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那些一生和我們無緣的人,我們也是可以愛的。
不知道我最終也沒有能和米卡相守這算不算是一種宿命。就算我的願望如此簡單,老天爺依然也不成全我。
我常常猜測,這個世界是平衡的,既然有些人可以擁有天作之合這樣的美好,也一定有些人會有天各一方的遺憾。
但是,幸福的總量是不變的,就看我們被安排在哪一個群落裡面。
看上去世上好像總是倒霉的人更多一些。——其實也不是。只是幸福的人做自己的幸福去了,倒霉的人才蹦彈着去抱怨。我們總要給倒霉的一點活路吧,不能讓他們連抱怨乃至憤怒的聲音也被埋沒。
我不埋怨什麼,只是有點遺憾。
我的生活中有太多的遺憾,堆起來也足夠埋葬我的嘆息。
我的滄桑不僅來自於年輪,更多的就是這些七七八八的遺憾。遺憾的背後有一些朦朧的情愛,遺憾的核心是青澀的悲哀。所謂快樂,就象一抹燭光,閃閃爍爍的,有一點光亮。
米卡是光亮的源頭,可惜這個蠟燭太短小,照不遍我的生命。
我情願相信有時候上帝可能是靠抓鬮來決定眾生的幸福的吧。
真要那樣的話,我就是認輸和認命也可以認得比較坦然。
如果,現在我能找到米卡,讓她聽我真心跟她說上一句我愛她,世界會變成怎樣?
——那也不過就如同在光亮的房間裡點燃了一支蠟燭吧?!
在我把鑰匙留給米卡之後,我期待我的生活有些質的變化。
那天晚上,我做完手術、寫完手術記錄、查完病房以後,帶着一身的疲憊離開醫院。我記得那一天,當我看着巴黎夜空的繁星點點,心裡竟然有一種很原始的溫情慢慢地泛起,毛茸茸的,就象月光。
我想象着回家以後的場面——家裡應該是燈火通明的,應該有熱飯熱菜吧,湯湯水水的、冒着蒸汽,一個嬌小又嬌媚的女人在桌台之間忙碌擦拭,也許電視機里還正播放着一點什麼打榜的音樂作為襯底,······它們齊齊地在等待我,迎接我,在我摁響門鈴的那一刻,它們都將朝我撲面而來為我洗塵·····
家是什麼——在我沒少折騰之後,我覺得自己很累很累了,便想坐下來喘口氣。
家就應該是個凳子。什麼質地什麼材料什麼款式什麼顏色都不重要。在我累極了的時候有個凳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何況,米卡這一款的凳子,看起來用起來也都很對我的胃口。
——就她了吧。
這種關於家的想象對於一個正常的40歲的單身漢而言比性衝動還讓我難以克制。
我幾乎是一路小跑着到家的。
家裡是靜悄悄的。
站在門口按門鈴的那一瞬,我下意識地看了看門縫,想有一點摻了人氣的燈光滲出來——但是很遺憾,沒有啊,什麼都沒有。
門鈴響到第二遍的時候,米卡才來開門。她的背景是黑黢黢的家,連她一起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都顯得很有些陰森。
我順手摁了門邊的房燈開關。燈亮了,照亮了一屋子的冷火秋煙。
我再看米卡,呆呆的,愣愣的,眼睛都哭腫了。
米卡告訴我:“我的錢丟了。”
米卡說,今天中午她幫我配完鑰匙後,又去了香榭麗舍。那是她的一份工作,她還想靠這個再掙點錢。她都想好了,她今天要早點收工,然後拿她今天掙的錢去13區中國城多買些東西回來給我做飯。她在街上站了沒多久,就遇到一個華人,是台灣還是香港或者新加坡的,她不知道,反正那個人看着還比較洋氣,米卡就找他幫着去買路易·維登的包。那人聽完了米卡的大致介紹以後就答應了。和平時一樣,米卡給了他9000法郎的現金,那人幫米卡買了不同款式的3個LV的包。米卡給了那人300法郎作為答謝。那人也很高興地收下了。看那人還很配合,米卡就試探着問,能不能還幫着再去一個店,就在香榭麗舍的側街上,走過地下通道後不遠就是了。那人說可以啊,於是米卡就又給了他8000法郎。在那人進到店裡的時候,米卡就去出貨了。等米卡出完貨兌現了回去的時候才發現,那人不見了,帶着米卡的 8000法郎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問米卡:“報警了嗎?”
