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依來沙一現身，紫霞觀眾人皆吃了一驚。依來沙號稱西域第一高手，武功不在小寶之下。珂珂一介女流，如何是他的對手。只有珂珂不憂反喜，渾不在意。心想師門絕藝，從來還沒有一顯身手。今日擒了這個西域魔頭，正好給我烈火堂露露臉。要說珂珂的師傅，倒也真不是等閒之輩，正是六合門開山鼻祖陳林莽。陳林莽一套“八荒六合風雷掌”，大開大闔，氣勢磅礴，如排山倒海，隱隱有風雷之聲，故此得名。功力之高，武林無出其右。昔日武林名宿“瀟湘神指”縱論武功，將“八荒六合風雷掌”排名第一，倒是無人不服。陳林莽與珂珂的父親蘇維泗是八拜之交。蘇維泗乃是淮南節度使帳下的平西大將軍，弓馬嫻熟，有萬夫不當之勇。其深諳官場昏暗，不願珂珂兄妹涉足仕途，是以珂珂自小就跟隨陳林莽學藝。珂珂頑皮淘氣，每日只知玩蟲鬥草，哪裡能專心學武。然陳林莽對她呵護有加，視如己出，從不肯責罰於她。這掌法一門，其實是武功當中最難練的，須得有堅實的內力為根基，方能登堂入室。一雙肉掌，空手入白刃，兵戈兇險，間不容髮。講求的是料敵機先，後發而先至。稍有差池，即有性命之虞。所以學掌，實比其他武功艱辛百倍。珂珂雖然資質甚佳，但那裡吃得了這種苦。師傅無奈，為她量身訂製了一套“瀟湘如意”劍法。這套劍法共有三十六式，演起來飄飄灑灑，如蜂飛蝶舞，煞是好看。珂珂喜不自勝，倒也肯勤加練習。劍乃武林第一兵器，珂珂一劍在手，從此便以天下第二劍客自居。她那意思，師傅是天下第一劍客，自己就是第二。其實六合門並不以劍法見長。陳林莽創此劍法，只是投珂珂所好，防身有餘，若上陣爭鬥，卻是大大不足。但珂珂一個女孩家，想來也無須與人廝殺拼鬥。陳林莽知道珂珂爭強好勝，是以珂珂以天下第二自居，也不加以點破。

依來沙素聞珂珂是彎刀的胞妹，師出名門，倒也不敢小視。二人通過名姓，即戰在一處。珂珂果然身手不凡，一出手便占得先機。依來沙只是左閃右避，幾無還手之力。珂珂將一柄劍舞將起來，如飛雪漫天，說不出的飄逸俊秀，紫霞觀眾人齊聲喝彩。陳林莽一代宗師，於劍法一門也是極為精通。可惜珂珂功力有限，雖然招數純熟，卻不能將師門這套劍法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饒是如此，珂珂與依來沙大戰了三十幾個回合，未落下風。

其實依來沙並非如此不濟。一來珂珂來頭不小，他對其頗為忌憚。雖然這套劍法威力有限，他卻擔心珂珂暗藏殺招，是以不敢貿進。二來他知道珂珂是彎刀的胞妹，師出同門，是以想借珂珂的招數，揣度彎刀的武功，這才與珂珂鬥了個旗鼓相當。一注香的工夫，珂珂的三十六路劍法演練完畢，尚不能取勝，只得從頭來過。依來沙一見，又是驚奇，又是冷笑：原來只有這兩把刷子。他心念一動，殺機立現。其時珂珂的劍法剛使到第三招，名為“尋芳千度”。這一招攻擊敵人咽喉，卻是虛招，劍刺中途，待敵退卻，卻隨身而進，攻擊敵人下盤。這一招身法飄逸之極，一旦得手，刺得敵人手忙腳亂，雞飛狗跳，乃陳林莽得意之作。可是珂珂此招已經用過一遍，依來沙哪裡還會上當。等珂珂一劍刺出，依來沙假意躲避，身形卻不動。等珂珂撤劍，他卻隨身而上，照准珂珂天門穴，就是一槊擊下。這一變招迅雷不及掩耳，珂珂雖然抬劍相擋，但依來沙這一擊勢大力沉，如果擊中，斷無逃生之理。

電光火石之間，忽聽一聲斷喝：“看招！”依來沙聞聲，忽覺腦後生風，一物攜風甚勁，悠忽即至，攻向其背心大穴。依來沙大驚，手上力道頓減。饒是如此，亦將珂珂長劍擊落脫手，震得珂珂虎口隱隱作痛。依來沙急躍出三丈之外，堪堪避過這雷霆一擊。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無極追風”賈似道。試問天下有如此身法者，除了無極追風，更有何人？

