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回憶：我的礦石收音機

秦令卿

童年的我對吃什麼穿什麼不怎麼在意。在我腦子裡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玩。童年真純，玩什麼
都聚精會神，以至看不住自己的東西，自己的玩具。現在回想起來，可能和我的童年不順利有
關。我的童年說不上悲慘，但如果說是在受氣，挨欺負和飽受壓力中渡過的，那絕不為過。正
是如此，可能是遊戲中的快樂使我得到解脫。

我的淘氣在全胡同是出名的。逃學，打玻璃，被打受傷，被鞭炮炸到了，三天兩頭出事。最厲
害的一次是擲鐵器砸到人家的車被送到派出所。出於安全的考慮，爸爸希望我和女孩玩。我小
的時候很有女孩子緣。好多女孩都願意找我玩。什麼做泥功，過家家。小孩子也有社會，價值
觀，文化。這女孩和男孩玩沒什麼，可男孩要和女孩玩便會遭到非議。無奈我只好和男孩子們
玩。其實我更願意和男孩子們玩。

一天在一個小孩的家裡看到了很稀奇的東西，能說話會唱歌。一問才知道那是礦石收音機。使
我感到神秘得是這東西只有地線和天線就能響。而天線就掛在外面的杆子上，沒接任何東西。
這聲音是從哪裡來的呢？不象我家的收音機有一根線要接到牆裡去。人家告訴我是什麼電磁波，
我根本不懂，就覺得神秘。回家後，我哭天喊地地要裝礦石收音機，爸爸以經濟情況為由把我
回絕。

一個偶然的機會改變了我的運氣。

一天我正在彈玻璃球。一個小朋友告訴我，東胡同那邊打架了，快去看看吧。我隨即去了東胡
同。哎喲從來沒看過這樣打架的。雙方幾十人打在一起。我們躲在牆後觀看。戰場移動，我們
也隨之移動。從上午觀看到下午。忘記了吃飯。最後爸爸從人群中把我拽出來，一腳踢出五六
米，再把我拽回家，關上門，這一場好打。打得天昏地暗，鬼哭狼嚎。小朋友扒着窗戶看，鄰
居大人敲門勸。後來一位專業軍人敲門勸住了爸爸。這時我的左手已腫起老高。

第二天，爸爸好象悟出了什麼，問我還想不想裝礦石收音機。我說當然想。幾天后，我們去了
聯營商店，買了正品耳機，礦石。並在廢舊無線電零件商店買了漆包線和可變電容器。這可變
電容器是雙聯的，體積很大，不好看，據說是從日本收音機上拆下來的，我不太喜歡。可沒辦
法，這便宜。

爸爸不讓我架室外天線，說是怕踩壞瓦。沒辦法，我只好架室內天線，從此，我裝起了礦石收
音機。剛開始別提多興奮了。放着家裡的正式收音機不用，專聽自己裝的礦石收音機。每逢星
期天，從早聽到晚。從播音開始到播音結束。把各個電台的試播時間，正式播音時間，結束時
間，呼號，頻率，波長記得一清二楚。並以此向裝礦石收音機的玩伴們炫耀。其實其他礦石收
音機的玩伴們也把這些信息記得清清楚楚。當時礦石收音機在我的家鄉能收到四個電台。他們
的呼號我還記得。其中的一個是這樣的：

先是試播，播送一段樂曲，十分鐘後，正式播音，起始樂曲，然後是呼號：XX人民廣播電台
(男)，XX人民廣播電台(女)，二百七十五點二三米，一零九零千周(女)。今天是4月23日星期
日，農曆是三月初九。我們現在開始播音，下面介紹內容提要。。。(男)。

每隔一段時間，我們都要進行一次評比。所謂評比就是每個人把自己裝的礦石收音機拿到一個
大孩子家，用他們家的天線和地線，看看誰的礦石收音機好。標準無非是靈敏度，選擇性，收
台多少，零件排列，外型。我參加的第一次評比很慘，只是在零件排列和外型上獲得好評。靈
敏度，選擇性都不行。其實我也知道外型並不重要，人家只不過是鼓勵鼓勵我。在選擇性上大
家都不行，所有參加評比的礦石收音機都混台。每台收音機都能收到四個電台，這點大家都一
樣。但有的人的礦石收音機靈敏度高，響亮。