米卡搖搖頭說:“要是報警,只會更麻煩。本來就是走私,還要自投羅網啊。”
我問米卡:“那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找一些線索呢?”
米卡還是搖頭。
其實我問的也是多餘,要是有的話,米卡何至於這麼幹坐着哭啊。
我問米卡:“以前發生過這種事情嗎?”
米卡說:“我聽說有人遇見過,但我沒有。我一直還是很謹慎的。我以為我看人的眼光還挺準的,真的······我看那人不見了,我都傻了······”
我除了陪着米卡一起搖頭之外,我還能做些什麼呢?
米卡又哭了起來,象是自言自語地說:“ 8000塊錢,要我倒多少個LV才能賺回來啊;8000法郎啊,是我一個學期的學費啊,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去上學呢······8000法郎,可以給毛毛治病、還可以給毛毛買多少玩具啊······”
上學?
毛毛?
她很缺錢去做這些事情嗎?
我不了解米卡。那時,我對她的最大的了解就是她的身體和她想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LV的皮包。不過,在她這麼難過的時候,我還是摟着她的頭安慰她說:“別難過了,這8000法郎我給你吧。”
米卡突然止住了哭,驚異地抬頭看着我。
我又說了一遍:“你別難過了,舍財免災吧。這8000法郎算我的,我給你。”
米卡說:“我怎麼可以找你要這個錢呢?”
我解釋說:“我也不是多有錢的人,但是,8000法郎的損失還是認得起的。只要你別天天都這麼丟8000法郎就行了。我掙錢比你還是容易點的。”
米卡還是搖頭:“你不要這麼小看我。我雖然非常非常難過,真的很難過,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找你要這個錢,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把這個損失轉嫁給你。”
我不是一個會說話的人,不知道我的表達是不是確切地說出了我的想法,我的本意就是想安慰米卡,我覺得這是一個男人應該做和可以做到的。我也不知道米卡是不是確切地理解了我的語意。
很木訥地,我抱着她,跟她說:“你聽我說,我沒有小看你,我只是覺得這是我應該為你做的事情,真的,你不要誤會我。”
米卡蜷在我的胸前,用接近於心跳聲的微弱聲音回應我說:“你要是真想為我做的話,那你養我一輩子吧。”
我聽見了,但我沒有說話。
這種話,說出來,就是要負責任的。
那天晚上,我們叫了外賣的披薩餅作為晚餐。
米卡一口都沒有吃。她沒有胃口。
我沒有強迫她。
上床以後,我也沒有主動碰她。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心情。
我還是一個懂事的男人,知道最起碼地去理解一個人的心境的好壞。
我尊重她,把她當成我自己的女人來尊重。
我關掉了床頭燈。在關燈之前,我看到燈下壓着我早上留下來的那張500法郎的現鈔。說真的,我覺得我要愛上米卡了。這些小的細節,都是我必須愛上她的理由。
關着燈,我看不到米卡的表情。但是,米卡翻來覆去地,我知道她也睡不着。
米卡對於我的誘惑,就象萬有引力,無處不在。只要嗅到她的氣息,我就會緊張得不行——當然,我說的是我的下半身了。
男人是服從於下半身的動物。我和單亦欣的糾纏最終也應該歸咎於下半身惹的禍。不管我的上半身多麼渴望擺脫她,但是下半身卻總成為我要追隨她的理由。也不知道那時候我對米卡的喜歡,是上半身的結論、還是下半身的唆使······
我把米卡的身子扳着面對我,問她:“你想不想要?”
米卡說,我很難受,真的,很難受。
我一邊牽引她的手放在我身體中最堅硬的那個地方,一邊問她:“你願不願意和我說說你自己的事情?你上的是什麼學啊?”
