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如果说我大学四年都在谈恋爱这一点不为过，有时候我想，也许就因为这四年

里我实在是爱得轰轰烈烈，所以毕业后才会反而享受起一个人的寂寞了吧。按我一

个同学的话说就是折腾够了。我那个同学折腾的时候是初中和高中，大家都傻乎乎

还不怎么和异性讲话的时候他已经挽着女朋友的腰在外面遛弯了。可是他这样一个

人上了大学以后却格外老实，居然在别人莺歌燕舞的时候踏踏实实读起书来。他的

谬论就是人这一辈子总有一段要折腾，或早或晚，越早越好，年轻的时候不折腾的

人，结婚以后折腾……他就经常指责我说，你看你，中学的时候早不折腾，非要等

到大学折腾。

上大学第一天我就遇见了余双，认识不到一个月就手拉手的去打饭。后来我和

余双闹僵，一时追求者众多。宿舍同学经常感慨，说所有的在大学里男生追求女生

的方式我都遇见过。比如路上有人拦住你夸你漂亮然后问你名字，比如食堂里突然

有人凑过来递纸条，比如图书馆里坐在旁边的男生非要认你当老乡其实你俩说话互

相听不懂，比如有人每天都踏着你的足迹追踪你去过的教室……但是最执著的追求

者肯定是小文。小文个子不高，清清秀秀模样有点像个小女孩，见人不大说话，却

是个典型心高气傲、内秀的人，可追我那一阵，无论我怎样耍脾气，使性子，他都

是一个心眼的哄着我，千方百计的讨好我。

曾经小文把我当作宝贝一样到处炫耀，后来也是他，无论我怎么求他，连电话

都不再给我打一个。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我也有两年没见过小文了。

我后来一直在想，是不是小文离开我是我罪有应得。那时候小文曾经多次很绝

望的对我说，说我根本不爱他，我爱的是余双。我抓着他的手一边晃一边说我就在

他身边，我不会离开他。我忘不了小文脸上痛苦的表情，又爱又恨的表情，让人骤

然一下心惊。

"你忘不了他！你一直都记得他！"

小文眼里含着泪。

和余双分手的时候他也哭了。那是一个大雨天。我从快餐店里冲到街上打车，

但是一直没有空车。我没有带伞，薄薄的衣服很快被湿透了，湿漉漉的长发贴着脸

，挡着眼睛。我几乎是跑到了路当中打车，当时那种心情，真恨不得有一辆车冲自

己疾驰过来我就永远不必活在这世上受罪了。可是却有一辆空的出租车缓缓停在了

我的旁边，我一把拽开门上了车。坐定以后，才回过头望望身后。余双就站在车后

。他的衣服也全湿了，头发贴在额头上，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觉得他从没有那么高

那么魁梧，就好像半堵墙一样立在当地，遮蔽了我目力所及的所有物事。

尽管我没有看到他擦眼泪，但是我知道他哭了。
（五）

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是1995年9月8日。那天是大学报到注册的日子。我也记得

很清楚，我那天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衬衫和牛仔裤。九月初的北京并不冷，之所以穿

