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師姐的床上,我用一隻手擋住自己的眼睛,因為它又開始流淚了。另一隻手無意識地在身邊的牆上摸索,牆上坑坑窪窪,隨着我手指的觸動,又落下好多牆灰。
我的手行進到我腰的位置停了下來,這裡一道一道的有很多劃痕,是指甲划過的痕跡。很新,斷茬還是雪白的。這是師姐的指甲痕,我能想像師姐像我現在這樣躺在床上,左手在牆上使勁划過,臉上卻是漠然的表情。
朦朧間,我看見了師姐,那個第一次爬上天台的師姐,第一次走進我生命的師姐。
她穿着那條白色紗裙,粉色系帶涼鞋,師姐的腳趾很白,透過晶瑩的皮膚可以隱約看見一條條青色血管, 與第一次見面一樣,她坐在我的 身邊,抱着雙腿,頭枕着膝蓋歪着頭看我,裙子的下擺輕輕搖曳,我卻聽不見她對我說 什麼了。
我知道趙穎正在盯着我看,我睜開眼,正遇上她的眼。她絲毫沒有迴避,正相反,她眉毛一揚說,帥哥你睡相還挺好看,本來想偷吻你一下的。哦,那現在補上吧。
我伸出手去摸她的耳朵,趙穎一下子撲了上來。一陣熱吻過後, 雜 喘了口氣說,下來,我可不想上那個死人床。
醫學院的女人不是性冷淡就是蕩婦,這句話我們醫學院男生的一致觀點。我有好幾次都想去堵趙穎的嘴,怕什麼,現在又沒有開學,別的老師都沒有回來呢。她毫不在乎地甩開我的手,然後從床頭柜子上拿出一個保險套讓我帶上。一但撕去偽裝,人的本性就表現的淋漓盡致,趙穎一邊誇張地動作着,一邊喘息着大叫。我按着她的肩膀叫她蕩婦。她停下來看着我說,你知道嗎,張倩也和我一樣是個蕩婦,是個婊子。她在我身子
下面憤憤不平的說,從我進學校我就知道這個婊子,雖然表面上裝得清高,可是骨子裡騷得很。那時全校的男生都注意她,那時看她不可一世的樣子我真是不服氣。和她住在一起我更不爽,現在沒有男人追了還裝什麼呀。趙穎吃吃笑了起來,她抬起身子緊緊抱住我,咬着我的耳朵,就在那張倩自殺的那天下午,我還和男朋友就像現在這樣躺在張倩的下面做愛來着。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我臨走時要了趙穎的電話。趙穎很高興地給了我,然後告訴我她男朋友一般總是在周三和周五才找她。下樓時,我跟守衛室的大娘打了聲招呼,老太太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也許是剛才聽到什麼聲音了吧。
我在校園裡轉了轉,還有一個星期才開學,校園裡只乎沒有什麼人。我走到解剖實驗樓,樓下的IC卡電話還在那裡,還記得二年前我也曾經在這打過一個傳呼,我拿起電話。趙穎在電話里聽到我的聲音有點意外,我說我想你了。她很放肆地笑着,說你們男人都是一個德行,然後問我在哪裡,我說就在你樓下。她說你等着我便掛了電話。我站在解剖樓里向外望着,不一會趙穎就從宿舍里樓里走了出來,她穿着綠色八分褲,白色T恤,趙穎雖然算不上很漂亮,但是身材很好。她一邊向學校大門這邊走來一邊四處張望着。
當她走到解剖樓時,我一把將她抱住。她啊的一聲,但看清是我時又抱緊我吻了上來。我說你怎麼沒穿胸罩就出來了,她調皮地眨了眨眼,多麻煩,反正一會還要脫
我拉着她的手往樓上跑,她一邊被我拉着,一邊說,喂,你知道這是哪呀,你就往上跑。
我回頭問她,這是哪呀。
她走到我前面,沖我做了一個鬼臉,“這可是我們學校的解剖實驗樓,裡面都是人體標本。”
“真的嗎?”我吐了吐舌頭。
她很得意地拉着我,“來,帶你見識見識。”
二年了一切都沒有變,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氣味。就連那壞了的鎖也一樣沒有換。
趙穎推開門說,“怎麼樣,沒見過吧。這裡的東西都是百分之百真的,桌子上的都是小件標本,旁邊那個小屋子裡鎖着一個大池子,裡面泡着的可都是屍體。”
我笑笑,抱住了她。趙穎把門口掛着的白大衣鋪在了桌子上,她躺那裡雙腿緊緊夾住我的身體。
