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在西子湖上泛舟

清晨4點醒來，輾轉反側，再無睡意。回國五天了，我的時差還是沒有完全校正過來。索性起身，獨自溜了出去。

走出山莊的大門，天色尚早，影影綽綽地朦朦亮，借着路燈，我跨過楊公堤，三腳兩步，就走進了曲院風荷。

晨曦中，小徑通幽，拱橋如月，樓台亭榭，曲廊迴轉，憑欄相望，滿眼是一叢叢的荷葉在湖塘上蔓延開去，點點蓮花點綴其間。可能是來的太早，晨風還沒有起床，不然，我就有幸觀賞到風中之荷的勝景了。

一路之上，峰迴路轉，我漫無目的地率性而行，東遊西逛，行止隨意。難得的是，一路之上，偶見幾個清潔工人在清掃忙碌之外，再無一人遊蕩在風景之中了。

在罈子上拽文，總是喜歡人氣多一點，跟貼長一點，即使阿唐在碼這一篇“中國行”時，也是不能免俗。在風景中徜徉，還是喜歡人少一點，安寧一點，此時此刻，追求的是人與自然的親近，而不是人與人的互動。

不知不覺間，天光大亮，我徹底迷路了，一路之上，我多少刻意地逢路口右轉，期望可以做一個小周天迴轉，最後又回到當初的出發地點。聽到附近傳來了汽車的聲響，前方應該就是楊公堤，眼前景觀卻是斷斷與最初的回憶不相吻合。

正躊躇間，一位騎車的警察途經身邊，忙問了去金溪山莊的路徑，幾經迴轉，居然真的就回到當初的入口，酒店的大門正在樹隙之中朝着我笑呢。呵呵，我剛才迷路的地方，其實只是百米之遙！

說到警察，江南的警察真的是很袖珍，不要說與膀大腰圓的北美警察相比，就是比之阿唐的塊頭還要差上一截。生死相博，間不容髮之際，體重和力量無疑是最重要的。不過，國內的警察分工明確，如交警，片警和刑警等等，可能我沒有遇見真正的刑警，犯了以偏概全的錯誤。

回到房間，內子兒子均已起床，可憐哪，他們也在承受時差的煎熬呢。

收拾停當，7點正。我們全家出門，在門口要了出租車前往岳王廟前吃早餐，司機告訴我們那裡是最近的早點商鋪。

車到岳王廟，眼尖的小阿唐一聲歡呼，“Mcdonald！”

“I wanna go to Mcdonald!”小小阿唐也跟着起鬨。

無奈，到了美食中國，我們還要去吃北美的垃圾食物麥當勞！

國內麥當勞的風格與北美相仿，只是裝璜上面考究些，品種上略有差異，其中一道“骨肉分離”，頗令我心動不已，可惜早餐食譜中沒有。這款中國特色麥當勞，終於在離開上海的前夕，吃到了嘴裡，豬排骨燒烤，端的好吃。此是後話。

美國鬼子們心滿意足地吃完了麥當勞，又陪鬼子的爹媽到對面去吃中國早點：燒餅和餛飩。不知道是因為餐館開在旅遊熱點的緣故，還是我們的味覺已經從對中國美食的震驚中甦醒過來了，那天的早點沒有太對我們的胃口。

祭好了五臟廟，一行人逶迤開往蘇堤春曉。

兩個小鬼子又順手從路邊的商鋪內各自抄起一把木製刀劍，互斫追逐起來。於是，鬼子爹在前面跟蹤追擊，鬼子娘在後面給付銀兩，一家人忙得不可開交。

蘇堤漫步，別有一番的情調，堤岸垂柳夾道，左岸是萬頃碧波，右岸是千尋荷浪，怪不得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如果是春天時分，嫩柳隨風舒捲飄忽，該是怎樣一番景象，可那時又沒有了嬌艷的荷花。即便這幾樣湊齊了，遊人如織，熙熙攘攘，或許情趣盡無。呵呵，人哪，你的名字是貪婪！

右拐進了曲院風荷，小鬼子們舞刀弄劍，奔馳在萬點荷花叢中。鬼子爹媽則在後面放馬由僵，緊緊跟隨。

這“曲院”原是南宋朝廷開設的宮廷釀酒作坊，一不留意，我們和一群着宋裝的釀酒工匠走了一個對面，是現代的雕塑！那塑像的神情動態，唯妙唯肖，尤其是兩個監酒的官員，大腹便便，指姬氣使，頗為傳神。可惜，為追蹤鬼子故，未及攝下存照。

太陽慢慢升起，雖然不是很明亮，但是較之上海的慘澹日輪，已經能夠感受到它的輻射了。

遊人漸多，天氣漸熱，終於小傢伙們折騰夠了，徹底老實了。好在，我事先計劃周詳，一路上大致把羊兒們往西側的金溪山莊方向趕。不一時，回到了山莊。

喘息片刻，妻弟迷糊着眼睛進來了，把車鑰匙遞給我，囑我上午帶孩子們開車出去自行玩耍。

於是，小羊們又被趕上了車，我們沿楊公堤南行。

沿途之上，過了杭州花圃，韓莊，中間大多是軍隊的各種療養院，最後我們在花港觀魚調頭往回開，過了丁家山，停在岸邊的一處停車場上。我看到了湖岸上停放的一排排的烏篷船，認準了就要坐這個物什！

