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听海(摘自出尘公子) |
送交者: 霖儿 2002年01月29日18:56:20 于 [跨国婚姻] 发送悄悄话 |
天边的夕阳,半张彤红的脸已躲进遥远的地平线,炫绮的晚霞好似给渐暮的天空抹上绯红的胭脂。 采桑姑娘们的笑声像银铃般的清脆,背着满载的桑蒌,三五成群,欢快地奔奔跳跳在那下山返村的路上。 一个采桑姑娘悄悄地离群了,在山脚下的小路上留连彷返。暮色渐浓,早已等的不耐烦的月儿,迫不及待地跳上微风中轻摇的树枝头。月色撒在她明丽的脸上,秀眉微觱的采桑姑娘,在不停地张望着。 一会儿,不远处的小路的那一头,传来一个男子嘹亮的歌声: “皎洁的明月下啊! 皓洁的明月下啊! 亮洁的明月下啊! 随着这悠扬的歌声,采桑姑娘舒展开紧锁的眉觱,美丽的脸上露出春风般的笑容,好似那初绽的海棠。 唱歌的是一个身着戎装、气质高贵的男子,正是采桑姑娘焦急等待的情郎,她心目中的王子。噢!这威武的男子正是这个小国------闾国的大世子------闾葛。采桑的姑娘有个优美的名字,名叫舜华。在一次皇家狩猎中,闾葛结识了正在采桑叶的舜华。从此每一天的傍晚,闾国的世子和采桑姑娘,完全忘记了自已悬殊的身份,在这开始了他们秘密的幽会。 月如玉盘高挂,撒落碎银遍山野,和风抚面,吹来那山间不知名的野花清香。舜华偎依在闾葛的怀里,轻声如呓:“我是平民的女子,而你贵为世子,我真担心你的父王,他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闾葛轻嗅着舜华秀发中散发出的幽香,柔声道:“你放心,等我打胜这场仗,回来我就秉报父王,准许我们的婚事。如果他同意,我们就成亲,如果父王不同意,我这个世子也不做了,从此你采桑养蚕,我耕地种粮。” 世间美好的事中,还有比情郎的承诺更让姑娘醉心的事吗?舜华微微地抬起头,嫣然一笑,犹如一朵玫瑰忽然绽放,说不出的娇媚明艳,昵声细语道:“那我不是要害得你做不孝子了吗?只要你有这份心,我就心满意足了。”舜华说着起身,闭上双目,默默祈祷:“慈爱的天帝啊!小小女子舜华,请求您保佑世子殿下打败西秦,平安归来………”一阵轻风徐徐吹来,使月下虔诚为情郎祈祷的姑娘,轻风动裾,裙襟飘舞,周身犹如茏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幻似真,飘袅若仙。直让一旁的闾葛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舜华祷告完毕,转过身来,秀眉双觱,娇颜含愁:“明天我们就要暂时别离了,我会保重自已的,我也相信你一定能凯旋而归。我等你回来,你以前答应过我,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到那远方,去看那美丽的大海……” 闾葛感激地搂着舜华的双肩:“……等着我回来,等我回来我就娶你,然后我们一起去看那大海,我不会食言的,我一定会带你去看大海、一定会……” 闾葛只觉得手中的剑柄又湿又粘,握在手里很不舒服,说不出的难受。他把长剑往地上一插,腾出手来在青色的战袍上擦了擦,在战袍上又留下一个血红的手印。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用手把战袍弄脏了。正像他的弟弟子都常抱怨的那样:北方的剑,剑柄长但护手太小,远不如南方吴、越国的那种短柄大护手的宝剑来的好用。确是如此,护手太小的结果就是很容易让敌人的血顺着剑刃流到手上。人的血很绸,很粘。 在他身旁,一个身披白色战袍的少年将军正专心至致地擦拭着手中的宝剑,那柄宝剑的剑身上嵌着很优美的鳞状花纹,剑刃则闪着寒气逼人的蓝光,印在剑主人那线条柔和优美的脸上。