2點了，不要美容了嗎
？”
婷婷臉上頂着一層綠色的面膜衝出來，一邊說：“不是在等你嗎？冰箱裡面還有炒麵
，要不要吃？”一邊幫着小歌把小箱子拖到裡屋，小歌還在折騰那雙鞋，都怪平時專心做
試驗，太少研究這些fashion的東西，結果穿的時候穿不上，脫的時候又脫不下來。

好不容易解開了，小歌長出一口氣，站起來，疲倦的敲敲後腰，打着哈欠往屋裡走，
說：“不吃了，困死了。”說着走到架子旁邊翻看留言條。她和婷婷共用一個電話，如果
接到了找對方的電話，就寫一張留言條貼在架子上。小歌看見一張紙條上寫着：“陳，7
號。”婷婷正走出來，看見，說：“哦，你男朋友啊，打過一通電話過來，我說你不是出
差去了嗎？他才恍然大悟，我給他你的number了，他沒打給你嗎？”小歌隨手撕下那張字
條，搖頭說：“他肯定忘記了。沒事，我呆會打給他好了。”婷婷撇嘴道：“啊，這麼沒
心沒肺的，趕快dump之。”小歌笑着拍打了婷婷一下，把她推進她的臥室，說：“趕快睡
覺吧，閒事管那麼多容易老的。”

43

小歌回到自己的房間，稍微洗漱整理了一下，換上睡衣，關了燈準備睡覺。可是大概
是又換了個環境，一時怎麼也睡不着，她睜大了眼睛在黑暗裡面左看看，右看看，房間裡
面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清楚。不過還是家裡的床舒服啊，還有自己的枕頭，小歌把臉埋
進枕頭裡面，聞到熟悉的味道，心裡頓時輕快起來。明天上午還有一個group meeting，
也不能去太晚啊。那麼努力睡吧……還是睡不着，怎麼辦呢？也不想再起來了，想了想，
小歌算算時間，陳旭應該還沒睡吧，反正他們建築系的學生慣於熬夜的，也許該問問他，
那個funding的事情該怎麼提比較好，陳旭英語的bull????水平可不低，他不還總是自吹
自擂說是BS畢業嗎？於是小歌抓起電話，撥了陳旭的號碼打過去，電話響了好幾聲也沒有
人接，可能是太晚了吧。小歌有些後悔自己的任性，那邊陳旭也是跟別人共用電話的，半
夜把其他人也給吵醒了的話可比較糟糕。

正想放下電話的時候，忽然聽到話筒給人抓起來，那邊傳來陳旭有些迷迷糊糊的聲音
，“餵―――”，小歌心下慶幸，不自覺放低了聲音說：“陳旭，我呀，我剛回來。你已
經睡了嗎？”陳旭在那邊好象老半天沒有反映過來，空了一會兒，才說：“哦，你回來啦
……我剛不小心迷糊着了。”
小歌問：“你打電話給我了？”
陳旭的嘴巴裡面好象含了什麼東西一樣，吐詞不清的說：“啊，打電話？啊，對，有
，前幾天吧，你不是出差去了嗎？……哦，你回來了？”
小歌有些哭笑不得，說：“那，好吧，不耽誤你睡覺了，我掛了？”
陳旭支吾了一下，好象醒了醒神，說：“沒，沒事，你剛到嗎？怎麼樣？辛苦嗎？”
小歌說：“還好吧，反正出去看看，也有收穫。回來又有的忙了……”說着精神頭好
象更好了，畢竟是第一次出門，心裡還是覺得很新鮮，又說：“我這次出去吃了好多亂七
八糟的東西，跟着老闆在外面吃，意大利的菜啊，還有法國菜，看上去滿不錯的，不過吃
起來還是不好吃。”
陳旭又開始咬着舌頭說話：“哦，不錯啊……嗯，很好……”

小歌停了一下，說：“對了，我上次不是跟你提過，想問學校要錢嗎？你覺得我怎麼
說比較合適？”
陳旭白天替萬芳頂了一個白班，晚上又做滿自己的鐘點，剛才回來正在趕着畫圖，本
來就身心交瘁疲憊不堪，畫着畫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這會兒小歌問這麼嚴肅的問題，
腦子根本就跟不上，愣愣的反問：“什麼錢？你去直接跟教授提不就得了嗎？”
小歌說：“怎麼直接提啊？合適嗎？”
陳旭說：“怎麼不合適？你成績不是挺好的嗎？又沒有違紀……啊，不對，……你不
是全A嗎？”
小歌有些氣結：“別人的成績也不錯啊，全A也不一定就能給你啊，那麼多人呢，我
不過就是想問你一下怎麼去跟教授交流一下，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不着道啊？”
陳旭舉着電話，忽然想起那個倒酶的被RONA教授喊去“交流” 的上午，想起那個恥
辱的F和痛失的獎學金，心裡頓時彆扭起來，半天也說不出話。

小歌攫起了嘴，有些不高興，想了一想說：“算了，也夠晚的了，我沒什麼事，你也
沒事吧？沒事那我掛了啊？”她一連串的說了這麼一大段，陳旭反映了半天才明白，說：
“我沒什麼事……”
小歌問：“那你怎麼這麼多天才給我一個電話？婷婷不是給你我住處的號碼了嗎？你
怎麼也沒打給我？”
陳旭張口結舌的“啊”了好半天，腦子好象才稍微清醒了一點點，解釋說：“她說你
出差了……我，我後來找不到那個號碼了……我想反正你沒幾天就回來了啊……”
小歌給他梗的說不出話來，心頭升起一蔟暗火，沒好氣的說：“那好吧，我現在回來
了，你睡覺去吧。”說完，“啪”的摔上了電話。

陳旭在那邊莫名其妙的看看手中的話筒，不太明白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想了想，發
了一會兒呆，心裡別提有多憋氣了。小歌那好歹是額外的funding，他陳旭現在可是在從
飯錢裡面省學費呢，唉，早沒有把這個事情跟小歌說，現在怎麼也開不了口，只能堵在心
里，滿噹噹的快塞到喉嚨上，壓迫得他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其實如果當時就告訴了小歌，
又會怎樣呢？她會生氣？會失望？會因此而不要他，不跟他在一起了嗎？如果真是那樣的
話，也是倆個人沒有緣分吧，哪會象現在這個樣子，搞得倆個人都沒有情緒，都不高興。
看來真的是這樣啊，人和人之間失去了坦誠，也就失去了自由，陳旭使勁的吸了一口氣，
心頭的難過卻絲毫沒有減弱。

小歌也回到床上，依然是圓睜着眼睛，看着模糊的天花板的角落，那三條線在屋角終
於交匯成一點，那麼我們在走的這條路，最終也能在某個時刻真正的交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