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二）

筱眉回到家時，爸媽正等得不耐煩。筱眉沒像往常那樣乖乖地跟在媽媽身後聽她嘮叨，卻突然忍不住摟住正在衛生間準備洗澡水的媽媽，“我今天遇見了一個人”，看到媽媽微笑探尋的目光，筱眉低聲興奮地撒嬌，“媽媽，你不知道他有多帥。”

這一夜，筱眉只是閉着眼睛，靜靜躺在床上。華爾茲的旋律一直輕聲迴蕩。每當她聽到一支喜歡的舞曲，而他早已沉醉其中。他攜她的手，感覺到兩顆心同時的輕輕的顫抖；踮起腳尖，她的眼睛剛好看到他的嘴唇，他們氣場和諧，完美到好像已經配合彼此的腳步千萬年。筱眉平生第一次發覺睡眠是一件多麼浪費時間的事情，當現實美侖美幻猶如夢境，誰還捨得入眠呢？但當她熱切地回想雋聞的樣子，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因為從始至終，筱眉根本不好意思抬頭正視那雙熱情的眼睛。

去A市實習的火車票的時間是下午兩點，筱眉還是趕在早操的時間跨進了學校的大門。餐廳剛一開門，筱眉就準時出現，當看到雋聞手中已經端着兩份香噴噴的早餐，兩雙同樣無眠卻分外明亮的眼睛，在目光流轉的一霎那，已無須多言。一隻小飛蟲不能承受這灼熱眼神的燒烤，不幸擱淺在筱眉的半碗粥里，被雋聞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

雋聞一整天都有課，不能夠給筱眉送行。筱眉也不想同學們看到雋聞，而毀掉自己大學幾年世外高人的清譽。告別雖然有些令人憂傷，但年輕的心是最容易用來發現世間美好的。筱眉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離開家，一路上興奮地與同學說說笑笑，天空蔚藍，青草碧綠，就連鐵路邊匆匆閃過的農場裡的馬兒、牛兒，也都一個個精神漂亮。

到了實習工廠，因為下車間開機床的安全問題，老師動員女孩子們剪掉長發。理髮師大概是個剛出徒的小伙子，手藝欠佳，把不少女孩子弄得眼淚汪汪的。筱眉對着鏡子左顧右盼，看到自己的頭髮在這個小師傅手裡越來越短，簡直變成了男孩子的樣子，事實證明接下來的兩個月裡，穿着工作服、帶着工作帽的筱眉在實習工廠里引領了一場短髮浪潮，是誰說過，戀愛是最好的裝飾品。

雋聞是第二天中午趕到的。筱眉從車間回宿舍時，他已經和筱眉年輕的實習老師沈國聊得相見恨晚，就差義結金蘭了。對雋聞的突然出現，筱眉又是感動，又是吃驚。吃驚的是雋聞不露聲色，當着沈老師和同學的面，一看到筱眉，就拍着她的頭笑道，“竟然把頭髮理的比我還短，不過也很好看。”然後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邀上沈國去餐館共進午餐。接下來的四天，筱眉因為接受沈老師單獨安排的“實習任務”，沒跟同學們一起去車間。租了一輛自行車，雋聞帶她跑遍A市大大小小的景點和名勝古蹟，拍了無數照片。雋聞有很好的歷史和哲學功底，每到一處，他縱論今古，指點江山，把本來就迷戀文科的筱眉佩服得五體投地。

美好時光最是稍縱即逝，雋聞不得不回去上班的前一天晚上，兩人在月色下牽手而行，十指交叉，默默無言，感覺彼此的心意在掌心相對中緩緩融會。那條路已不知來回走了幾遍，誰也沒有覺得疲倦。兩人都知道這次的分離已不同於上次，愛情的苦澀總是跟着歡樂同來。接近凌晨，筱眉才把雋聞勸說回沈老師的房間裡睡一會兒。她自己回宿舍後，就一直站在窗前看如水月色，體味着屬於自己的人生真正開始了。東方漸漸發白時，看到沈老師陪着雋聞走出大門。雋聞兩次回頭看她的窗戶，這一刻筱眉有些惶惑，愛情的序幕在校園中拉開得過於絢麗，而明天雋聞卻是走在陌生城市的街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