那少年正是闾葛的弟弟,闾国的二世子子都。 闾葛接过一个士兵递来的水袋,喝了几口,起身走到子都的身边,把水袋递给了他,子都神情沮丧地接过水袋。子都本有着一对像天上的北极星一般明亮的眼睛,但此时却显得无精打采。因为在刚结束的战斗中,他受了点伤,死里逃生。在凶残的西秦军队中混战时,他的战马突然失蹄,把他跌了下来,眼见要被秦军剁成肉酱,他的哥哥闾葛冒死杀到他身边,杀出了一条血路,把他救下,并意外地砍下了秦军主将的头颅,杀退了秦军。子都一向以美貌和勇敢自负,这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吃亏,怎能不令他沮丧呢? 士兵们都疲惫地躺在地上,接连数日的拼战,他们都已疲倦不堪了。闾葛靠在一根树干上,轻声叹了口气:出来已经好几个月了,带领着几千家乡的子弟兵,与凶残的西秦军队大小十余阵,终于击破数倍与已的西秦虎狼之师。等会儿只要伏歼了西秦援军的主力后,就可以回国向父王报捷,然后就能与那在山间采茶的美丽姑娘再次相会了。一想到这,心中不禁甜滋滋的,心痒难熬,恨不得马上就能回去。 太阳躲在灰郁的阴云里已经有好几天了,入秋的西北平原上,所有的树木上都挂着枯黄的败叶,在肃杀的秋风中摇摇欲坠。 突然,远方的树丛中,几只受惊的乌鸦刮刮叫着惊慌地飞起。子都腾地跳起,噌地拨出宝剑。而本来倒在地上的士兵们也迅速爬起,拿起各自的武器,跳上战马列成战斗方阵,严阵以待。 秦国最初本是小国,但多年的东征西讨,灭国无数,乞今日已是诸侯国中最强的巨无霸。秦军队伍最前方的战车上,坐着的是西秦的将军白乙,白乙为秦军打了多年的仗,灭了许多的小国,他根本未把小小闾国区区数千骑放在眼里。所以他没有想到先头部队竟然已经被歼,更没有想到即将降临在自已身上的危险。 随着突然响起的号角声,闾国的伏军已经冲入了秦军的阵中了,冲乱了秦军的队伍,一时间,人呼马嘶,喊杀声震天。但秦军毕竟是长年征战、训练有素的军队,很快便稳住了阵脚,利用数量的优势抵挡闾国骑兵的伏击。 闾葛一手持盾,挡开了一员秦将刺来的长戈,“噗”地一声把那秦将砍翻下马。“擒贼先擒王”,闾葛嘀咕了一声,策马冲向战车上西秦主将白乙。白乙眼见一员青袍敌将向自已冲来,气势汹汹,忙挥戈劈去,“铛”的一声,白乙只觉得双手一麻,本能地屈身一低头,一道寒光从头顶划过,只觉得头顶一凉,头盔已不翼而飞。白乙吓得一身冷汗,惊慌中白乙透过余光,已瞥见自已带来的千辆战车已被破得剩不足半数了,并且有的战车已开始陆续败逃,退出战场。接着前面赶车的车卒突然一声惨叫,白乙回首一看,只见那青袍敌将策马杀回,一剑砍翻了车夫,接着剑快如风,又劈倒了车上剩下的两员车卒。一辆四人的战车,只剩下白乙一人了,白乙心知大势去矣,拼尽全力挥戈逼开敌将,拉住疆绳,往秦国方向逃窜。 那青袍敌将正是闾葛,他心里非常清楚西秦乃是诸侯国中最强者,但只要自已能彻底全歼西秦侵略军的主力,让西秦不敢小觑闾国,把秦王逼上谈判桌,当可保闾国西线最少十年平安。此刻焉肯放过秦军主将逃走。 白乙已是心胆惧裂,但马车焉能快得过马骑,未逃出数里路,眼见要被青袍敌将追上,而青袍敌将身后又有一白袍敌将正在赶上。他认得那是闾国大世子闾葛与二世子子都,二人虽然年幼,但在诸侯国中已有勇武无敌之名,心知不敌,但白乙毕竟是一员身经百战的大国之将,困兽犹斗之时,闾葛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取胜。忽然白乙瞥见前方已是断崖无路,但是勒马已然不及,惨叫一声,连车带人堕下山崖,但临堕崖前,他的长戈已钩到了闾葛的马绺上…… 闾葛苦笑了一声,没想到自已运气这么好,连骑带人被敌将钩下断崖,却没有同归于尽,总算眼疾手快,揪到崖边的槿木,吊在半空,摇来晃去。