我看着趙穎的眼睛,“趙穎,你知不知你錯在哪兒。 ”
她詫異地看着我,我一邊用手上放好異氟醚的手帕捂住她的口鼻,一邊對她說,“你錯就錯在不應該和張倩住在一起的。”
趙穎的身體完全軟了下來,出於人道主義,我還是先掐死了她。如果不麻醉直接掐死她,人在垂死掙扎時會造成括約肌失控,也就是大小便失禁,會很髒,所以我不會做那樣的蠢事。我不用給她脫衣服,因為她根本沒有穿衣服。人死在激情之中,這也許會是很快樂的事,至少我沒有讓趙穎有一點痛苦。我把她放在地上,然後從包中拿出硬膜外針,針的一端連着醫用膠皮管。我將管順到實驗室地上的下水道里,然後將針對準趙穎的頸動脈直刺下去。也許我應該再拿一支針插到她的股動脈上,那樣她的血會流失得更快些,這樣一會不會有太多的血流在外面。我脫光了我的衣服,祭奠儀式正式開始。師姐,這一切都是為你所做,我不要你一個人孤獨地活在那個世界裡,我找到了人陪你。
趙穎的皮膚很光滑,充滿彈性與光澤,只是現在已經沒有了血色。冰冷的身體摸起來好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我的手在她的乳房上停留了好久,我知道自己有點不忍心這樣的尤物。
人沒有選擇生的權力,這是我們永恆的悲哀,無法自己選擇死的人是更大的悲哀,可是為什麼自己選擇死亡卻還要給別人留下悲哀?我用手術刀在趙穎的下頜劃下,一直劃到了她的陰阜,然後又在她脖子、腋下、胸肋以及 構 溝和腳踝兩側做了幾?橫切口,接下來的工作首先從頭開始。我先用拉 鈎住趙穎下頜?切口然後用力上提,將她頭部皮膚與脖子的皮膚分離,然後用剪子從背後將她的後腦皮剪開,我跪在趙穎的身上抓住趙穎的兩個耳朵用力一扯,趙穎活着時的面具就這樣被我拿在了手裡,看着她那滿
是肌肉纖維與鮮血的臉,我哭了。沒有了眼皮,趙穎的眼睛大大地瞪瞪着。我看了看,拿起身邊的針頭扎了下去。
當我將屍體軀幹的皮下組織完全游離下來時,天已經開始發黑了。也許是因為白天的二次做愛吧,我感覺很累。身邊是剝下來的人皮,趙穎的屍體上還有四肢的皮膚沒有剝掉,看上去有些滑稽。我決定先不做了,躺在地上睡着了。如果你那天經過那間解剖實驗室。你會看見,月光下,實驗室的地上,二個赤身裸體的人,一個是只剩下四肢皮膚的屍體,另一個人緊緊抱着自己,頭向腿的方向低着,雙手縮在胸前,姿勢就像是孕
婦腹中的胎兒,那個人就是我。
半夜的時候我被夜裡的風吹醒,身上凍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讓人很不舒服,但我卻還不能穿衣服,我的身上全都是趙穎的血。我開始有些煩躁,草草地將屍體上的四肢皮膚全部剝離了。還好趙穎很瘦,身上幾乎沒有多少脂肪,這樣泡在福爾馬林里就不會浮起討厭的顆粒,看看自己的作品,手法沒有屠夫的完美,但是速度還是那樣讓外科醫生望塵莫及,我用手術刀將趙穎屍體上殘留的大塊脂肪和淋巴割了下來,但趙穎胸前始終還是有少許乳腺和淋巴清理不乾淨,割的不小心已經劃斷好幾根胸大肌,我乾脆放棄。滿是脂肪塊和血跡的屍體看上去很不乾淨,我找到實驗室里橡皮管接在角落裡的水龍頭上,冷水打在身上,我不禁渾身一抖,我把水流關小,讓水順着屍體的臉上流下來。紅色的鮮血、白色的筋膜還有黃色的脂肪的水流的旋渦里一點一點旋轉不見,我心灰意冷,站在鏡子前看着自己,我的手上、胸前都是鮮血,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下腹上也滿是血跡,陰毛被血粘成一片,陰莖縮成一團緊緊貼着身體,異常的冰冷。腿上的
血跡已經干成了一片,邊緣已經翹起來。我輕輕地把它揭下來,放在唇邊,粘粘地化成一塊,還是腥腥的味道。水澆在身上有一點冷,我從包里拿出鑰匙,打開小間的門。塑料皮衣、鈎子都在,因為新的實驗樓的建成,這邊東西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人用了。但是厚厚的灰塵還是留下了有人來的的痕跡,福爾馬林池子的蓋子沒有蓋牢,難怪福爾馬林的氣味在樓下也聞得到。我挪開那死沉死沉的蓋子,向池子裡探了一眼,
