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歐的大哥葉說跑到飯莊來了，小歐也被批判得無家可歸了。只好也投奔飯莊而來。知道飯莊有好幾個大內總管，對偶們這些盲流不太待見，小歐冥思苦想拼湊來一篇陽春白雪的，交了作業表示誠意。

遙看那片湛藍

距上次的南加洲之行又有大半年了，愛文的臉又一次在腦海里模糊了起來。躺在沙發上， 透過玻璃門看天，一兩架飛機閃爍而過，想，是不是坐上飛機去看看？於是給他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想他了，安排吃頓午餐？愛文說，那還是你下來，我可沒時間往你那裡跑。

邂逅愛文在學校的泳池，那天我游得正歡，一個大個子站在我的泳道前要求同道。 投過模糊了的游泳眼鏡，霧裡看草我看那傢伙長的還算順眼，就說“徐兒”。大傢伙之楞了一下胳膊就跳進了水中，在泳道里你來我往了起來。我當時正苦練轉身，每次那個跟斗翻了去，鼻子裡就進兩注水，難受得我不得不停下來清理， 一大半的游泳時間都耗在清理氣道上了。大傢伙到是身手利索，三下兩下就超我一圈，游的既快又好，動作極其標準， 是我平時在泳池裡羨慕的那種高手。 大傢伙游了十幾周后，忽然停了下來，對正在清理鼻子的我說，轉身前要吸一口氣，然後往外吐，就不會鼻子進水了。 同時說，他叫愛文，常見我游泳。 我也趕緊自我介紹一番，然後依他的方法一試，果然奏效，回頭對大傢伙趕緊說謝，從此開始了我和愛文的交往。

和愛文在泳池常見面，漸漸熟了起來，知道他是學校的博士後，熱愛科學，業餘愛好是爬山， 在加洲待過一段時間，愛上了中餐，使筷子使得有專業水平，把我這個老中都給比了下去。當時大家都是泡lab泡到九，十點的人，特喜歡有免費晚餐，所以在我們認識的初期，以相互交流哪個系有免費BBQ為主，我朋友多，一到周末大家聚會，所以各系的情況我了解的也多一些，那時的免費晚餐的消息，十條到有九條是我發布的，愛文由此無限感激，多次邀請我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去吃巴法羅翅膀喝黑啤打笨人球。

和愛文玩久了，就很喜歡他，和大多數的老美不一樣，愛文不熱衷於東家長西家短的話題，他好讀歷史，知道馬可波羅成吉思汗還有俄底修斯，曾說比薩餅是引進中國的，後來看我做榨菜肉絲麵，又說沒準兒意大利麵條也是引進的。他很中情於東方文化，在家裡有空自己做“炒米”吃，說是炒米實在是不為過，愛文一般把米，橄欖球油和各種蔬菜一起放鍋里，然後熬一熬就起鍋，吃得還能津津有味。

愛文有過短暫的婚史，新娘曾是他高中的甜心，後來愛文堅持要上博士，離開了家鄉，就決裂了。後來和他聊起我和男友分手的事，他說你們東方人就是含蓄，這點小事也要分手，分了手又那麼地記掛着，想不通。我說你們美國人就是沒心沒肺，好好地就因為分開了幾個月就要離，我更想不通。愛文就笑笑， 說也許他不適合結婚， 科學和家庭讓他選擇其一，他選擇了科學。認識好幾個愛文周圍的姑娘，知道他是那種討女孩子喜歡的類型，嘴巴特甜，有時描述起東西來絮叨的緊，正好是姑娘們喜歡的樣子。不過愛文也有不可愛的時候，說起他專業的東西來就忘形，也不管別人愛聽不愛聽。

有時相互之間開起玩笑來。說哪個姑娘對他有意思，他也常開玩笑說要把我跟他哪個哥們給hook up上。玩笑歸玩笑，愛文還是沒有和哪個仰慕他的姑娘好上。反到是痴迷地愛上了他的課題，他的蝸居里貼滿關於哪個主意哪篇文章的小紙片，辦公室里也是堆成了山谷溝壑的文章。 隔行如隔山，愛文的東西我幾乎是一竅不通，可每當愛文要跟我說他的東西時，還得硬着頭皮聽，時不時不懂裝懂地提一點小問題。 每當這時候，愛文就心花怒放，長篇大論地作解釋，讓我在不得已中被灌輸了不少生物上的東西。

還有另一個共同愛好的東西，就是搖滾。愛文十幾歲時是問題少年，喝酒聽搖滾追星。KISS是他心愛的樂隊，正好那天他在我的車上聽到了我KISS的CD, 非常高興，連連說哪天要給我表演一下搖滾。於是有一天他背着一把吉他出現在我的辦公室里，說他把滿是灰塵的吉他給找出來了，昨晚花了些時間把音給調準了，現在就彈給我聽。他是我們那裡的常客，一下子就圍了一大堆lab mates來聽，愛文的吉他彈得極好，近專業水平，完全是搖滾的調兒，出手是又狠又准，頗有大家風範。後來才知道，埃文曾經跟人組建樂隊，真心實意地想過要當職業搖滾人。無奈後來愛上了專業，冒着和高中甜心分手的壓力開始在科學的道路上搖滾起來。這邊搖滾起科學來，那邊卻對舊愛非常歉疚，家中保存着一大堆罕見的音樂收藏，說起舊時樂隊來也是如數家珍。把從中國帶來的黑豹給愛文聽了，愛文非常喜歡，後來就烤了一張給他聽。

