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破(十八) |
送交者: 建议看医生 2003年08月17日14:34:01 于 [跨国婚姻] 发送悄悄话 |
东风破(十八) 终于站到两脚发麻,才意识到林珂已经走了很久了,而我也应该回去,毕竟我已经是个有家的男人了。温暖的屋子里面有我新婚的妻子和老父老母。 走到门廊的时候,一眼瞥见林珂送我的那个绑着丝带的礼盒,突然意识到如何处理它竟然是个难题。 小月看到它很可能会很不高兴。我捧着它,靠在台阶扶手上,为难起来。 已婚的男人已经没有权力随心所欲。一个来自旧情人的礼盒就足以导致一场轩然大波。 我没有情致冒这个险。 于是我抱了那个盒子,向车库走去。在车库门口的垃圾桶旁边,我拆了那个盒子,里面是一幅画,竟然是我至爱的兰花——羞涩典雅带点忧伤的蝴蝶兰。 林珂的手笔。 以前我常常班门弄斧地认为林珂不适合画工笔,空有才情,然而漂泊不羁的性格总是在不经意毁了整幅的情绪。 然而此刻我却完全被眼前这幅画打动。林珂,难道真的是因为透彻才会那么决绝地离开? 我把画放到车的后座上。可以把它放到我办公室里,在那儿,毕竟有一点我属于我自己的一点空间和寂寞。 上了楼,卧室里还黑着灯。我蹑手蹑脚地脱了衣裤,轻轻在小月身旁躺下。我盯着家具的阴影,祈祷睡眠的到来。 “子豪,”小月突然伏过来,“你去哪儿了?” 我一惊,没想到她竟然醒着,只好随口敷衍道,“我在楼下的沙发上睡着了。今天太累了。” “子豪,”小月把脸贴到我胸口,“今天的婚礼怎么这么不顺?出了那么多的错!我心里特别扭!” “呵呵。”我伸手搂住小月的肩膀,“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是我太笨,没经验嘛!” 小月在我怀里剧烈地抖了一下,我立刻意识到说错了话。 “小月,”我急忙岔开话头,“你说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才两个月,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你急什么?”小月似乎对这个话题很不耐烦,裹着被子翻过身去。 “不是我急!”我从背后搂住小月,“是我妈。你知道我妈和你还不太熟,所以不太好意思问你。昨天还问我你感觉怎么样呢?你知道我对这些事情是一点不懂的。对了,你什么时候去医院做检查,我陪你去吧?” “嗯。”黑暗中小月含混地答道。 小月的身子在我怀中柔软温热。我把脸紧贴着她的头发,淡淡的香味突然令我感觉很塌实很安全。这个我已经熟识半生的女人,腹中正成长着一个与我相关的生命。我开始感觉到自己正怀抱着幸福。 “小月,”我用力抱了抱她,“我会好好对你和孩子的。你放心,过去的都过去了。从现在开始,只有我们俩和我们的孩子,我们好好地过日子。” 小月没说话。 我感到她的身子在轻轻地战抖,我想她一定也在感动。 “子豪,”小月突然开口道,“周末叫李威过来吃饭吧。我打算把小裴介绍给他。” “嗯?”我吃了一惊,“开什么玩笑?李威这小子在北京有女朋友。再说小裴她……” 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对小月坦白小裴和肖明伟的事。 “李威不合适?那你们公司有什么合适的吗?小裴得找个人收收心了。”黑暗中小月的声音异常的坚决。 “小月,你还是少操点心吧。小裴都那么大的人了,她要是自己没说,我们又何必……”我避重就轻地安慰小月道。 “小裴糊涂的很。再说我要是不管她,还有谁会关心她?”小月突然翻过身来,“子豪,你知道我家里没什么人了,除了小裴我就只有你了。” “对,我们还有孩子,还有孩子。”小月自言自语道。 因为担心小月身体吃不消,而且说实话我们俩的工作都走不开。所以婚礼过后,我们俩又照常开始上班,蜜月旅行终于没有成行。 小月开始了孕吐,不过还好有我妈照顾,我还不至于手忙脚乱。 我已经完全沉浸在即为人父的喜悦和兴奋之中,每天下班之后立刻回家绝不耽搁。 我又开始了少年时代对小月无原则的纵容和宠爱。 不管她犯过什么错,我默默地想,她现在正在无私地为我孕育一个生命,这就值得我用一生的关爱来回报她。 林珂送我的那幅画被我挂在了办公室的墙上,偶尔抬头看看,幽幽花香之中,却发觉林珂的笑颜渐渐飘的越来越远。我想我终于又做回到了一个脚踏实地的男人。 快三个月大的时候,我陪着小月去医院检查,立档。做B超的时候我厚着脸皮赖在一旁。小月躺在床上,护士拿了那个带小轮子的东西在小月的腹部来回滑动,我被告知屏幕上那团模模糊糊蠕动的阴影就是我的孩子。我兴奋紧张地盯着看了好半天。护士告诉我们,胎心很好,一切正常,是个great baby! 小月远没有我那么沉不住气,她只是一直握着我的手,“子豪,你真的那么高兴吗?” “当然!”我不假思索地说。 “孩子比我还重要吗?”小月幽幽地看着我,“要是没了孩子,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你胡说些什么?”