HI,我來看你了。
穿上皮衣,用鈎子鈎住趙穎的屍體,讓我們最後讀一次這具屍體原來的名字吧,因為現在的它,只有通DNA測驗才能知道她是誰了。但警察永遠無法想到失蹤的人會脫掉人皮外衣躺在屍體池子裡。所以是我杜明依據法律宣布,趙穎已經失蹤。我把屍體抱起丟到池子中,屍體果然不爭氣地半浮着。我跳進池子,翻起下面的幾個屍體,把下面屍體蓋在趙穎的屍體上面。最上面的屍體好像故意似地翻了過來,把他的臉露給我看。
由於已經泡了一年多,肌肉早就沒有了鮮紅的顏色和光澤,眼框裡只是一個深深的大洞。他的嘴好像被人撬開過,嘴邊的肌肉纖維斷了好多,我用腳把它的頭踢向一邊,借着晨起的陽光,我看見它的口腔內側有什麼在發光。是一顆鑲過的金牙,那顆金牙發着和屍體一樣土黃色的光。我用鈎子使勁地戳下去,將那具屍體的下巴給戳爛了。
完成了這一切,我草草地用水沖了沖身體和實驗室的地面,我把剝下來的皮膚用刀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地分幾次扔到了馬桶里,一按下水開關,那些碎塊很暢快地就進入下水道。剩在手裡只有帶着頭髮的臉部皮膚還有二塊沉甸甸的肉——趙穎的乳房,我拿起那個頭套好一陣看,想起了武俠小說里的東西。站在鏡子前,我左右比量,但似乎找不到可能易容的結論。這樣的人皮面具應該不會是假的了吧,看來金庸也不能理論聯
系實際呀。把趙穎的臉拿在手裡太久,有點奇怪的感覺。我把她的乳房還有臉皮放在塑料袋裡和我的工具還有趙穎的衣服一起放進單肩包,然後穿好了衣服。很小心地從實驗樓里走出去,我沒有從正門走,是從實驗室樓旁邊的牆跳出去的。走到學校旁邊的住宅小區里,我發現我的摩托車後座被人用刀劃了二個口子,輪胎旁邊有人的嘔吐物。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情十分好,我感覺昨天晚上有人做了和我相同的事情,只不過他是醉的
,而我是清醒的。
師弟,送我一份禮物吧。
嗯。
為什麼不問為什麼要送我禮物?
你的生日吧,是下個星期。
師姐笑了笑,“沒想到你竟然知道。”
“其實師姐我知道的遠遠比你想像的多,你的生日、三圍,就算你的月經周期我也知道的。”
當我說完這話時,師姐在電話里久久沒有說話,然後小聲地說,“杜明,我很高興, 是真的。以前很討厭別人問我這些,可是還是會想讓人知道,那個人就是你。”
聽着師姐的話,我感覺師姐很殘忍,因為她不但折磨自己還在折磨我。
“那你那天……”師姐聽到這,馬上打斷我,“杜明別在說了,我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為什麼?
因為你太乾淨了。
我乾笑了幾聲說,師姐,我那麼了解你,你又了解我多少?
師姐說,“很多呀,你很單純,想法總是很美好,你更適合那種像小鳥依人型的女孩子,不適合我的。”
我嘆了口氣,“好吧,那師姐你想要什麼樣的禮物?”
“ 什麼樣都好,只要你送的。”
那些天我的確有些煩燥,我開始相信一切皆有因緣。我知道發生過的一切都不可能像以往的聊天那樣一笑而過。這個結果是我造成的,是師姐造成的,我們要承受這所有這些。戲子在舞台上哭泣,台下的人卻總是那麼冷漠。我已經不能改變我的台詞,而我的戲已經到了高潮,哪怕是噓聲一片,我也要繼續。師姐,在你獨幕劇中的王子也許是另一齣戲的小丑,也許在你轉身時就會發現,而讓你轉身的也必定是那王子的召喚
。
我開車走到加油站時,從高速路上轉了個彎。走進了 窪窪的小路,初秋農村? 早晨,已經有了薄霧,打在臉上就像誰的淚水一樣冰冷。一邊牆裡斜伸出半扇樹杈,?面零星結了幾個蘋果,我順手摘了一個放在嘴裡,青青的還是滿嘴的澀。幾隻狗在我?