一番討價還價，最後以兩小時120元議定了小瀛洲一游。官價是每小時80元，一小時以上自行議價。

一家人款款坐定，划船的蘇師傅開船了。

西湖手划船的歷史悠久，尤其是船娘伴遊，“西湖水滑多嬌娘”就是宋人秦少游對西湖船娘的讚譽。今天的西湖，女性船工基本快要絕跡了，我們只好退而求其次，過過江南泛舟的癮就好。

曾經有過夢想：江南泛舟，塞外馳馬，大洋擊浪，沙漠駝鈴。天可憐見，我阿唐已經四居其三了！

蘇師傅的船劃的真好，一條船槳，左右翻飛，不一時，楊公堤遠遠地拋到了後面。

盪漿在水的中央，西湖的景色又是不同，一葉扁舟，輕搖慢盪，輕盈地滑過水麵，說不盡的寧靜與舒暢。在人與自然的親近中，追求的最高境界可能是天人合一。水上泛舟，巔峰跋涉，均有異曲同工之妙，此亦阿唐的最愛。

一路之上，蘇師傅妙語連珠，對西湖的典故瞭如指掌，正史野史奇談八卦，無一不涉，西湖的船工真的是了不得啊！

不遠處的丁家山麓，幾座樓台亭榭在柳蔭叢中閃現，蘇師傅說，那是劉莊，原名“水竹居”，是晚情富豪劉學詢的別墅，故又稱劉莊。劉莊名氣大噪的原因，是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曾經是毛澤東在杭州的駐蹕行宮，共和國的歷史中相當部分都與劉莊有關。

船經望山橋過蘇堤，斜斜地劃往小瀛洲島。

極目南望，雷峰塔矗立在南屏山腳。相傳白蛇就被法海老和尚壓在那雷峰塔下，於是一折婉轉動人的《白蛇傳》就在人間流傳經久，賺得了無數少年夫妻的傷心眼淚。大約是時代變了，男女平等了，民國後的第13個年頭，轟隆一聲巨響，雷峰塔頹然倒塌。想那塔下鎮壓千年的白娘子得以脫困，天涯海角，尋夫去了，也是人間一大快事。

今天的雷峰塔落成於2002年，系全鋼結構外包銅，遠遠望去，古色古香，倒也不失為古建築新法復原的一種可貴嘗試。

西北遠眺，杭州市中心高樓林立。記得十幾年前曾經為此爆發了一場很大的辯論：高矗西湖東畔的現代化風格的建築是否對西湖構成了永久性的文化創傷？

這個話題稍微沉重了些，推而廣之，可以引伸為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之間的平衡，永遠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命題。

不知不覺間，小船靠上了小瀛洲島碼頭，在每人付出20元門票(幼童減半)後，我們開始在柳蔭之間漫步。人巨多，天巨熱，兩個小傢伙顯得幾分的垂頭喪氣，渾不見剛才曲院風荷的瘋狂。

終於，在看到停在木架之上的兩隻碩大的鸚鵡後，小傢伙們的精神頭被勾了起來。那鳥巨大，小阿唐一手舉起一個，顫顫微微，想來頗為沉重，一人二鳥，呲牙露齒地合了個影。小小阿唐則緊張萬分，緊緊地摟着內子的脖子勉強地合了一個影。然後，內子又歡天喜地地與小阿唐們着清裝，扮一後攜二幼皇狀，撓首弄姿，謀殺了無數相機內存。嗟乎，天無二主乎？

匆匆一顧，過了三潭映月刻碑亭，又回到了蘇師傅的烏篷小船。

船繞島南行，未幾，劃近島南湖面的三座瓶形小石塔。三塔鼎足而立，狀若葫蘆，中空，環塔身分布五個小圓孔。每逢仲秋時節，塔中點燃燈燭，圓形的燈影倒映水面，想來意境極佳。現在的石塔內安裝了電燈裝置，已經不需要人工在石塔內置放燈燭了，但願不會影響到賞月人兒的心情。

蘇師傅一邊盪漿，一邊講述三潭映月中三十三個月亮的神奇，突然反問了一句：為什麼會有三十三個月亮呢？

我還不是笨人，想那塔上五孔，燈燭輝映是為五個月亮，三塔合為十五，倒映水面是為三十，天上一月，水中一月，是為三十二個，何來三十三個月亮之說？

蘇師傅鬼魅一笑，“那個月亮就在你的心裡啊！”

是啊，“千里共嬋娟”說的不就是中秋時節對親人愛人的思念，那相思人兒心中記掛的不都是一輪共同的明月麼？這蘇師傅口才當真了得。

船兒在微風細浪中飄然回航，小阿唐們早已沉沉入睡。

我舒展身體，有一搭無一搭地與蘇師傅閒聊，問生意如何，晚間是否開工一類。蘇師傅忽然神秘地一笑，“晚上開工好啊，我不搖船客人搖！”

見我一付不解的樣子，蘇師傅接着說，“一天晚上，上來了一對男女客人，囑我隨意開船，去哪兒都行。然後，他們就在後面把船搖啊搖的，一直搖到了外婆橋。。。”

我哈哈大笑，見內子毫無反應，遂做了一次啟蒙老師，“蘇師傅在講三級故事呢！”

船過壓堤橋，再回蘇堤西，兩個小時轉瞬即到。叫醒了小阿唐們，揮手和蘇師傅道別，心中一動：船工姓蘇，不會是東坡先生後人吧，想來也是個化名，正如阿唐一般。

圖38 西湖第一名園--劉莊

圖39 杭州市中心遠眺

圖40 寧靜的三潭映月(小瀛洲)島

圖41 雷峰塔遠眺

圖42 三潭映月刻碑

圖43 三十三個月亮的傳說

(鳴謝奧博網絡提供圖片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