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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園舊事(二)
送交者: 未予 2004年04月14日07:02:40 於 [跨國婚姻] 發送悄悄話

徠宋閣花禽膳經吳宗提點改進,臻於化境,宇內無匹。慕名的食客不遠萬里而來,下塌金陵逾月,方得嘗所願,大有朝食花禽膳,夕死可也之意味。不出一年,徠宋閣兼併左近數十家食肆,大興土木,連為一體。聲勢之大,直追皇家氣派。每日食客如雲,遊人似鯽。天下熙熙,皆為禽來;天下攘攘,皆為膳往。久而久之,又被戲稱為“集涎莊” 。然徠宋閣薈萃天下十大名廚,俱受申不良親傳,出品之膳肴,倒有七分神似。唯有王公以上貴客駕臨,申不良才親下庖廚。至於該日,則萬人空巷,觀者如堵,八百年間,不復有此番氣象焉。

淮南王之公子吳宗,自是徠宋閣第一貴客。常來常往,徠宋閣無不盛情以待,別的字號倒是去得一日少似一日。食神之名,竟此日日淡去,吳宗亦渾不為意。吳宗之至愛,乃是“絕嶺孤凰” 一味也,推崇為天下第一名菜,百食而不厭。這也難怪,吳宗所食“絕嶺孤凰” ,都是申不良親手炮製。換作尋常人等,雖萬金難求也。

這一日,吳宗帶新羅王兩位千金到徠宋閣用膳。新羅王國務繁忙,常日命手下帶兩位愛女入京,習學中土人文禮俗,至則下榻淮南王府。原來淮南王與新羅王,竟是八拜之交。其中故事,自有一段佳話。

昔日新羅王的胞弟卜構率眾作亂,圍了新羅王城。新羅王急命人入中土求救。淮南王領軍十萬,奉旨出征。天兵一到,叛師望風披靡,其圍遂解。卜構逃到漢陽(即今之漢城) ,重新結集人馬,欲圖負隅頑抗。淮南王與新羅王同趨戰陣,身先士卒,軍威大振,叛軍節節敗退。最後一役,叛師被驅臨海,業已退無可退。新羅王從校卒手中接過王旗,振臂一揮,欲將叛師一舉擊潰。恰在此時,一支疾矢,攜風甚勁,直往新羅王咽喉射來。新羅王大喝一聲,欲加閃避,已然不及。命懸一線之際,一物破空而來,凌厲萬鈞,直將流氏震開,堪堪救了新羅王一命。原來淮南王上陣兜鍪,亦不忘把玩一對銅丸,方才凌空擲出,這才保住新羅王性命。只可惜事出倉促,不及細想,擲出的銅丸砸落箭矢後,余勢未歇,竟又擊中麾下參將申興之天檀穴,當場索命。淮南王誤殺部將,引來日後中原一場血雨腥風,乃是後話。

新羅王感淮南王救命之恩,以隨身寶物護心鏡相贈,並與其結為金蘭之好。這枚護心寶鏡,二十年後竟又救了淮南王一條老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報應循環,真是絲毫不爽。

新羅王之長女阿米娜,別看出身荑蠻,卻是知書達禮,腹有經綸,上下古今,天文地理,無所不通。淮南王甚喜於她,奈何犬子終日只知吃吃喝喝,懶讀詩書,情知配不上此女,故只命吳宗與其兄妹相稱。其實吳宗貴為食神,技壓天下,可惜生不逢時,竟被乃父目為不務正業之不肖子。倘若生於今時,即算當不上衛生部長,也可到神州美食節目出任金牌主持。此是閒話。

吳宗沉溺徠宋閣,陶然往返,二位千金卻早失了興致。阿米娜領妹妹辭了吳宗,便去別處閒逛。出了徠宋閣,竟有一間書院。此為徠宋閣主人匠心深具之作。口腹之慾,人皆不能免俗也。此處設一清幽所在,正又解了公子王孫附庸風雅之需。秉風雅之名大快朵頤,兩不相誤,是以人人趨之若鶩。

秭妹二人進得門來,正是一間“如意坊”。阿米娜童心一動,自顧言道:“如意君安樂否?” 不料話音甫落,裡間即有人接云:“竊已啖之矣。” 阿米娜聞言,花容失色,心頭有如鹿撞,一時羞窘難堪。一不料裡間還有人,二不料此間還有人識得此句來歷。阿米娜何等風華,貴為公主,適才所言卻並非聖賢之書,反虛有幾分男女情事。一時好似行竊之人被人當場捉住一般。

未幾,裡間走出一人,乃一頭着白巾之青年男子。此人正是禮部尚書文懷遠之子,名相如,字秉恕。文公子此人,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更兼神形俊郎,玉樹臨風,乃是千萬人中之人傑,萬千春閨之夢裡人也。阿米娜抬頭一見,頓覺雙厴飛霞,魂飛魄散。茫茫世間,竟還有如此俊秀男子。

文公子一見阿米娜,也不由得呆了。他剛才一邊答言,一邊兀自奇怪,竟還有人讀此種閒書,不料卻是如此一斯文女子。二人不敢對視,各自埋頭,卻又明白,已被對方窺破心事。

阿米娜之胞妹寧波,機敏可愛,美目流盼,一點即通,為父母兄姐溺愛,呼為“湯糰” 。湯糰觀此情狀,雖然混沌未開,卻也心領神會。於是驚呼到:“哎喲姐姐,這書院裡還有一對璧人,可惜不會說話。待我摸摸看,是真人還是假的?” 說話間竟往文相如鼻子上一擰。文公子哪裡料到,疼得驚呼一聲,引得兩個女孩子撲哧一笑。阿米娜不愧為將門之女,頃刻間已將羞窘拋諸腦後,一面追打小妹,二人風一般去了。

這邊文相如兀自以手撫鼻,呆呆立在當地,恍如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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