耳边传来马蹄声,他知道那是弟弟子都来了,忙放声大叫:“子都,子都,快来帮我。”子都来了,他看到子都骑着马到了崖边,他很奇怪,子都为什么没有立即下马来拉他上去。 子都的表情很怪,英俊秀美的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耳边转来滚滚车轮声,夹杂着秦语的呼号声,子都知道那是败逃中的秦军在向这个方向过来了。他看着像风筝一样在空中摇摇晃晃的哥哥,觉得握着宝剑的手在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茫。 闾葛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看着弟弟奇怪的表情,他停止了求助,心中隐隐觉得不妙。他也听到了那耳边越来越近的秦军战车的车轮滚滚声,终于,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骑在马上的子都白晰的脸上,肌肉微微扭曲,闭着眼,紧咬着牙关,居然掉头而去。身后留下闾葛一声绝望的呼叫…… 战争已经结束,弱小的闾国大败强大的秦国数万虎狼之师,闾国人民又迎来了和平。举国沉浸在欢乐之中,人们像过节一般欢庆胜利,载歌载舞,连夜的狂欢。战场上回来的士兵们暂时卸下了铠甲,回到村子里和他们的情人们欢度他们的重聚。 只有那桑山脚下的采桑姑娘舜华,她孤独地等啊等,一直等到太阳下了山,等到了月光撒遍了大地原野。她心中惴惴不安,蹦蹦直跳:村里出征的小伙子们都回来了,其他的采桑姑娘都在和久别的情人相会,为什么,他却还没有回来呢? “舜华姑娘……”舜华听到身后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叫她,好像就是心上人的呼唤,一阵惊喜,她笑着回头一望,来人也是身着戎装,气质高雅,眉宇也和她的心上人一般清秀而高贵,但却不是闾葛。舜华的笑容凝住了。 “我知道你在等闾葛,我是他的弟弟,子都。很报歉,我哥哥他回不来了,他……死了……”随着子都悲恸的话语,舜华只觉得天玄地转,眼前一黑,倒在了子都的怀里…… “噗”得一声,闾葛挥剑劈下对手的头颅,接着无头的尸体“孜、孜”地向天上喷着血柱,然后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周围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喝采声,但也夹杂着愤怒的辱骂。闾葛这次砍死的是一个匈奴武士,他已记不清今天砍倒多少人了,只记得自已被俘的头一天挨了秦军好一顿毒打,但他吭也没吭过一声。第二天,秦军士兵把他拉到了一个石砌的大方坑前,大坑边上围坐着一大群秦国的贵族。他们把他推了下去,然后就开始了这每天血腥的搏杀,对手不一定,有时是秦国的死囚,有时是晋国的俘兵,更多的是匈奴武士。 “哈、哈、哈……我又赢了,商大夫,说话算话啊,一百匹丝绸,我又赢了一百匹丝绸啦,哈哈…”坐在看台上一个王者打扮的年轻人举着酒杯狂笑不已。在他旁边坐着的是一个面色难看的大臣,那大臣铁青着脸把一个酒杯投向坑里,砸在闾葛的脸上。杯中残酒混着血水和汗水流到嘴角边。闾葛用舌尖添了添嘴唇,仍然能感觉到浓烈的酒味。“已经有好久没有尝过酒味了。”闾葛在心中感慨了一下。 “世子殿下。”闾葛猛一听这熟悉的称呼不禁一楞。回首一看,不禁一股凉气从背上升起。说话的人他认得,正是从前自已手下的一个士兵。 “对不起,殿下,我也被俘了。秦国人真是狠毒啊!他们知道没有人能打得过你,所以现在要我们自相残杀。对不起了殿下。”