米卡就那樣順從地撫摸着我,象安慰一個調皮的孩子,她的手指很柔軟,象被風吹拂着漂來的一朵又一朵浮雲。
她沒有如我期待的那樣伏到我身上來。她只是柔軟地撫摸我,柔軟地和我說着話。她告訴我,她在念一個服裝設計學校,是一個職業學校,她是那裡的part time的學生。一學期也就修一門、最多兩門的課。這個學期她沒有修課。
我很直接地問她,是不是缺錢啊,我來幫你交學費吧。
米卡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她只是幽幽地說:“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天我回中國了,可以開一個我自己的個人時裝展示會,我想成為中國最好的時裝設計師······我想,象我這種人,這種想法,也許永遠都只是一個夢了。但是,做這種夢,總比做惡夢好吧。”
我記下了米卡說的她那個學校的名字,我打算去幫她把學費交了。
我又問米卡:“剛才你說了一個名字叫毛毛的?是誰啊?聽起來有點象是一條狗的名字。”
米卡一驚,問:“我說了嗎?”
我說:“是啊,你說你想給他治病?還要買什麼玩具······”
米卡搶白我說:“哦,是,那是······我弟弟。”
“你們沒有醫療保險嗎?看病還要花錢?”
“有些病,在國民醫療保險里是不包括的。”
米卡說的這個我知道,比如牙醫、比如看心理醫生,這些醫療領域裡的奢侈消費,都是屬於私人保險範疇的。如果額外為這個付錢,數目是相當可觀的。我多少對這些有點了解,因為單亦欣在美國就是做心理醫生的。
“你弟弟多大了,還玩玩具啊?”我問。
“他5歲了。”
“你弟弟才5歲啊,那麼小?”
“是啊,他很小。”
我很驚訝,就直說了自己的感慨:“那你們的年齡懸殊很大啊,你們在一起,他是不是差不多都可以當你的孩子了?”
米卡嘆了口氣,說:“也許吧。”
出於本能的好奇,我問:“你們是同一個父親母親嗎?”
米卡說:“以後慢慢和你說吧。”
——輪到米卡跟我賣關子了。
我和她,身後都有很多的故事;什麼叫以後再說啊,不過是不好說、也懶得說罷了。
米卡接着又說:“不早了,睡吧,你明天還要很早去上班吧?”
米卡說這話的口氣就好像和我生活了多少年一樣,有很濃厚和很俗常的家居生活的氣息。雖然平淡,但我喜歡。
米卡突然問我:“你是不是現在想要我?”
那個“要”字,總算回應了我良久的渴望。
我問她:“你,想要嗎?”
米卡沒有一點語氣的起伏升降,平靜得就象剛才問我明天早起上班一樣,她說:“你要是想要的話,那就來吧。”
我覺得很無趣,說:“你別這麼說話了,不好,我不想勉強你。”
米卡說:“不勉強啊······除了這個,我還能為你做什麼呢?你對我這麼好,我······我,總要為你做點什麼吧?”
這話讓我聽着很不舒服。於是我說:“我累了,睡吧,明天我還要早起呢。”
在我翻身的時候,米卡說話了:“我可以明天搬些東西過來嗎?”
我背對着米卡說:“可以,當然可以,你不是有這裡的鑰匙嗎?”
米卡終於不是這屋子裡的女主人。
她也不把自己當成這裡的女主人。
那她是什麼?我的女友?我的情人?我的性夥伴?還是需要我為她分擔房租而和我睡在一個屋檐下的鄰居?我不知道。
我不了解米卡。
我從來也沒有真正了解她。
也許是她把自己包裹得太緊,也許是我的主觀的東西太多,或者,她已太過零碎,無法組合一個完整的可被了解的對象。
愛一個人,其實不需要有多麼了解。
不愛一個人,就更不需要了解了。
十五
米卡搬來了點東西,算是徹底和我同居了。
家裡藏了一個女人的感覺是和從前不一樣的。
第二天早上的第一台手術結束以後,我突然很想念米卡了。想念她笑的樣子,還有她的身體和她的聲音。
於是,我還沒有換下手術服,就給米卡打了手機。
“在家嗎?”
“在。”
“那我回來,想和你說一會兒話。”
“說什麼啊?”