原來賈似道知道珂珂絕非依來沙對手，早就在一旁觀敵料陣。等珂珂第二遍劍法使到第三招，依來沙身法一變，賈似道就知道大事不好。是以突然現身出手，攻敵所必救，這才堪堪救了珂珂一命。

適時珂珂已然倒地，賈似道伸手去扶，面上滿是關切之情。忽聽珂珂一聲驚叫，賈似道只覺背心一熱，隨即鮮血狂噴。原來特米雷特已如鬼魅般飄至，於後突施殺手。特氏行事狡詐。這次賈似道出手，雖說是救人，卻也有以一敵二之嫌。所以他突施暗算，好象也並不十分理虧。

只見賈似道捂住胸口，緩緩倒地。

（八）

見賈似道受傷，從紫霞觀陣中衝出數人，將賈似道搶回陣中。特米雷特見狀，亦不追趕。賈似道心脈已斷，縱是神仙降世，也無法挽回。

珂兒哀痛欲絕。平日賈似道對珂兒，直比兄長還好，是以珂兒一直把賈似道當親哥哥看待。有一次元宵佳節，彎刀一行人去鬧市看燈，見一畫苑中掛着一副名家所臨摹的唐伯虎《蟠桃圖》。珂珂不知畫好，卻對畫中的桃子垂涎欲滴，纏着彎刀要吃桃子。但數九寒天，又哪來的桃子，彎刀直斥珂兒胡鬧。誰知第三日，賈似道竟真的給彎刀送來一籃桃子，言說是有一異人，園中四季皆出各種瓜果。自己與其是知交，因此討了一籃桃子來，送與彎刀嘗嘗鮮。無庸贅言，這一籃桃子儘是珂兒受用了。珂兒意猶未盡，還要賈似道帶她去見見那位異人，名曰登門道謝，實則想看看有沒有其他好吃的鮮果。賈似道推說山野隱士，不見生人，珂珂求了半天，這才作罷。其實，那一籃子桃子，並非真的是什麼異人所種。賈似道早聞南海有一奇島，四季瓜果不斷，乃施展無極追風神功，晝夜兼程前往採摘。逾千里之遙，一日即返。以賈似道的身手，也歷經半月，方才回復元氣。其間辛苦，珂珂渾然不知。

其實珂珂並非懵懂之人，蓋因其一番心思，都在小寶身上。賈似道一片痴心，竟渾然不覺。然小寶素不喜珂珂，避之猶恐不及。是以珂珂每次來總舵，都是先來找賈似道，名為討教武功。賈似道輕功蓋世，對珂珂也是盡心調教。然輕功一途，看似瀟灑飄逸，練起來又豈是一個苦字了得。珂珂哪裡受得了那份罪。再加上她的心思，又全然不在討教武功上。賈似道心細如髮，如何會看不出來。心中悲苦，難與人言，每日只是吹蕭解悶。然珂珂性格頑皮胡鬧，如飛天蜈蚣，不能片刻安分；而賈似道性格寧靜淡泊，如千尺深潭，波瀾不興，他又怎會喜歡珂珂呢？世間情愫，就是如此神秘難測。其實賈似道人品武功，飄逸出塵，烈火堂眾女子心儀於他的，不在少數。他心裡卻只有一個珂珂。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豈非天意。

苦悶以極之時，賈似道曾於戀戀谷旁的天摩嶺吹蕭七日，直吹得天籠愁雲，落英遍野。到第七日，姑蘇城外，雪落無聲，一夜寒徹。賈似道譜蕭曲一首，詞曰：

素手把芙蓉
謂我升天行
仙音傳廣宇
凡間不可聞
三月飛花發
蒙落瑤池中
遙遙憐子意
杳杳暖余心

其情真摯，足令天地動容，可惜珂珂卻蒙在鼓裡。其間種種，只有彎刀和烈火堂幾個姐妹能看出端倪。但份由天地，眾人皆無可奈何。眼見賈似道愁腸百結，一日更比一日沉寂。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賈似道身受重創，業已氣若游絲，魂游物外，竟還關注珂珂安危。見珂珂安然無恙，不禁潛然淚下。

珂珂如夢方醒。自己一時糊塗，芳心錯付。賈似道對自己一片痴情，竟然視而不見。直到此時，才念及平日種種，不覺痛入肺腑。賈似道為救自己，奮不顧身，已是生命垂危。若自己早日覺察，又怎會有今日。思前想後，不禁伏在賈似道身上，放聲大哭。

天意弄人，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

忽聽身後一聲輕笑：“珂珂姐姐，如果我幫你救活賈哥哥，你怎麼謝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