闾国士兵面无表情地举起长剑。闾葛仰天深吸了一口气,“你不用感到对不起我,在这里,我不是世子,在这个地方,我们都不是人,像斗狗一样,只是秦国人的取乐的赌具而已,你动手吧!”说罢闾葛和闾国士兵已挥剑战在了一起,士兵的剑术他很熟悉,让他联想起了被俘前,他和士兵们吃在一起,住在一起的情形……“铛”得一声,闾葛手中的剑被震开,士兵的长剑指着他的胸膛,看着士兵年轻的面庞,闾葛闭上了眼睛……耳边转来一阵阵怒骂、吼叫,看台上的秦国人纷纷站起,狂叫着:“刺死他、刺死他……”士兵握着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动手吧,我不会怪你,能死在自已弟兄的手中,我死也无憾了。”闾葛已经放弃了生存下去的欲望。士兵没有把剑刺下去,闾葛望见他眼中闪动着泪花。“狗仔子,快杀了他,不然我把你们两都处死,快,闾国猪……”看台上的秦王兴奋地跳起身来,狂叫着。 泪花在年轻士兵的眼中打滚。忽然他大吼一声,向闾葛扑去,在闾葛耳边小声道:“世子,逃出去,记得为我报仇啊!”然后猛然抓住闾葛的剑插入自已的胸膛,鲜血顺着剑身上的血槽喷泉般涌出。这突兀的情形,把闾葛和看台上的秦国人都惊呆了。两颗泪珠从士兵的眼中滚落。在闾葛悲愤的长啸声中,士兵褪出插在胸口的长剑,猛然回首,把手中的剑掷向看台,正在发楞秦王发现飞来的长剑时,已经迟了,睁圆了不可置信双眼,惊恐地发现长剑的剑柄在自已的胸前微微颤动……… 看台上登时一阵混乱,闾葛如梦方醒,一个箭步跃上士兵的肩头,接着跃出大坑,跃到看台上,挥剑砍倒几个前来阻止他的秦国大臣和甲士,抢到了一匹马,趁着混乱杀出一条血路向外逃去。临行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士兵,泪水混着血水滚落…… 冲出了重围,已经逃了好几十里了,夜色渐浓,却还没有摆脱追兵,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啸,就是秦军追兵的鼓噪声,一支支箭矢从身边擦过。闾葛知道只要逃入前方山坡中岔道里就有可能逃脱追兵,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座座起伏的丘岭了,闾葛一阵惊喜,忽觉身下的马匹一声悲鸣,接着一个咧咀,闾葛心道要糟,知道马匹中箭了,但是迟了,突然倒地的马匹把他像一个断线的风筝一般荡出,滚下山坡。闾葛只觉得头在地上重重地一撞,接着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闾葛恢复了知觉,只感到头疼欲裂。脸上也是湿湿粘粘的,这种感觉他很熟,那是血。他挣扎了一下,爬了起来,浑身几乎每根骨头都在痛,但感觉得出没有哪根断掉。他想看看自已到底跌到了哪去,但很奇怪,周围一片漆黑。天还没亮吗?那身上暖洋洋的是什么?不是阳光吗? 闾葛紧张地舔了一下舌头,用力地揉了揉自已的双眼,但是,依然什么也看不见。“不可能,不可能……” 闾葛只觉得自已呼吸十分的急促,“就算是黑夜,也总有月亮、星星啊!就算是黑夜,也总不至于什么也看不到啊!”闾葛向前走了几步,被一块石头拌倒,但他没有感到痛,又站了起来,仍然被拌倒。他确信自已瞎了,真得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没有再痛哭,也没有悲吼,只是默默地流下泪水,或许,这就是自已的命运…………