邊躥來跳去,我的身上似乎有好聞的味道。它們圍着我團團轉,卻一聲不叫。我回手?背後的包里拿出一塊肉扔在幾隻狗中間,幾隻狗很有興趣地聞來聞去,然後興奮地大叫 。就這樣那個34D的胸部沒出一分鐘就被這些笨狗們吃完了,剩下那點長着鮮紅乳頭的皮膚無法讓狗兒們下咽,二隻狗在拼命地互相扯拽,想爭奪那口飯後甜點。我拿起一隻樹枝朝二隻狗打去,那狗低吠了幾隻,鬆了口訕訕地跑開,我用樹枝挑起那層皮使勁地一 甩,就把它甩到小路旁邊地旱地廁所里了。走的時候順便把趙穎的衣服掛在蘋果樹上,這是作為那個蘋果的酬謝。剩下的一半乳房還有趙穎的臉皮還有她的內褲被我分別扔到了路上經過的糞池還有垃圾箱裡,回到家時天已大亮是上午八點多鐘了,我簡單地洗了個澡就睡了過去。
當我再次睜眼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沒有做夢,這是一年來難得的好覺。可惜電話鈴在耳朵里響來響去,我不情願地拿起電話。那邊立刻傳來王瑤的聲音,充滿了哭腔。“杜明你怎麼還不來呀,都快交班了。”
“昨天給狗做手術太長時間,有點累了,我才睡醒。”
“哼,竟然為了一隻狗,你忘了你答應我什麼啦。”拿着電話我都想像出現在王瑤現在撅着嘴的樣子。
“沒忘呀,晚上要陪你嘛。”
“沒一句正經的,你到底來不來。”
我笑笑說,“當然來了,對了,王瑤你今天穿的是什麼顏色的胸罩?”王瑤啊了一聲還是小聲說了,和你上次看見的一樣。我沒有繼續逗她,只是問了她想吃什麼。
王瑤大叫,我要雀巢冰激凌。
來到醫院在守衛室看到我的一個郵包,是師姐寄給我的。我看着那張單子,是師姐的字,很草。可惜現在今天是星期天,只好明天再去取了。來到樓上,王瑤看到我大呼小叫的。又要餵我吃冰激凌,又要我和她們護士玩撲克,我知道她裝得很勉強,但我還是很努力地配合着她。吃過了晚飯,她偷偷地拉着我的手進了男更衣室,我想今晚你陪我聊天,我有點害怕。行呀,我笑着答應她。她笑得很燦爛,等等我。等她再回來時
,手裡拿着杯飲料。特意給你沖的咖啡,我可不想你一會就睡着了,我們要談整個晚上的喲。嗯,我接過杯子喝了一口,等到她回身拿東西時,我順手把杯子裡的東西倒在了窗台上的花盆裡。王瑤睜着我看了一會,確定我已經睡着了就悄悄從我身上跨過去,打開了窗戶跳了下去。等到她的腳步聲從耳朵里消失,我坐起來將窗台上的花盆移到了另一個窗台上,把她順手關上的窗戶也再推開,因為那扇窗戶外面沒有把手,王瑤她根本不能再打開。
我穿着白大衣睡在床上,天已經開始發黑了。風不斷地傳開着的窗外吹進來,隱約帶來了幾聲蟋蟀的叫聲,在這個季節應該已經不可能再有蟋蟀了。但是事事根本無絕對,其實只要方法正確,你就會很好的生活。當你覺得你無法生活,那只是你的生活方式不對,無關這個社會絲毫。 你不相信事實,不應該去逃避,那樣事實還是事實。
你只有去改變,那樣事實才能成為歷史。我左手握着那張郵單,右手不停地在兩股間磨擦。也許只有這樣我才能讓夜晚好過些。 我不停地想像着師姐的嘴,師姐的腰身,我不停地自瀆。隨着體液的噴薄而出,我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讓自己哭泣。過了好久,屋子裡的風突然小了起來。身邊多了個軟軟的身體,她的雙手從背後環住我,我輕輕地叫着師姐, 然後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會時,坐在對面一起值班的護士孫艷看着我和王瑤一臉賊笑。王瑤有些不好意思,我在桌子下面輕輕握了一下王瑤的手,王瑤對我笑了笑。交完班,還沒等我換好衣服,王瑤就闖了進來。王瑤一把抱住我,我連忙把更衣室的門關上。你幹嗎?王瑤的臉埋在我懷裡不敢看我。
“杜明,一會我去你家吧。我今天不想回家。”