評比後，我致力於改裝我的收音機。我用的是室內天線，提高靈敏度是不太可能了。但我想可
以提高選擇性。為此我去書店查關於礦石收音機的書，向有經驗的人打聽。據說壓股線圈能提
高選擇性。說干就干。我纏了一個壓股線圈。所謂壓股線圈就是第一層只纏十幾圈，以後的圈
數往第一層上壓，然後再往第二層上壓。。。實驗後，壓股線圈並沒有提高多少選擇性。但線
圈外型美觀，小朋友們爭相學習。有的讓我去幫忙。我樂此不疲，所有讓我幫忙的，我都答應。

為了應付第二次評比，我加了一個短波波段。其實很簡單，加一個小線圈，再加一個開關。評
比後，我在收台多少上被評第一。我能收六個台，別人只能收四個。其實這事並沒有使我高興
多少。雕蟲小技而已，誰都能做，只不過別人沒做。

大家還是在努力提高選擇性。為此我還是去書店查書尋找電路圖，向有經驗的人打聽。琢磨了
一陣子，產生一個想法，就是做一個三迴路的收音機，一個接收迴路，兩個選擇迴路。可是這
需要兩個補償電容器。補償電容器當時很貴。正在發愁的時候，有一天，看着我的礦石收音機
在沉思冥想，突然發現我的醜陋的可變電容器上整整齊齊排列着兩個補償電容器，我以前怎麼
不知道！我好象發現了新大陸。真是天助我也！

說干就干。我纏了兩個相同的線圈。做成了兩個聯動調諧迴路。調試時，結果令我高興。當時
四個電台的頻率是790千周，880千周，1040千周，1090千周。新的收音機很容易分清了前三
個台。調整補償電容器後又分清了1040千周和1090千周的電台。這時我全身舒暢，心跳加快，
異常興奮不能言表。

小孩心理裝不住事。逢人便講。並尋問什麼時候再評比收音機。第三次評比終於來到了。我如
願以償，在選擇性上，評為第一名。大孩子們對我的礦石收音機評價很高，後來很多大人也知
道了。爸爸知道後很高興，我趁機要求裝室外天線。又如願以償。這時我的玩具在靈敏度和選
擇性上都很不錯了。

有了室外天線，我就可以和我的鄰居小朋友打電話了。他在我的天線上接根引線，我在他的天
線上接根引線。各端接上耳機，各把一隻耳機摘下來當麥克風，就可以通話了，非常清晰。打
電話時是傳輸線，聽收音機時是天線。後來又做了蜂鳴器當電話鈴。

玩了一陣，覺得用買的礦石不來勁，就自己做礦石。三份硫磺粉，七份鉛粉，放到鐵盒中，用
火一燒，就變成了方鉛礦，再用酒精清洗就能應用。效果不如買的好。但自己做的，也可以去
炫耀一番。

還有一個好玩的地方是無線電之角。這是一個交流經驗，買賣交換零件的地方。在改裝收音機
時一些零件不用了，需要的還沒有，就到無線電之角去交換。根據新舊程度，走俏程度，討價
還價。有時用現金，有時以物易物。不會的東西，一問就有人回答，氣氛很好。我非常願意和
比我懂得多的大孩子討論問題，我得到幫助，也得到尊敬。

這個經歷對我的人生是很有意義的。把一個三天兩頭淘氣鬧事的野孩子領進了科學的大門，使
我免遭許多凶禍。讓一個滿世界瘋跑的野孩子做到了桌子前面。從中所得到的鼓勵調整了我幼
小自卑的心理。

去年，我重返家鄉。來到了我兒時的胡同。那裡早已滄變桑移，景換人非。胡同已被兩座大樓
夾得很窄。東胡同，西胡同早已被大樓所淹沒。大部份的玩伴已經搬走。只有一兩個還住原地。
後來他們聯絡兒時的玩伴在一家餐館組織了二十多人的晚會來宴請我。主持人規定晚會的主要
內容是每人花七分鐘簡述自己的經歷。我們這些兒時的玩伴，有的已經下了崗，有的當了小公
司的老闆，有的當了大公司的老總，白領藍領應有盡有。大家沒有花多少時間敘述自己的經歷，
卻花了很多時間再現當年的時光。追憶胡同曾發生的林林總總。礦石收音機就是一個很有筆墨
的議題。

我搬了不知多少次家，一提到故鄉，在我的腦海里總是那個兒時的胡同。

2004。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