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四）

筱眉報到的單位是本市的一家國有銀行，行長是筱眉叔叔的同窗好友。那幾年銀行門檻高，能進去的非富即貴，不是某某局長的太太，就是某某市長的兒媳，再有一類就是部隊轉業幹部。筱眉和另外兩個剛畢業的女學生的到來很是活躍了一下這家老銀行的氣氛。

三個女孩子在辦公室一坐，好奇心重的人一批一批就來參觀了。辦公室主任像是個永遠只會笑眯眯一種表情的中年人，筱眉一見到他，就在心裡勾勒出這個馬主任上小學的時候賴賴的鼻涕蟲的形象，一直到幾年後馬主任成了馬行長，筱眉見了他，還是忍不住要笑出聲來。且說馬主任不厭其煩地介紹每一個進來辦公室的人，筱眉她們三個就得不停地站起來與人家微笑。這些人都是三三兩兩結伴而來，走馬燈似的把筱眉弄得眼花繚亂。

於翔笑眯眯地進來時，筱眉正一個人在辦公室留守聽電話，一邊暗暗詛咒着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工作原來就是說許多廢話，對每個人傻笑！這個行里除了行長英俊挺拔，其他那些人，唉！看到於翔進來，筱眉心說這個看着還順眼，雖然又是一個笑面佛，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樣子，胖胖的，卻也不失幹練。“你是筱眉？”於翔自顧自坐在辦公桌對面，“我是國際業務部經理於翔”。“於經理你好”，筱眉笑一笑。“我剛剛跟行長說過，國際業務部需要一個新人，你願不願意到我部里來？”“我聽領導安排”，筱眉不動聲色，但她知道國際部是這個銀行里最年輕靈動的部門。“小丫頭片子，倒會打官腔。我們部在三樓，明天早上我來辦公室領你。”筱眉開心，明天就可以開始做點正事了。

所謂的國際業務部，算上筱眉在內，只有三個人。嚴格說來，於翔這個經理就是一個大孩子領着兩個小孩子。於翔二十五歲，郭進二十四歲，二十歲的筱眉是整個銀行里年齡最小的黃毛丫頭。年輕有年輕的好處，三個人融合地又快又好。郭進性格隨和，又正在熱戀中，每天早晨都快樂地不厭其煩地拖着地板，不時給自己加上幾句流行歌曲伴奏。於翔是一個早戀早婚的准爸爸，行里最年輕的部門經理，極具紳士風度地讓筱眉遠離一切髒活累活。筱眉在國際業務部工作的第一天早上，去樓下鍋爐房打熱水回來在樓下碰到於翔，就見他大驚小怪地跑來接過暖瓶，“呃，這不是你干的活”，說罷三步兩步跳上樓梯，留下筱眉一個人訕訕地對身邊走過的幾個同事不知說什麼好。一個星期後，筱眉已經明確了自己早晨時段的職責範圍，擦桌子，給每個人泡一杯茶，然後去街對面的胡同里喝一碗豆腐腦，再帶回三個人的早餐。

雋聞向局長討了三天的出差機會跑到筱眉的城市。三個月沒見，兩人都覺得非常羞澀。筱眉把她的新鮮的工作體會告訴雋聞，雋聞說，“我的洋娃娃，到哪兒都有人心疼。但是命運不會總眷顧你的，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想得那麼好的。”筱眉想懂得雋聞的話，可是生活還沒有給她機會去了解，她覺得雋聞的話太聳人聽聞了。雋聞到的第二天下午，筱眉急匆匆的來找他，“雋聞怎麼辦，今天行長讓我去北京學習一年，明天就走。”“這是好事啊”，雋聞端一杯水哄筱眉，“以後我去北京看你更方便，到北京出差機會多，我又可以給你當導遊了。”

晚上分管副行長、於翔和幾個同事給筱眉送行，筱眉吃得坐立不安。雋安就在這個城市等着她，她卻要在這兒吃兩個多小時的飯。好不容易挨到曲終人散，筱眉如出籠鳥兒一樣跑到街上攔計程車去母校旅館。天上飄起了小雨，剛進校門，筱眉就遠遠地望見一個身影徘徊在雨里，是雋聞。一陣心疼穿過筱眉的眉間，回來的太晚了，太晚了，筱眉在心裡輕呼。雋聞也看見了跳下出租車的筱眉，跑過來一把把筱眉擁在懷裡，“對不起”，沒容筱眉說出，雋聞熱烈的吻已覆住了筱眉年輕豐潤的唇。一切都那麼自然，那麼水到渠成。筱眉沒感受到瓊瑤阿姨一再推薦的暈眩的感覺，只聽到快樂幸福的細雨不停地由天空潸潸而下，和着校園柔和的燈光，暖暖地，落在屋檐，落在草地，沁潤着純淨世界中的無邊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