我撫摸着她的頭髮,乖,都挺累的,今天先回家休息吧。晚上我給你打電話。王瑤抬起頭看着我的眼睛好久,然後點點頭笑笑離開我的懷抱,在她回身關門的瞬間,她飛快地在我臉上親了一下。王瑤的嘴唇濕潤,溫熱中又有一絲冰涼。我站在那裡手摸着臉,聽門外王瑤腳上塑料托鞋敲擊地面的聲音越來越遠,耳朵隱約有一種回聲在響,我感覺自己似乎處在夢中,一個自己曾經做過的夢中,那種不真實感再次出現。我走出手術室,樓下外科很吵,好像昨天的值班大夫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我來到郵局,郵局裡的工作人員,隔着櫃檯遞給我一個鞋盒大小的盒子。上面寫着我的地址,郵包物品一欄寫着:書籍。我接過郵包,轉過身,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回到家裡,面對那郵包,我不知道自己倒底應不應該把它打開。最終還是打開了,那一刻,我的心跳、呼吸全部停止,似乎時間也隨着停止。我的動作很慢,生怕盒子裡的什麼東西會在我的手指間瞬間出現然後消失。打開盒子,最上面是我曾經寫給師姐的幾封信還有二張名信片。在下面的是一個日記本,很漂亮的封面,打開是粉紅色的扉頁,卻是空空的沒有一個字,繼續翻了翻,還是空白的沒有字,只是在抬頭上寫着日
期。
我把日記本放在一邊,盒子裡就只剩下了一個黑色傳呼機,按了下開關,傳呼機電池還有一點電。裡面保存着幾條留言,最新的一條留言是:“王老師,下班後速到解剖實驗室,張倩。”我又把我的信翻了一遍,還是什麼也沒有。我只好躺在床上,四周擺放着從盒子裡拿出的東西。我望着天花板一動不動,時間就在我的眼皮下一點點痛苦地流動。天花板上那條裂縫在我的視線里慢慢擴大,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坐起來打開師姐的日
記,數起日記本上的日期,終於我在日記本的最後發現了師姐的字跡。寫的十分潦草,有幾處被水打濕,字被浸成了一片。寫在左上角的日期是七月四號,師姐的生日。
師弟,這是我第一次記日記,也是我最後一次了。
買這個日記本的初衷是想記住每一個想你的日子,可是每當我拿起筆時卻又不知道如何下筆,很可笑是不是。杜明,每一次想到你時,我都會感到眩暈,很可怕的感覺。每天早晨起床,第一縷陽光照在我的身上,就像是迎接到你的目光, 是那麼的溫暖。每天坐在辦公室里,捧着玻璃環看着窗外,看着對面宿舍樓的天台, 着對面的天空,一切仿佛就在眼前。每天夜晚是我最難過的,躺在床上我都會抑制不住想你,想你那溫柔的笑,你的嘴唇是那麼軟,你的手臂是那麼有力。每天夜裡我都會驚醒,我不停地在牆上刻你的名字,然後再劃掉,可是第二天還是控制不了自己,我把自己的手指想像成你的,我用它撫摸着自己的身體,撫摸着自己的雙腿。我多麼希望你能真的可以在我的身邊,真的親吻我的乳房,用手指撫摸我
的皮膚,探入我的身體。杜明,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為什麼要認識你,你那天為什麼要到天台上去,為什麼讓我遇見你,為什麼讓絕望中的我見到一絲光明,卻沒有想到那光卻是死神手中的蠟燭,只是為了照亮我的天堂之路。
我是94年來到這個學校的,那時的我充滿了幻想,想像着自己以後穿着乾淨的白大衣為病人解決病痛的神聖樣子。醫生是我最尊敬的職業,也是我多少年來的夢想。
那時的我真是天真呀,我每天都是那麼快樂,為我能在醫學院裡生活而驕傲。就這樣,漂亮活潑的張倩很快就成為了醫學院男人注目的焦點。開始我並不討厭醫學院的男生,他們看上去都是很有朝氣,很健康也很乾淨。好多同學還有高年級的學長都圍在我周圍,讓我感覺自己就像個公主。
公主快樂的生活,王子也就很快地出現了。大一我就參加了宣傳部,在那我認識了當時的學生會主席李,師弟,我不想提他的名字,就叫他李吧。李是我的學長,他是一個很帥氣的小伙子,有着濃黑的頭髮還有陽光的笑容,很像你師弟。那時我們一起組織活動,一起主持晚會,每個人都說我們是天生一對。而我也很快在心裡喜歡上了他,當他在一次活動後送我回宿舍的路上拉着我的手讓我作他女朋友時,我還來不及欣喜和羞澀就連忙點頭了。
那一年是我上大學以來最高興的時間,我和他在學校里成雙入對,一起去圖書館,一起去食堂。有一陣子我整天都在編織我和他以後在一起結婚生子的美夢,
想想是多麼可笑呀。