这么多，因为那是一个细雨蒙蒙的早上。

淅淅沥沥的小雨里，鞋湿了，头发乱了。进了校园，觉得学校里好像一个沸沸

扬扬的大市场一样，很多的彩旗，很多的横幅，各个系都有自己的一个小摊子，学

生，家长穿来穿去。撑着伞，排队办什么手续，随着长长的队伍一点一点向混乱的

终点前进。对今后的大学生活，心里满目荒凉。雨丝些些许许飘到脸上，凉凉的。

望着灰色的天空，身旁那些明明不成熟却竭力向上又无可奈何的小树，我突然看见

了他。

凄茫冷雨中他像太阳一样照亮了周围那方寸空间。

来来往往的车流，熙熙攘攘的人流，一下子隐而不见，只有他，他一个，像音

乐录影带里的特写镜头一样，刻在了我心里。个子很高，带着淡淡的温和的笑容，

白T恤，蓝仔裤，一手撑伞，一手插在兜里--这是我的瞬间印象。

他没有看到我。

再也不会有了！再也不会见了！随着一帮兴奋狂热的人群不由自主的向前涌，

我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不该回头的，但是我回了。

一片茫然。

颓唐。

上文那个镜头常常在我心里回放，因为一遍一遍的回味，也就不自觉的一遍一

遍的将这一镜头放大和完美。实际上余双个子并不算很高，其次他可以称得上英俊

但未必那样出众，尤其他从来不是一个超脱的人。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情不自禁

的给他安上了自己喜欢的气质，越是不了解，越凭空真以为他有那种气质。

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宁愿隐藏感情的人，所以当时才会有那种"再也见不到了，

永远不可能相识"的念头。高中的时候，我喜欢一个同年级的男生。他是住校生，

很喜欢去阅览室自习，于是我每天放学以后不回家也跑到阅览室。两年，我天天坐

在阅览室里远远的看着他，天天都和自己说要有勇气和他说一句话。可是直到毕业

我也没有鼓足这个勇气。他喜欢穿一件蓝色的运动服，于是我就常常穿一件黄色的

，和他那件样式一样。他总和同宿舍一个小个子的男生在一起。我看着他一甩头发

，我看见他笑，我看见他低头说话。我只不过是喜欢他。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

提起过。我想也没有人知道，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我就是这样的人。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只用了20天，我就又见到了那个开学当天遇见的人，并且

知道了他的名字，并且他很快就来约我出去，一个月不到我就成了他的女朋友。

我们相识在新生文艺汇演，他坐在我身边，起初我并没注意到他是谁，直到他

和我说话，问我是哪个系的。

我们顺理成章的相识了。
（六）

余双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小文是第二个。

我和余双在一起半年之后，关系就开始恶化，我厌倦他自以为是总是想主宰一

切，厌倦他的精明的外表以及夸夸其谈，他不是我一直心里所期冀的爱人，和他在

一起仅仅半个月我就明白了。但是我喜欢他赞美我，喜欢他可以一直耐心的听我说

话，喜欢他英俊的模样，也喜欢什么事情都不操心由他安排。我可以安安静静的过

着不变的生活，对我这样一个喜欢安闲害怕变化的人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何况

，他是一个我第一眼就喜欢的人。

一切都太顺了也许，18岁的我，朝气蓬勃，刚上大学，一下子就有男朋友。

然而不爱就是不爱。

我渐渐无法掩饰自己的那种厌倦，我没有办法安抚我的心，让它踏踏实实的停

在余双的身边。

导火索是那次余双高中时代的女朋友来学校找他，他怕我不高兴就没告诉我，

却被我撞个正着。我大发脾气。

然后就是一次比一次频繁的争吵。

我觉得这就好像是一场小孩过家家的游戏，大家只当它是一个游戏，玩得不好

还可以重新再来。

其实我并不是想离开他，也并不是不信任他。话说回来，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他

。只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有时候，他得意的和我说什么事情的时候，我总是忍不

住要挖苦他几句。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说那些刻薄的话，可是那个时候我说得太

多。

争吵完我常常会非常的后悔，自己明明是喜欢他的，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厌烦呢?
?
余双也很讨厌争吵，而他的办法是逃避。他越来越少的来找我，越来越少的给

我电话。

就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小文。

我也记得那天我去一个师兄的宿舍找他聊天，而小文碰巧也去那个宿舍找他。

据小文说，我给他的第一印象是美丽又冷漠。而我当时只记得小文长得有点像女孩

子，有一双大眼睛，闪亮的眼睛。他望我一眼，我就感觉到，我和这个人之间可能

会有什么发生。

后来，无论哪次看到小文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我的心里都会微微的一颤。我

知道自己抗拒不了，因为他的眼睛可以一直看到我的心里去。

然而当时我有余双，小文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在另一个大学。

有人说，如果一个男人抛弃了自己的女人和你在一起，那么，要小心，总有一

天他也会抛弃你，如同以前一样。当时的我根本不在乎这样的话，但是如今的我却

有些相信了，如果一个男孩子，因为我的美丽喜欢上我就抛弃他本来的女友的话，

我会很怀疑他的感情。但是当初我知道小文为了我而和他的女友分手的时候，我只

觉得这是理所应当。我只觉得，我和小文的爱是真的，虽然我同情那个女孩子，但

是我根本没有太放在心上。

我只觉得，小文是一个我应该去爱的人。也只有我，才可以给他带来幸福。

小文很有才气，有时候我几乎是崇拜他。小文又很苦，他和我一样，是那种总

是在寻找什么意义的人，自己给自己制造心中的影像，自己为难着自己，认真到底

。我们凭直觉生活，可以为日常生活的一点小事所感动，有时候情绪化起来又不顾

天不顾地，所以在一起的时候颇有一种寻到同类的快乐。

我打心眼里喜欢上了小文，而他也狂热的追求我。

可是我没想到和余双分手时竟会那么难。虽然我想分开，想和小文在一起，虽

然我和余双的关系已经十分的冷淡，可是事到临头，却想起了和余双共度的所有快

乐的日子。他毕竟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阿，太多生命里镌刻的第一，太多刻骨铭心

的记忆。我哭了很多次，真心实意的难过，为了感情的短命，也为了自己的失败。

余双对我最后说的一句话就是："再也不会有人对你像我对你这么好了。"

然而当时我是不信的，因为，我有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