其實，和愛文成了鐵哥們，最關鍵的原因是我們都有點兒工作狂的勁兒，周六周日常泡lab, 學校里寂靜無人，更適於坐下來弄學問。 特別是愛文，我因為朋友多，聚會也多，有時周日不泡lab。愛文卻是風雨無阻，每天都泡在那裡，想問題，做實驗，看文章，累了他就會跑到我那裡看看我在不在，要是在的話會拉我去滑一兩個小時的冰，打一兩個小時的球，要是我不在，他就自己去健身房打壁球游泳。 每個月他總會找出一個周末，獨自一人背着大包進山，在裡面自己生火造飯，過個一兩天才回來。他管這個叫“mental medicine”。

雖然我們的專業隔了十萬八千里，我答辯時他坐在下面聽得很專心，還在老教授之後提了一個問題， 讓我很花了一些個口水才講清楚。平時里要好的中國同學大多數都很忙，專業不同，也就沒人出席我的答辯，後來的reception愛文也是幫了大忙，招呼服務着。 按規矩這是應該我的家人朋友做的事，可是家人千里迢迢外外，朋友們又都很忙，心裡對愛文這麼夠義氣真的很感動， 對他說謝，他說他被hurt了，難道他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嗎？ 當晚，我累得死了似地在家裡大睡了好多小時，直到愛文敲門，說我他為我驕傲，說要替我慶祝一下，去吃當地最好的中餐。

愛文和我是前腳後腳離校的。都來了加洲，一個南一個北的。愛文來加洲後就很忙，堅持不懈地在學術上rock & roll着， 早上六七點去上班，晚上十一二點還在， 拿咖啡當正餐，聖誕節感恩節也泡在那裡，成了典型的工作狂。不像我反倒較在學校時輕鬆，而且迷上了網絡。幾次有限的見面，都是在他的地盤。讓人感動的是，每到二月十四和我的生日，他總會通過電話送花和Teddy Bear給我。他說，他也要學東方人含蓄一下，等有人給我過生日以後，他就不再搭理我了。幾次嘮電話，都是在講他的科學， 他也關心我做的東西，由於和我接觸很久，他對我這一行的了解絕對是有點兒水平的。不幸的是，公司里大多的東西都屬於“confidential”範疇，我也只好說一半吞一半。當然他也鼓勵過我要勇敢一些，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有次開玩笑，我說我工作膩了累了，乾脆找個人嫁了當home maker算了，愛文聽了後說，要不你當我的home maker怎樣？我笑了，說那我還不連我的鼻子上都被你貼上你的科學主意？他也笑，然後說，我的中國sister呀，你太aggressive, 要是不好嫁就嫁給我吧， 把我當back up 吧，我儘量不在你的鼻子上貼東西的，當然你的臉我就不能保證了。然後大家一起笑。過中國年，他打電話來公司，說，新年好，然後說，哦對不起，我得走了，就兩句話，弄得我哭笑不得，可那份心意還是理解了，謝謝他百忙中還記得我的年。

喜歡愛文，因為在他的世界裡人都很純，喜好愛憎是那麼的分明。我有時敷衍塞責地答應一些事情，過後會有忘記或者故意不去做的時候。愛文不同，不答應的事情就不做，喜歡的東西就非常執著地喜歡。這個小鎮長大的all American boy 不光是讓人感動的純樸善良，還一如繼往可愛地愛着他所中意的科學，在那條路上不知倦地走着，為有新結果而開心，為idea不成功而沮喪。他走得是那麼的專心，以至於都沒聽說過流行的提倡“enjoy life”的醒世之言，但是他是在以他的方式在享受生活，因為他的生活就是他熱愛的科學和工作。

愛文總說我是renaissance woman，因為 愛好太多，所以不會專心，因為不夠專心，所以我會輕易放棄一些熟悉的東西，而去抓一些我不太了解的東西。他則不同，越是他熟悉的東西，他越是願意不斷地去探索，越是沉迷不返。

和愛文的交情，屬於君子之交。 常常寫個短信鼓勵他，因為他的工作方式的確是太苛刻了。 不多的幾次出差去愛文所在的城市，我們總會約出來大吃大喝，然後沿着海邊走走。 愛文有沮喪的時候，就出去爬山，爬完了總會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一些沿途的事情，有時寄上一兩張自拍的照片，藍天白雲下，愛文的眼睛深亮充滿童真，神采奕奕的。

愛文是藍天下一道平靜湛藍的海水，如果搖櫓靠近，就會攪亂了那種醉人的和諧，所以更願意在遙遠的地方，不時地默默看上他幾眼， 任日落日出，那海水和那天都會給人詩意的憧憬， 讓那種感覺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