一切美夢都有它破滅的時候,大一下半年,我和他認識也有半年多了。有一天下午,他突然跑到了我的宿舍,那天很奇怪宿舍里一個人都沒有,只剩下我自己在看書,開始我高興他能來陪我。就讓他坐在我身邊,可是他卻緊緊抱住了我。
其實那時我已經很喜歡他了,獻身給他也是我一直的希望。可是他卻那麼急,讓我感覺很害怕。所以我拒絕了他,我只是想告訴他不要在宿舍里做。那時他眼裡露出可怕的目光,像個野獸,他開始打我。我被他壓在身子下面,我想叫,他用枕巾蓋住了我的嘴,我只能一邊哭一邊搖頭,不讓他繼續,可是最終他還是做完了他想做的事。我從來沒有想到在他漂亮的外表下會有着這麼可怕的樣子,我蜷在床頭不停地哭,而他卻摸着床單上的血跡笑着對我說,張倩,沒想到你真是個處女。我跟他們打賭說你早就不是處女了,這下你讓我輸了頓飯。我像個野獸一樣大叫着把身邊的一切東西都住他身上扔着。他一邊躲一邊還說,張倩,你少來勁啦,哭完鬧
完,你還不是得跟我。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我會把他告到學校,他知道了以後帶了幾個同學跑到了我的宿舍樓里,宿舍里的女生拉住了他們,到那時我才知道為什麼那天宿舍里會沒有人,因為他給了我同寢室里的人二百元請她們去看電影。我的全身都感覺到冰冷,我發現和我朝夕相處一年多的人們卻都是那麼的陌生。家裡知道了我的事,爸爸狠狠地打了我一耳光,只是因為我竟然把這樣的醜事告訴了學校,讓他們沒有臉做人。
而學校也因為種種原因只將李開除而草草了事,在學校宣布將李開除時講到理由只是一句破壞學校制度。到那時我才真正的認識了自己,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公主,卻沒有想到自己卻是那麼的無助。
受害的是我,孤立無援的是我,最後受到懲罰的也是我。李在離校後找過我,他惡狠狠地對我說,張倩,你這個婊子,我讓你在學校里也不會好過。第二天每個教室的課桌上都堆滿了關於我的各種惡毒下流的話,面對這些我倒開始漠然。我開始真正認識到我身邊的這些人,這些未來的醫生,未來的白衣天使,都是偽君子、讓人做嘔的垃圾。他們每個人拿着紙條,看着我的眼神,是那麼的曖昧,充滿了惡意嘲笑的目光。從此我的身邊就只有二樣東西,無盡的流言與男人的目光,我成了醫學院男人意淫的對像。我像行屍走肉一般地行走在他們之間,沒有半點感覺。直到你的出現,杜明。
我一直以為,不會再有什麼打動自己。可是你在天台的樣子卻還是讓我心跳不止,你像個天使從天而降,陽光圍繞着你,我覺得那陽光是天生為你而撒落人間的。你的回眸一笑,你的輕聲細語,都讓我無法停止心跳,你不知道那時的我故做輕鬆地坐在你的身邊,我的臉是那麼的熱,熱的嘴唇發乾,我不得不頻頻用舌尖去濕潤它,我的心跳的厲害,我不得不抱緊了自己。可是你不經意的一個動作,漫不經心的一句玩笑,還是輕
意將我擊碎。那一夜我無法入睡,閉上眼,滿是帶着笑容的臉,滿是你的眼。從那天起我就愛上了你,杜明。每天都裝作不經意地路過你們教室,每次都假裝不認識一樣走過你的身邊,看見你的眉毛上揚、嘴角輕輕地一撇,我都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自己好像已經中了毒,中了你的毒。
你是那樣的包容,從不問關於我的事情,清澈的目光卻一直鼓勵着我,清洗着我的罪惡。我知道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找到那份純潔,那乾淨的感覺。那時只有一個念頭,永遠這樣會多好呀。但你卻不會只屬於我,我也沒有擁有你的權力,多少次在夢中抱住你,在你的懷中痛哭,可是醒來卻還是一樣地偽裝自己。
我害怕你拒絕我,我害怕再不能和你說話的日子。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失去你。
要畢業了,你就將不再是我的學弟了,我不知道是應該替你高興還是為自己悲傷。