“呵呵,說我心很軟啊······”
——這些話里的寓意,米卡和我,都是明白的。
在兩個手術之間,我沒有很多的休息時間,半個小時差不多吧。現在我很想要做的那一件事情,還是可以在這個間隙里緊緊張張做成的。好在從醫院回家很近,過一個紅綠燈就到了。
我直接在手術服外面套上了外套,出了辦公室。
當米卡給我開門的時候,我扮着鬼臉張牙舞爪地沖她壞笑。
米卡也跟着笑。
我想我那個樣子也確實可笑——不說我的表情了,看看我的裝束:皮鞋以上是醫院特製的白色的連身衣褲,從和尚領口透出裡面的淺藍色的一次性的手術服,外套是我查房時要正式穿着的西服·····
米卡一邊迎着我進門,一邊說:“我剛剛看了電視新聞說精神病醫院今天暴動,病人都逃跑了。”
“還不都是為了找你啊,你這個小妖精。我比我的弟兄們聰明點,贏了他們換衣服的時間,就搶了個第一······其他的病人呢,也不是換衣服,他們在我身後裸奔着過來了······”
米卡已經不在意我講的玩笑了,她及時地幫我扯開了連身衣褲上的按扣。
她那麼嬌小,我一下子就把她叉着腿抱了起來,順勢撩開了她的裙子。
真好,我的米卡,她在裙子裡面什麼也沒有穿。
我抱着她走到牆邊,象個衝擊電鑽一樣往牆裡鑿擊着我的欲望。
米卡身上那片我看不見的沼澤在我抱起她的那一刻就已經變成了汪洋,一浪一浪地洶湧澎湃着,和她的呼喊交相輝映。
我被那一股一股無限複製的熱浪淹沒又被它吮吸。
這就是我的surfers paradise。
我想潛入海底,那無邊無際的隧道緊緊地包圍着我也指引着我,讓我不得喘息;我想浮出海面做一個深呼吸,但那已經發射的魚雷完全被導航,它只認一個目標——它要在它追尋的宮殿前爆炸、綻放出億萬朵生命最原始的花蕾,讓所有的花蕊都頭頂着無限的快樂,讓所有的花粉都烙印着我的勇敢和激情。
我的整個身軀就這樣被我自己誕生出來的魚雷牽引着,要用我全部的力量把它推進最後的殿堂。
就這樣,我站成了一棵樹,不停地頂擊着我懷抱里的米卡。
我想把她頂成牆上的一幅畫,畫卷上瀰漫的應該只是一種氣息,如海水一般鹹濕和咸腥,在空氣里一點一點擴散,可以潤滑所有的日子和未來······
當爆炸終於實現的時候,我環托着米卡臀部的雙臂甚至連一秒鐘的堅持都不能維繫。
在我的雙手如自由落體般垂下的同時,米卡象一條游魚一樣地從我和牆之間的罅隙里溜了出來,站到我身邊。
我看到一些乳白色的液體也象游魚一樣地沿着她的大腿溜了出來,象要昭彰我的成就。
我這才想起來我忘了帶安全套了。這是我和她之間唯一的一次沒有採取任何措施的做愛。不是她的蓄意。是我,是我太着急。
我很清楚,如果我真可以給她一個種子在她身體裡長成一個生命的話,她一定是歡喜的。用一個孩子來拴着身邊的男人,這是天下的聰明女人和笨女人都在用的伎倆,傻子都懂得。但我不想、也不能讓她為我懷孕。不能給她一個未來,怎麼可以給她一個孩子?那不是開玩笑嗎?
不過,這次的失措也成為我心底里的一個永遠的迷。
這以後的很多年時間裡,我常常左右掂量着,米卡後來的懷孕真的和我無關嗎?
我不想米卡為我懷孕。
但是,米卡萬一真的懷孕了的時候,我想,我也是期待的,期待一個屬於我的血脈的來臨——因為我耕耘過,因為我一直以為只有我在耕耘······
不過,米卡知道嗎?
我總覺得她誤會了我最後跟她說的一些話。她一定以為我是不喜歡和她要孩子的,她一定以為我嫌她髒······
我早就沒有了重新解釋的機會。
我機械地開始摁着我身上衣服的按扣。
我精疲力盡,口乾舌燥,但是我知道,我必須要回到手術台前去了。
米卡站在我身邊,踮起腳湊到我耳旁,說:“寶貝,你要是想要,隨時都可以找我來拿。”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只是順她的話語回應她:“我要什麼?”