一个背着竹篓的老者,驻着拐杖,眯着眼,在一旁已看了半天。老者蹒跚地走到年轻的盲丐身旁,不顾他满身的污泥,也不介意那不断散发着的恶臭,将盲丐扶起,带着他走出泥泞。老者的声音温和而苍老,透着那岁月和往事留下的苍桑:“年轻人,有什么我能帮你忙的吗?你从哪来,想去哪?” 盲丐感激地道了声谢,答道:“我从很远的北方来,我是一个卑贱的瞎子,我早已失去生存的希望,之所以活到现在,是为了承守一个多年前的诺言,所以我花了好几年才走到这南方,为了就是到那大海的边上。”说到这,盲丐黯然地叹了口气,“可是我现在太虚弱了,我已经感觉到那海风的腥味,但我迷失了方向,我再没力气前进了,老伯伯,您能帮我吗?这可能是我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个请求,我的生命已到了终点,但是如果能让我感受一次大海,我将死而无憾。” 老者怜悯地叹了口气,道:“可怜的年轻人,也许这世上只有我能帮你的忙了。”老者递过拐杖,“年轻人,抓住我的拐杖,我带你到那海边。”于是,路人们看到了一个年迈的老人,牵着一个年轻的瞎子,踏着斗峭的山石路,坚难地向那海边蹒跚行去。 夹着腥味的海风,不停地把海浪推向那悬崖石壁上,咆哮着、冲刷着。“老伯伯,我们到了吗?这就是大海吗?”盲丐站在悬崖的边沿,他感觉到了脚下那翻滚、怒吼的巨浪。老者告诉他:“是啊!年轻人,这就是大海,你听到了那海浪声了吗?”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盲丐知道,只要自已再向前一步,下面,就是深深的大海。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定格在那撒满了月光、仿佛镀上一层薄银的山脚下的小路,那个腰肢窈窕的姑娘。 那月下的山盟海誓,犹历历在耳:“……我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到那远方,去看那美丽的大海……”“……等着我回来,等我回来我就娶你,然后我们一起去看那大海,我不会食言的,我一定会带你去看大海、一定会……” “一定会,一定会……我不会食言的,我终于到了大海边上,可是,我却看不见大海……”盲丐那晦暗无神的眼里闪着泪光,缓缓地抬起了一条腿…… “听………”老者那嘶哑而苍老的声音突然变得嘹亮而激昂:“快听,你快听那海浪…… ……………………… 你听那海浪 你听那海浪 你听那海浪 你听那海浪 你听那海浪 你听那海浪 你听那海浪 你听那海浪 你听那海浪 …………………………………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老者已哽咽了。老者没有注意到,盲丐已是泪流满面,跪在了地上,两人都陷入深深的伤感和回忆里。 一老一少两人静静地听着那汹涌的海浪声,良久。“我是个孤老头儿,从前也有一个妻子和儿子,但是一场瘟疫,我失去了她们……”盲丐默默感觉着老者那苍凉而疲惫的声音,听他尾尾述说着往事:“我眼睁睁着看着她们死去,一点法子也没有。那天,我发疯一样跑到海边,就想,这么结束了自已吧!但是我听着那海浪声,终究没有跳下去。从此我开始专研医术,尝尽天下百草。妻儿的死,给了我悬壶济世的动力,世上还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的吗?” 年轻的盲侧耳丐听着,若有所思。老者拍着盲丐的肩膀道:“从此我踏遍了中原四夷,我不能再忍受疾病和痛苦折磨天下苦难的人……” 老者盯着他那晦暗无光的双眼:“世上认识我的人,都称呼我为扁鹊………”