我以為我會裝得很高興地為你送行,沒想到卻看到了你的憂鬱。我們都是同一類人,師弟。我們沒有過錯,可是生活卻強迫着我們低頭。生活是個暴君,只有逆來順受才可以快樂,我們都是不快樂的人啊。於是,師弟我決定為了你向王連璞求情。
我把五百塊放在王連璞的桌子上,說明了來意。而王連璞卻笑着說,我不知道你和杜明的關係,也不想知道,只是這錢我不會收的。他把錢拿起來放在我的手裡,手卻一直攥着我的手。他的手心裡全是汗,我的手好像插進了死人內臟,粘粘地我有想吐的感覺。然後他說,今天解剖組會在畢業生里要一個人,張倩我挺看好你的,張倩只要你會做,留校還有杜明的解剖成績都不成問題。那時才下午三點多鐘,他辦公室外都是辦公
的人,我沒有想到王連璞說這些話時面帶笑容就像在講台上一樣。我笑笑說,好吧,那王老師,那晚上我去實驗室問你一些畢業答辯的事吧。王連璞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鬆開了我的手。我終於完全看清了男人的面孔,無論怎麼樣的男人,一有機會還是往女人的大腿里轉。我已經完全沒所謂了,那天晚上,我就躺在實驗室的課桌上,而王連璞就像豬一樣壓在我的身上,他的那張滿了汗水的胖臉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我看見他嘴裡的金
牙泛着黃光。我扭過頭,不讓自己哭泣。不為自己,卻是為了你,師弟,杜明是我讓你的畢業證上粘滿了王連璞身上骯髒的體液。
師弟,當你抱住我的那一刻,我真的想回過身抱緊你、吻你。可是我知道自己不配,我只不過是為了一個留校工作就可以跟別人上床的女人,我是所有人嘴中的婊子,我的種種只會讓你為了我而在別人面前抬不起頭。我不要,我的師弟是天下最高貴的男人,沒有人可以對他指指點點,他永遠是最乾淨的。我回身譏笑你,師弟,其實那是在譏笑我自己。你不知道,那個坐在天台上的可憐女人曾經哭暈了過去。我以為我就這
樣離開了你,可是在那段日子裡,和你在一起的回憶就好像夢魘一樣折磨着我的神經,我在床上不斷地用手指刺激着自己,只是想用片刻的眩暈來忘記你,可是高潮過後卻更是傷心。給你寫了第一封信時,仿佛等待行刑的犯人,每天生活在希望與絕望中,當聽到你在電話里的聲音時,我拼命抑制住呼吸,不敢說話怕你聽到我的聲音顫抖,我已經哭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我知道我又重新活過來了,師弟你又重新回到我身
邊了,哪怕只有你的聲音。
師弟,你為什麼那麼殘忍,為什麼要來打碎我的夢。你在我的心中是那麼完美,為什麼還要讓我失望。
從開始到你把王連璞的傳呼機當作生日禮物送給我,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王連璞的失蹤會與你有任何關係,到現在我才發現真正單純的只有我一個人呀。王連璞失蹤後解剖組的人背地裡都說這件事與我有關,而我也由婊子變成了這些中年婦女嘴中的會做怪的小妖精。那時我還很樂天的以為一定是老天因為王連璞做孽太多讓他招了報應,沒想到竟然還是和我有關。也許我真是一個只會做怪的狐狸精吧。看着傳呼機上的留言,我感覺我的後背一陣發冷。
那天晚上,我回到了我每天工作的實驗室。我在那裡每踏出一步就伴着一次心跳,直覺讓我打開停屍間的門,打開了那個池子。池子上面漂滿了黃色的 顆粒,我忍着想吐的感覺用鈎子,鈎起池口泡着的屍體。那具屍體臉衝着我,死死地瞪着我
我顫抖着打開了它的嘴,裡面的那顆金牙泛着土黃色的光。我再也受不了了,跑下樓不停地嘔吐,眼裡充滿了淚水。認識李讓我認清了這個社會,認識你,杜明卻讓我認清了自己。杜明你並沒有做錯,只是我難以接受。現在我終於知道了,這個世界沒有誰是乾淨的,也許乾淨的只有我自己的靈魂,我知道已經到了釋放我靈魂的時候了。
這裡太污穢了,我感覺到了窒息,我大口地呼吸卻無濟於事。我多麼想忘掉這一切可是我做不到,一切都已烙在我的腦海里,也許只有一個方法來解脫了。
師弟,我真的不怪你,只怪自己。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現在再沒有乾淨的東西?
