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我離死神有多遠
遠景城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當年我在山區小鎮的一所中學讀書。我家與學校相距
遙遠,約三十五華里,所以只好住校。學校不是很大,只有十幾個住校生。小城的生
活寧靜而溫馨。住校生都過得很愉快。當年沒有雙休日。從每個星期六的下午開始,
就是我們住校生的快樂時光了。
一個星期六的晚上,我們邀請了幾個本地生到我們宿舍來作客。大家打撲克,下聯棋,
講一些離奇古怪的故事。當客人們要走得時候,外面電閃雷鳴,下起了傾盆大雨。我
從來沒有聽過那麼響的雷,也從來沒有看過那麼大的雨。幾個本地生只好在我們宿舍
將就一下了。我這人有個特點,下雨天睡覺特別香。剛躺在床上不久,我就進入了甜
美的夢鄉。
可是好夢不長,沒多久我就被外面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快起來,快,快,南河大壩
告急!”我打開門一看,一個穿雨衣,打手電的人,四十上下,自稱是縣防汛指揮部
的人,要調動所有的資源加固大壩。我們住宿生和幾個客人穿好衣服正要跟他走。他
說不行二十幾個人太少。問校廣播室在哪?我們把他領到了校廣播室。門鎖着進不去。
這人一拳就把玻璃打碎,開了窗戶就跳了進去,然後問誰懂廣播設備。大家你看我,
我看你。最後我覺得我懂點無線電,就說我可以試試。我跳進了廣播室,兩人忙亂一
陣後,廣播設備終於進入工作狀態。這位防汛指揮部的人,調到最大功率,半夜兩點,
利用學校的高音喇叭開始聲斯力竭地廣播起來。什麼“南河大壩告急,大家行動起來
保衛家園,聽到廣播後,請到縣第三中學操場集合”。
沒多久操場上就聚集了很多人。我們班就來了三十多人。我們的班主任也來了。大家
準備了一些工具後,隨着防汛指揮部的人,冒着傾盆大雨,向鎮南邊的南何大壩進發。
到了大壩現場大家都吃了一驚。這大壩是我們修築的。按規定築壩要在壩北八十米左
右的地方取土,這樣在壩北取土的地方就出現了一條三四十米寬的溝。現在這溝里已
充滿了水,變成小河了。好在小河不是太深,我們涉水而過登上了大壩,南側就是南
河了。壩上的照明設備早已裝好。壩高大約十米,壩頂寬十幾米。南河的水位迅速升
高,離壩頂只有一米了。分配給我們學校的是險情最嚴重的地段。我們的東邊是縣化
肥廠的人。有幾個人我還認識,和我們打過排球。估計是夜班的被抓來了。防汛指揮
部的人簡單地分配了任務,我們就行動起來了。我和大部分男生運土,把土從離壩三
十多米的地方往壩上抬,兩人一條扁擔一個筐。女生把土裝到草帶子裡。班主任和幾
個男生壘壩。我們的工具並不充足,有的人還用小水桶運土。防汛指揮部每十五分鐘
報告一次水位。水位上漲,壩高也長。
氣氛相當緊張。南河是條四五百米寬的大河。前面波濤洶湧,水深流急。後面的小河
也在上漲。說是背水之戰,並不為過。雖然有人在後面的河上架臨時橋,運草袋,但
是,這種簡易橋隨時可能被水衝垮。這時我的心理到很鎮靜。年輕氣盛,初生牛犢,
仗着在水庫里能游三個小時的水性,沒把這南河放在眼裡。運一陣土,老師叫我換班
去壘壩。壘壩不算太累。但相對危險。大壩原由沙質土構築而成,又在上面壘上草袋,
由於沙質土流失,壘好的草袋時有下陷,有的被水沖走。下陷就再補充。
也就在我們緊張作業的時候,幾個草袋突然下陷,我們的班主任滑落水中,水沒到了
他的膝蓋,腳還踩着什麼。當時我身手還算矯健,順手就抓住了老師的胳膊,一用力
就把他提了上來。老師是上來了,可是這時我腳底下的草袋也突然下陷,一下就滑了
下去。情急中我抓到了一個草袋上的草繩,水沒到了我的腰部。腳底下的壩邊是沙土
用不上力。我只好用另一隻手去抓另一個草袋上的草繩。一用力就把這草袋拽了下來。
這時大家也不敢救我了,生怕把更多的草袋踩下去。危機中還是老師反應快,高喊一
聲,誰都別動,然後把一條扁擔伸了過來。我抓住了扁擔鈎,大家一用力,把我拉了
上來。上來後沒人慰問我,大家立即投入到緊張的作業之中。
大約到了早晨七點鐘,雨下得小了一些,水位上漲慢了一些,指揮部通知休息二十分
鍾,各段指揮去開會。會後老師命令女同學回家。一個女同學把雨衣和工具留給了我。
其他女孩競相效仿,都把雨衣和工具留下了。其實那麼大的雨,雨衣都不管用,只不
過是擋擋風寒而已。
不吃,不喝,也不覺得饑渴。大家又緊張地幹了一陣。大約到了十一點,雨停了,水
位逐漸下降。大家渴了,餓了,累了,坐在壩上休息。大約到了十二點左右,指揮部
宣布各單位退出防汛現場,回去待命。這時的我已經飢腸轆轆,極度疲勞。
第二天,聽到一則小道消息。說是我們縣上游的一個人在防汛中失蹤。又過了兩天,
聽說這個人的屍體被發現了。而且傳說這個人水性極好。難道真是淹死會水的?又過
了幾天,傳說經過驗屍,認為這人是撞到減速籠受傷後溺水致死。減速籠是鐵絲編成
的籠子,裡面放上大石頭,斜躺在河道轉彎的地方防護河堤。
聽到這些,我不寒而慄,真是有些後怕。在那一剎那,我不知到我離死神有多遠。類
似的經歷也不只一次。往事不堪回首!
7-2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