一听又要发生战争,舜华微觱秀眉:“又有战事,是不是又有大国想欺侮咱们了?夫君,你在晋国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子都轻叹了一口气:“晋国是如今的中原诸侯国的霸主啊!新登基的晋王傲慢无理,借晋都会盟之际,想要吞掉我们几个小国,他把我和几个小诸侯国的国君聚在一起,拿了他下的诏书要我们签了,好把城池送给他,并且还要我们和他歃血宣誓。” 舜华锁紧了双眉,道:“我们的国家好命苦啊!西边连着暴秦,北边连着强晋,都想欺侮咱们。那么夫君,你答应了他们了吗?” 子都微微一笑,用手轻轻地抚了一下唇上的甓须:“当然没有,其它几个诸侯都选择了屈服,他们害怕晋王。不过我不怕他,把他臭骂了一顿,还用竹简把他的白玉石地板砸了个大坑,把他吓傻了。他手下的甲士想来杀我,被我砍翻了几个,然后我把晋王抓了做人质,这才回得国来。想来用不了几天,晋王就会倾国之兵来攻打我们了,我正为这事发愁呢!” “叹,真惊险哪!不过能平安回来就好。”舜华轻轻蹲下,温柔地把头靠在子都的膝上,语气坚决地说:“即使是晋王倾国来攻,我们也绝不能屈服,我虽然是个没用的妇人,但也有一点气力,到时也随你上战场,给你和将士们喂马、煮饭。” 子都抚摸着舜华轻柔的秀发:“那可太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当年我们连更强大的秦国都打败了,这次也一定能把晋军全歼城下。” 一听到“秦国”二字,舜华浑身不禁一颤………… 烈日下,一个老农勤奋地耕锄着,忽然一个高大的黑影在他身边挡住了那灸人的阳光,给他带来一丝的凉意。老农吃惊地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风尘赴赴,身披晦灰褴褛斗蓬的流浪客。 老农挥去一把汗水,眯着眼笑问道:“年轻人,你来到这有什么事吗?” 那流浪客看起来容颜清癯,却抑制不住那难以掩藏的倦容。他的目光茫然而困惑:“请问老伯,你们的国君他贤良吗?” 老农放下锄头,笑答道:“你问我们的国君啊!他可是所有国家的国君中最贤良的,他对我们百姓就像自已的亲人,在战场上他又是最勇敢的将军。还有我们的王后,她的贤德说也说不完啊!她本是我们这最美的采桑姑娘,现在也是天下最贤良的王后………” 老农的话还没说完,流浪客已转身而去,他的眼神愈发茫然而怅惘。在边上,老农的儿子好奇地凑过来,望着流浪客那孤单远去的背影,向老农问道:“父亲,那人是谁啊?”老农重新捡起锄头,边锄边答道:“这个人是个怪人啊!从十年前起,他每隔三年都会来这一趟,问我们的国君贤不贤良,这次已是第三次了,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可能是个外邦来的,想为我们国君效力的人吧!” 沙场秋疾风如煞 一扫眼前密密麻麻的晋军战车方阵,子都毫无惧色,拨剑直指敌阵,震耳欲聋的战鼓擂隆声中,大吼一声“杀………” 登时尘土飞扬、遮天蔽日,震天杀声里,数千闾国战骑直冲晋阵。 手持巨钺的晋王站在一辆最大的战车上,神情冷峻,望着被十数倍优势的晋军团团包围的闾国骑兵、左突右冲的闾王子都,晋王轻蔑地撇撇嘴,孤傲地自语道:“中原的霸主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小小的闾国将被从地图上抹去,在史籍上不留一点痕迹。谁也不能阻止我的千秋霸业,你,也不能。” 战马悲嘶声中,又一员闾骑被晋军战车的车卒用长戈钩下。子都大怒,砍翻身边敌车,奋力冲向晋王车骑,但总有数十辆敌车挡在前方,根本无法靠近晋王。子都眼中急得喷火,但晋军素来骁勇善战,又是倾国来攻,以十几倍于闾的优势,纵然闾骑以一敌十,怕也难逃被围歼的命运。想到这,子都不禁悲恸,回首遥望背后的城池,似乎看见妻子正携子站在城墙上…… 冷峻孤傲的晋王看着陷入绝境的闾国兵团,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那是胜利者得意的笑容。