只有我自己了。再也沒有了……
師姐的字跡到最後已經是模糊一片,我摸着日記本上那不規則的水漬。我的淚水打在手上,濺在日記本上,日記本上的字連成了一片。我輕輕合上了日記本,把那些信還有那個傳呼機和日記本放在盒子裡,再也不敢去看它了。
第二天中午,來到醫院的後山上, 我在一棵大松樹上把這個盒子深深埋了。 將土蓋實,我把白大衣鋪在旁邊的地上,躺在那裡。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醫學院、天台、師姐與學弟。我在身邊撿來一些石子,輕輕壘在那裡。
師姐你永遠不知道,曾經在你身後有一雙眼睛偷偷地注視過你,他為了接近你而不去上課,偷偷地跟蹤你只是為了想知道你住在哪個寢室,從哪條路去課堂,他每天在食堂買和你一樣的飯菜,他每天去圖書館借你看過的書。每天在你窗口排徊,只是希望風將你掛在窗口上的內褲和絲襪吹落。他每次總是氣喘吁吁地跑到你的對面,讓自己與你可以擦肩而過。與你在天台上的第一次好邂逅也根本不是巧合,那個計劃已經在他的心裡埋藏了很久,他知道你吃飯的口味,他知道你穿着的品味,他知道你的一切,你在他的心目中就是女神。所以那天在實驗室的門外他看到自己的女神被王連璞壓在身下,他告訴自己為了女神一定要殺了那頭豬。
他現在只想告訴他的師姐,你永遠是他中的女神,永遠的。
剛回到手術室屋門口,就被王瑤拉了出來,二個人來到天台,王瑤拉着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你中午到哪去啦?我去了後山,王瑤啊的一聲,你去後山幹什麼,不許再去了。我笑着答應了,她又問我,你的眼睛怎麼了又紅又腫的。我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剛才去後山的時候被沙子迷了。那快坐下,王瑤拉着我坐下,她輕輕拔開我的眼睛
,向裡面吹着氣。我的鼻子就要碰到她的襯衣,王瑤的身上有股甜甜的味道,她吹出來的氣濕潤溫暖,讓我感覺很舒服,我的雙手順着她沒有扣住的大衣伸了進去。王瑤,做我女朋友吧。王瑤一下子停止吹氣,抬起身子,看着我,然後一把抱住了我,緊緊地抱住了我。
過了一會,王瑤躺在我的腿上,她玩着我白大衣上的扣子。
杜明,我不是處女了。
我知道。
杜明……
嗯?
今天公安局的也找你談話了吧,問你宋洋的事了吧?
嗯,我說了那天晚上一直和你在一起。
其實,杜明我不想騙你,那天晚上是我把宋洋叫出去的,是我把他帶到後山
……
我知道。
我用手捂住了王瑤的嘴。
不用怕,宋洋早就在星期一燒沒了,警察找不到屍體也沒有證據,你不會有事的。
王瑤握住我捂在她嘴上的手,抬起頭,驚訝地着着我。
你怎麼會知道呢?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握了握她的手,其實我知道的遠遠不止這些。我還知道,王瑤第一次值班的時候天氣很熱,她睡在男更衣室里只蓋了件白大衣,她的睡相很好看,像個小貓一樣蜷着。頭髮散在枕頭邊,雙手像男孩子似的插在自己大腿內側之間,她解開了自己的襯衣扣子還有胸衣的後背扣,罩杯從乳房上滑落,露出粉紅色的乳頭。
她的屁股使勁翹着,薄薄的裙子下面露出她內褲的花邊。那次我本來想做完就走的,可是還是憐愛地用她的內褲幫王瑤擦了身體。那時的王瑤的身體軟軟的,充滿了魅力。
王瑤躺在我的懷裡,在我的胸口畫着圈。
杜明,我已經不乾淨了,你幹嗎還要喜歡我呢?
我把頭枕在手上,仰起頭,看着天空。
以前有一個人曾經告訴過我,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乾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