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王素儉，是班長，又是少先隊大隊長，臂章上三條槓。老矮坐她後面，是班員兼組員但不是隊員。
小素儉長得好看，大眼睛，笑起來兩小酒窩，甜甜的。小矮灰不邋遢，寬眼距，大頭，沒樣子。
小素儉天真無邪，落落大方，聰明，學習好，人緣好，大家都喜歡他。小矮花花腸子，鬼名堂多，好動
好打架，狗都嫌。

小學四年級時，全班同學基本都是少先隊員了，小矮和另幾位脖子上還是空蕩蕩。每天夾着鐵環，書包里
藏着彈弓，玻璃彈子和煙盒做成的三角摔板（男孩在地上玩的一種遊戲）來到學校。家長都笨，難得發現
這些寶貝的藏身之處。日子就這麼混着過來。

轉眼到了五年一期。老爹發狠話說小矮進五年級了，你紅領巾都沒一條，搞什麼名堂！老爹十二歲隻身從
澧縣赴長沙讀中學，常德鄉音卻一輩子不改。這普通話的“什麼”用鄉音讀出很不一般，重音落在“什”
字上，很有強調性。

小矮聰明，知道這事物若再往“搞什麼名堂”的後面發展，老爹就會“很生氣，後果”　就會“很嚴重”
。小矮決定改變這一局面。

小素儉的弟弟上一年級了。每天她牽着弟弟一起來上學。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弟弟雖小但他是男的，男
的就好辦！

小矮一反往常不跟女孩子來往的做法，主動跟班長套起近乎來。首先是送彈子，三角板等，說給素儉的弟
弟。素儉對這些玩意不很感興趣，不管怎樣，這聯繫的通道給打通了。從此，小矮與班上第一位女孩子建
立了“外交”關係。再以後，小矮發現借小人書給素儉最管用，到最後，素儉主動向小矮借小人書。小
矮知道有戲了，要看小人書看得急的是她弟弟不是她。

小矮天生城府深，不露聲色（四歲放火之事足以證明這點）。每次借書出去絕對不超過一個單位。一次借
一本是一個情；一次借十本予人也是一個情。資源有限，最大限度地充分利用。

你來我往的同時，小矮的行為有了客觀上的變化。上課講小話少了，作業更認真了，架打得少了，成績更
好了。老師居然表揚了小矮。終於有一天，小矮成了一名光榮的中國少先隊員。

小矮暫時不再畏懼老爹的“搞什麼名堂”的警告，卻沒料到一場暴風雨正在往自己頭上落來。

幾名劣跡頑童中，敢跟自己分庭對抗的是“葉大頭”。小矮的頭大但大不過葉的頭，個也比葉大頭小。這
傢伙人緣比小矮好，其它班上的壞小子們買他的帳。跟小矮交手過幾回，各有勝負。小矮從“黑幫”脫穎
而出成了少先隊員，本身就讓他不爽。但最讓他不齒的是小矮居然跟女生打交道，套近乎。所謂魔高一尺
道高一丈，小矮的“漢奸”及“好色”活動盡收他的眼底，罪證確鑿。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可憐小矮全
蒙在鼓裡。

突然一天，課間休息時，葉大頭率眾小囉囉將小矮團團圍住，嘴裡呼喊着“色夾子，色夾子，跟女的玩，
。。。沃魚（討好）女的，色夾子。。。和女的談愛。。。”　

小矮大驚。驚的一是被稱為這最為小男孩不齒的色夾子，二驚自己的紅領巾行動被洞察，三驚葉大頭的率
眾挑釁。小矮打不過眾手，識時務為俊傑，走為上計。怎奈這班無賴象蒼蠅叮着蛋，跟着小矮喊口號，如
同鬥地主。小矮深刻體會到被群攻時的心理感受，人在那時候顯得渺小無助而無奈。

從這天起小矮落了毛病，不再跟素儉說話，一切外交行動單方面終止了，沒有認何解釋。壞生們也見好就
收不再惹小矮，但小矮跟葉大頭成了生死對頭。架是肯定打了。

五年二期，小矮家搬到另一城區，小矮轉到了一所新校。新的環境新的同學，過去的一切都漸漸淡化了。

一年多後，小矮考進了當地的那所省重點中學。入校後不久，小矮在食堂外的那一溜長長的洗碗池旁猛然
發現素儉正在斜對面低着頭洗碗。小矮心頭一熱，欲開口卻說不出一個字，怔了一怔，離去了。小矮失去
了這唯一機會，從此兩人在校園遇見就如同陌生人，老遠見到眼轉一旁，不聲不息地擦肩而過。儘管如此
，每次經過素儉的教室時，小矮心裡都盼望着能見到她一面。素儉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小矮心想自己為
何沒跟她分到一班去。

葉大頭是玉皇大帝派來專對付小矮的冤家，這不，這狗ＸＸ的居然也上了這所學校。幸好不跟小矮同班。
。。。。。。

小矮暗戀着素儉從少矮變成青矮。人不能靠畫餅充飢呀，但對素儉還是忘卻不了。事隔很多年後，得知素
儉在小矮家附進的一電影院工作，已婚的大矮總是有意無意地去那家影院看電影。不可思議的是，一次都
沒碰見素儉。

出國前，中學校慶。多少年未見面的同學聚會，感嘆之中，有人說你們誰認識Ｘ班的素儉嗎？老矮心頭一
緊。
“她得了腦癌，後期，沒有幾天了。有一兒子上小學，老公對她不錯。。。”

老矮半天怔怔的。老矮要好的一位同學看出什麼來了，問老矮說你怎麼了，難道你認識她？
老矮長嘆一聲，回答說認識又不認識。人生如夢啊，這麼年輕她就走了。

老矮想去探望她，最後打消了這念頭。去了怎麼介紹自己？讓素儉安安靜靜地走吧，不給她及她家人添麻
煩了。屎本來不臭了，還要挑起它臭？

不去也罷，現在留在老矮腦海中的素儉還是那位天真安詳的小姑娘，一手牽着小弟弟往遠方漸去。。。
素儉就這麼沒了。說沒了就沒了。人啦，脆弱得很啊。

１１／１２／２００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