他对自已有着无比的自信,但他或许忘了,自已,并不是上天注定好的胜利者…… 在一声刺痛耳膜的尖啸声中,晋军的后方的车阵,突然像潮水般地向两边拔开,混战中的双方士兵都不由自主地吃惊地向那方望去,只见一员灰蓬黑甲的战骑在晋军后阵中横冲直撞,晋军措手不及,根本无人能撄其锋,那甲战骑转眼就冲到了晋王的面前,晋王来不及惊慌,挥起巨钺,但他还不及劈下,黑甲战骑已从他身边闪过,在那一瞬间,晋王看到了黑甲人的脸,那张脸,被被毫无表情的青铜头盔罩着。接着,晋王看到了他这一生最恐怖的景像:自已的视线远离了自已的躯体,他看到了自已的背影,鲜血从两肩中直冲上天,形成一道美丽的血雾,恐怖而又诡异。 失去了国君的晋军,大旗轰地倒下,强大的晋军登时如没头的苍蝇,在闾国铁骑的反击下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潮水般地溃退。 震天的欢呼声中,闾国军臣、百姓把国君子都和那拎着晋王头颅的黑甲勇士围在中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子都兴奋的满面通红,他下马接过一个待从端来的酒斛,恭敬地端到黑甲勇士面前:“英雄,不论您从哪来,你是我们闾国人见过的最英武的勇士,您给予了我们最大的帮助,请您喝下这杯美酒,算是我们闾国人对您的敬意。” 黑甲勇士没有理会端着美酒的闾王子都,孤傲地坐在马上,睥睨环视,忽然举起手中的晋王头颅,环绕示众。冰冷的青铜头盔里,露出的那冷峻的双眼,寒冷的目光逼得围在周围的闾国军臣都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半步。“铛”的一声,子都手中的酒斛被飞来的晋王人头打翻在地,正吃惊间,黑甲勇士跃马落地,“蹭”地拔剑指着子都的面庞。 围在周围的众人惊呆了,他们明白此人这无理的举动是向他们的国君发出了决斗的信号,纷纷把目光转向他们的国君子都。这是当年周天子所立的规矩:如果诸侯贵族不接受挑战,那么大家就可以一拥而上把无理的挑战者剁成肉酱,如果诸侯接受挑战,那么就得尊重诸侯做为一个勇士的身份,不论输赢,任何人都不得干预。 子都先是一怔,接着怒从心起,冷哼一声,剑眉一扬,战袍飞扬中,剑已出鞘…… 子都记得自已从少年时起,自已就披上铠甲,上了战场。直到如今,他不记得到底打过多少场仗,也不记得有多少次与强敌短兵相接、生死相搏。但是他记得自已从未输过,因为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就是胜利者。所以他在诸侯中的威名无人不知,他的美貌与天下无敌的勇力,已为各国的史官载入史册,垂名青史。 “锵………”一阵刺耳的金器磨擦声中,子都看见锋利的剑刃在胸甲上划过,带起了那一刹那的火花。他此时已是汗如雨下,在今天之前,他从没有感觉到死亡,原来就离着自已这么近。在见到黑甲人那双冰冷犀利的目光前,他仍然自信即使是一个天神,也会在他的剑下屈服。但在黑甲勇士那如泰山压顶般的力量、雷霆万钧般的气势下,子都感觉到自已的自信与勇气已随着自已凌乱不堪的步伐,不知所踪了。而昔日他用来傲视天下群雄诸侯的不可一世的力量和剑术,在那神秘的黑甲勇士如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下,即将溃不成军。每当他抵挡住对方一剑,便觉得自已的手心一阵发麻,在对方的剑里,他感觉到的不仅仅是超凡勇猛,而是恨,是仇,这就像是复仇的剑。这种感觉让他恐惧、也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在对手那冷漠的眼神中,慌乱恐惧的子都似乎读到了什么,感到了彻骨的冰寒。