她沖我的耳邊吹了口氣,用她的長髮勾着我的耳廓,說:“嗯,在你‘心腸軟’的時候,你要和我‘說一會兒話’啊。”
哦,想起來了,剛才我給米卡打電話的時候真就是這麼說的,我說我要和她說一會兒話。
有些話,是用來說的。
有些話,只要做出來就好。
哈哈,我要說的,是body language。
——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人比米卡更懂得我。
她天生就是一種尤物,讓我想念起來她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的身體和她的聲音——她伏在我耳邊一邊輕輕吹氣一邊說話的聲音,她趴在我身下一邊迎接我一邊呼喊的聲音。難怪安徒生在童話里會寫到妖怪找美人魚索要的便是她的聲音。米卡讓我知道了,聲音是女人的第二性。
那天回醫院的路上,我覺得我走的每一步都象是踩在雲上。飄飄的,象個丟了魂魄的神仙。
那天的第二台手術,不是我主刀。我給我的同事做助手。
我第一次有要暈台的感覺。
在我執刀的這許多年時間裡,見過不少醫護人員暈倒在手術台前的情況。我一直覺得,健碩如我,不會如此不堪。但是,那天,我的身體有一種服輸了的感覺。
也許是我真的老了?
我想,這樣的快樂着和快樂過,老算什麼?
——只要值得。
我終於沒有暈倒在手術台邊,但是,在不經意的恍惚中,我的手術刀不小心劃破了我的塑膠手套。
我在手術結束後的清洗時發現,我的左手食指上有一個刀口。
心突然緊了一下。
我在美國工作的那家醫院,出於對醫生的知情權以及安全問題考慮,對於每個臨床病人都會做HIV的測試檢查。而且,每三個月我都會例行對自己做一個全面的血檢,包括HIV。我每天的工作都是面對那樣多的出血,而病人的血液情況又千奇百怪的,誰知道會不會萬一有攜帶病毒的漏血進到眼睛裡或者身上的其他微小傷口裡呢。我現在工作的這家醫院,為了保護病人的隱私,除了非必須的檢測以外,患者與病情不直接相關的其它的狀況都不實施血檢。這讓我有很深的恐懼。每天面對如流水變換一般的病人,哪知道對方是不是一個艾滋或者其他什麼病毒的攜帶者呢。現在,更糟糕的是,我的這個新的傷口就是用實施手術的手術刀割破的,帶血是必然的。會不會有意外?會不會被感染?
醫生雖然見多了生死,但沒有不怕死的醫生。更加懼怕的,就是自己死得冤枉、死得無辜。
回家的路上,我說服自己,不要為欲望和衝動來犯傻了。食指上的這個傷口是給我的一個教訓——提醒我不要耽於聲色。活到了40歲的份上,怎麼突然會為飲食男女這類的事情變得不懂得節制了呢?否則,也許我會死而不得其所。
我專門到醫院旁邊的藥房裡買了condom。
回到家,我給米卡看了我食指上的傷口,也講了我的擔憂。
我跟米卡說:“還好,今天是和你做完以後才劃破手的,以後,我們不管時間多緊張,還是要帶套啊。一不能傳病,二不能懷孕。”
米卡笑笑說:“是你猴急猴急的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她說得沒錯。
我問米卡:“我要是真這麼得上了艾滋病怎麼辦?”
米卡說:“那你就傳染給了我好了。嗯,你上天堂的時候有伴了。”
我問:“你不害怕嗎?”
她說:“只要你不說是我傳染給你的,我就不怕!”
“為什麼?”
“我不希望你恨我。”
“這不都在假設嗎?你還當真啊?”
“我真的不希望你後來有一天恨我。”
“為什麼要恨你?你別是告訴我你真的有艾滋啊?”
“那要真有呢?”
“真有,······嗯,我也要你。我養你,給你買藥,給你治病······嗯,我還要和你做愛······”
——米卡真好,真的是很好,從來不拒絕我。大約她覺得她能夠為我付出的就是她的身體,所以她總是傾囊而盡。每次都有求必應的我,當然是滿載而歸。
這樣的日子,過得沒有盼頭,但是很有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