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3月份，天氣還這麼熱，這是我所不願意面對的。

早在2年前去地產中介租我住的這個公寓的時候，我就提出想要安裝空調。作為sunshine state的州府，一年時間裡，布里斯班的夏天幾乎超過了一半，熱的時候超過40度是沒有商量的，沒有空調不行啊。

於是，我先跟地產中介說，請跟房主徵求一下意見，幫我安裝個空調吧，我付的房租不低啊，換到在sunny bank，我這個房租租個house都沒有問題啊。

人家二話不說，斷然拒絕。好像選擇在St Lucia這種地段租房子，收你天價都是有道理的，你要是不要租這unit，有的是海外學生排着隊搶着要住呢。

我知道我這麼多次搬家搬來搬去都不捨得離開St Lucia，就象孟子他媽搬家搬來搬去就為了給兒子找個離私塾近的地方一樣，我就要St Lucia這個社區的書香味道。在這個大學城裡住着，就是做家庭婦女也覺得自己象個文化人。我也知道人家地產公司拿捏我們這些租客的心態比我自己還吃准，他們不吃定我們吃誰去啊？

所以，跟着我就退了一步，說：“幫我安裝空調，我多付房租給你好不好？”

人家還是不首肯。人家不希罕給你漲房租，人家不要那個折騰勁。

眼見着夏天越來越近了，我再做讓步跟中介公司說：“這樣吧，我去買空調，讓房主負責安裝。以後我退租這房子的時候，空調我不要了還不成嗎？”

在我提出這個要求之前我已經去幾個大的家電商店考察過了，買個分體空調還真不貴，也就是一千多澳元的樣子。但是安裝的費用很高，也要好幾百澳元呢。資本主義社會的人工就是值錢，沒辦法，這裡不興說什麼“免費安裝”一說的。我想，我白送房主一台空調的話，房主出點安裝費用，這要求不過分吧？而且，安裝空調牽涉到在房子中間鑽洞什麼的，我在租房子的時候已經簽下條約，我是不能擅自對這房子有任何改動的，否則，房主和中介公司可以罰得我全部押金打水漂不說，再賠多幾台空調也完全可能。

我的申請報告依然還是在地產中介那裡只停留了一個小時以後，就換成email里的sorry回復了我。

那天，看到這個email以後，我問千千：“你說，我們會不會被熱死啊？”

千千看了看我，說：“沒關係啊，我們多洗幾次冷水澡就好了啊。”

有一天，我試着在洗澡水裡放了一點風油精，千千竟然有一種很陶醉的神情。他坐在浴缸里，閉着眼睛說：“怎麼這麼涼快啊？象變魔術一樣啊！”

後來我發現，每個星期天帶千千去苗苗中文學校上學，也成了我們可以擁有的一種避暑的方式。教室里有空調，有我們期待的那麼一些舒適。

為了享受一點空調裡頭出來的冷風，這也成為了千千去中文學校的一個理由。

確實無奈。聖誕節以後的幾個月時間裡，只要出太陽的日子，白天的氣溫通常都在40度以上。不去幼兒園的時候，千千在家就是打赤膊。好像被酷熱蒸發掉了一些脂肪和能量，夏天裡的千千顯得有點熱瘦了，光膀子的樣子顯得很精幹。

我告訴千千，媽媽小時候在武漢的時候，也是這麼打赤膊過夏天的。

千千睜大了眼睛問：“你是女孩子啊，你怎麼可以打赤膊呢？那太醜了啊！”

我搖頭笑笑。

我在想，若是四歲的我可以遇見四歲的千千，聽到他這番話，會不會羞愧得無地自容啊？
但是，在我四歲的時候，武漢人扛熱，用的就是這些很簡單很原始的辦法。我們夜裡搬竹床睡在操場上，這是作為教師子女的特殊待遇了，比起那些睡在大街上的竹床，已經是很讓人艷羨的了。

很熱很熱的夜晚，我就帶着千千坐在陽台上看星星、看夜空裡航行的飛機。

我記得有一天夜晚，千千跟我說：“媽媽，我知道了，星星也很熱。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笑望千千，等他的解釋。

他說：“因為星星也是打赤膊的啊。”

我們每天晚飯以後都外出散步一陣子，千千高興的時候就以兩個紅綠燈之間的區間做包圍來繞圈子走，要是他說累了，我們就走一個block的圓圈。一來消化一下肚子裡的食品，二來也是吹點風。雖然是來來往往的也都是些熱風，但畢竟還是有風，就總比在屋子裡空氣凝滯着熱要好一點。

每天散步回家之後，千千一定是汗馬水瀉的。

對這個，千千給出的解釋是：“媽媽，散步其實不能變得涼快啊，是越走越熱的啊。你聞一下，我的身上都餿掉了啊。”

緊接着，我的寶貝兒子又拿出他的進一步的思考結果來，他說：“我知道了，其實，你就是想要我陪着你鍛煉減肥，是不是？”

我笑了起來，千千以為我的笑就是對他的肯定，於是，他繼續發揮說：“媽媽，你已經很美了啊，不用減肥了吧。你要相信我說的話噢。”

其實，千千好像一直對天氣里的熱就不以為然。經常看到他大汗淋漓的樣子，汗珠從他身上的各個部位滲出來，然後順着不同的軌道迎接着地心引力。但這些並不左右他什麼，他還是很專注地做他自己的事情，玩拼圖、擺玩具、或者畫畫、捏橡皮泥·····

布里斯班的熱是很頑強的，可以持續一個月就是不下一滴雨。天天和陽光約會在燥熱的空氣里，真的很想和暴雨有一次偷情啊······

終於，有個夜晚我們等到了閃電和雷聲，後來還下了一點雨。一點點的雨，象是很怯懦的一種出場。

不過，這也足以讓千千和我站在陽台上來淋着雨滴歡欣鼓舞一場了。千千盡情發揮着手舞足蹈，我說千千那蹦蹦跳跳的樣子有點象在跳大神。

千千被我說得越跳還越來勁了。

——大約還真是需要一點類似宗教的儀式來慶賀我們即將遠離這樣的酷暑。

在這之後，千千和我說到下雨的時候，就開始用起了借代這種修辭。他總是說：“媽媽，什麼時候我們再在陽台上跳一回大神兒啊？”

前幾天和千千探討說他的理想。他很認真地告訴我說：“媽媽，我想好了，我長大以後要做一個Bob the builder。”

我問他為什麼？

他給出的解釋讓我很意外。他說：“我做了Bob the builder，就可以幫我們家安好空調了。”

那一刻，我的眼淚差一點就要流了出來。

也許是想到了出國後的許多艱辛，也許是感動於千千的童真和懂事，也許什麼都沒有細想，就是有一種想流淚的感覺。如果眼淚流下來，它一定不是鹹的。那裡面一定有種甜甜的味道，沒有任何蜜糖可以比擬。

我的這個要為我去做Bob the builder的兒子，怎麼愛你也不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