剑光闪逝中,子都只觉双手一麻,宝剑已脱手,接着胸腹一凉,发现自已已倒在了地上。他翻转身体想跃起,结果只觉胸腹一阵温热,紧接一阵剧痛把他重新跌倒在地…… 周围闾国的武士们都抽出了武器,但是他们现在不敢上前营救受伤的国君,因为……长剑悬在子都的头顶。 那青铜头盔里的那双深隧的双眼盯着倒在地上、面色灰败的子都,缓缓举剑…… 这时一个年轻的贵妇惊叫着跑来,扑在子都的身上,以自已的身体来护着他。贵妇人正是闾国夫人舜华,她的目光惊恐而不失果决,死死盯着那要杀她丈夫的人。原本冷酷无情的黑甲勇士一见这贵妇,居然浑身蓦地一颤,手中的长剑不禁微微颤抖。 子都轻轻地挣扎了一下,强忍着痛苦:“你究竟是谁?” 一阵沉默,接着“锵铿”一声,青铜头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夕阳渐远,一望无际的西北平原上,如镀了一层薄金,也印照在了头盔里的那张苍白的面容上----- 子都和舜华同时如遭电击一般,子都脸色煞白,青紫的嘴唇嚅咄道:“哥哥,果然是你,你真的还活着。我刚才就在想,这世上,能把我打的如此惨败的只有你了,你,还……好吗?” 那冷峻削瘦的面庞上,双眉入鬓,目光中又是冷漠、又是凄苦。舜华睁大着双眼,先是惊愕,随即浑身颤抖,几乎昏厥,她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她也一样颤动着嘴唇,但却说不出话来,因为她有太多的话要说,要问,但是却不知从何说起、问起。 这时周围的士兵大臣中忽然有人失声叫道:“大……大世子。”随着这声惊呼,许多大臣和士兵认出了闾葛。不知谁带了头,跪倒在地,随即所有的大臣、士兵、百姓都伏跪在了地上。 “爹爹、阿娘……”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哭喊着跑来,扑到倒在地上的子都和舜华身上。小女孩很可爱,眉宇间透着子都的神韵,眉眼却是舜华那般的美丽。“伯伯,求你不要伤我们,伯伯……”随着小女孩怯生生的祈求,闾葛心里一阵阵的绞痛。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往事如电光火石一幕幕地浮现:慈祥的父王、稚气未消的弟弟、茶山下的山歌、月光下那焦急等待他的美丽姑娘、泥泞中挣扎的污秽的盲丐、那黑暗世界中翻滚的海浪声……… 对着眼前那悔恨羞愧及渴望宽恕的年青国君,和他身边那泪流满面的闾国夫人,惊恐不安的小女孩,伏跪在地上的大臣、士兵和百姓。刹那间闾葛明白了-------自已根本不该在这出现,当年那月下的美丽姑娘,如今已是雍荣华贵的王后,这个国家,也不再需要他了………对这儿的一切来说,自已,终究是个多余的人。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颤的龙吟,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烁目的银光,插进了地面。斗蓬襟带如风飞舞中,伴随着一声厉耳的长啸,闾葛跨上坐骑,扬起一阵黄尘,渐逝渐远,在众人的目光中,和着那西去的斜阳,一起消失在地平线上……… ………………… 天边飘来那片孤单的云 好似我无助的思念 那片被朔风吹来的云 带走了那逝去的往事 谁也不知那片愁云要飘向何方 只带着伤感一起流浪 随着那天边飘浮不定的云,四处地游荡 流浪,流浪到那谁也不知道的远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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