我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小月的脸,“你和孩子都重要。我怎么会不要你?” 小月突然扭过头去不看我。 周末的时候我妈做了好多的菜,于是叫我打电话给小裴让她过来一块吃。 我妈一再叮嘱我说,小裴还在读书,C城只有我和小月两个亲人,我要有个做姐夫的样子,凡事多照顾她。 我心下一片惭愧。心想就为了对小裴不失言,一直对她和肖明伟的事三缄其口,不闻不问,终究是不太好。于是寻思着找个机会告诉小月,然后由小月出面好好劝劝她才是。 小裴接了电话就来了。见了小月,两个人看起来很亲热。 小月拉了小裴到楼上。我留在楼下陪我爸看电视,想着她们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一定有许多话要说,实在不忍心打扰。 我妈烧好了鱼汤,饭菜都上了桌。于是我跑上去叫她俩下来吃饭。 刚到楼梯的拐角,就听到卧室里两个人的争吵声。 我停住了脚步,慢慢走到门口。卧室的门是关着的,而且两个人的声音压的很低。 “小裴,你不要这么糊涂好不好?你和姓肖的在一起有什么好处?有些事过去的就过去了,你干吗还这么想不开?” “姐,你不明白。我开始这么做的确是为了成北,可后来,我的确是对肖教授动了真感情。他其实很可怜的,你知道他和苏眉的婚姻根本就不是自愿的!” “小裴,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姓肖的今天可以背叛苏眉,有一天就可以这么背叛你。还有你也不想想他和苏眉离婚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他肯不肯为你冒这个风险都很难讲,何况他要是知道你最初接近他的目的,他会原谅你?会相信你对他是真心的?” “姐,你别说了,我相信肖教授会明白的。而且他怎么会知道我最初的目的?” “小裴,你别傻了。我实话告诉你,你姐夫这里有个信封,里面全是苏眉和白成北那件事的资料。我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干,但我敢肯定这里一定有人关心那件事。到时候说给肖明伟,你在他面前就会彻底失去信任的!” 小裴沉默。 “我已经找过肖明伟了,告诉他不要再纠缠你。他不听的话,我就在M大把他勾引女学生这件事捅出去,不怕他不屈服!” “姐,你怎么能这么干?” “小裴,我是为了你好!我不能看你错了一回再错第二回!姓肖的不见得比白成北好到哪里去!你怎么就不能踏踏实实找个留学生好好嫁了,让我省省心?” “行了。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吧!我自己的事自己负责。” “小裴,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姐姐?”小月气恼地叫道。 “姐,我们七年没有见面。这七年来你尽过当姐姐的责任了吗?要是没尽过的话,就不要现在跟我摆当姐姐的架子。何况你自己就很好了吗?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你!” “姐,我走了。你好好和子豪哥哥过日子吧。不要像对张亚东那样对他!” “你给我闭嘴!”小月喊起来。 门咚的一声被猛烈地拉开,小裴满脸泪痕地跑了出来,我赶紧躲进走廊的拐角,掩住了身子。 那晚小裴没吃晚饭就那么走了。小月整个晚上情绪十分低落,弄的一家人晚饭吃的郁闷无比。 晚上我和小月各怀心事地躺在床上。我很想问小月个究竟,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反倒漏了我背后偷听她们私房话的底。 小月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一刻我才深切地知道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小月,十年的耳鬓丝摩照样不妨碍秘密的产生。 “子豪,”黑暗中小月终于开口,“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你说吧。” “我说了你不许生气!”小月伏过来,我们的脸贴的很近。 “我,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小月的声音很低,但却无比清晰。 “你说什么?!”我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说的是真的。子豪,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我已经约了医生,是明天!”小月的声音低的像蚊子,可在我听来不亚于晴天霹雳。 “给我个理由!”我一把推开小月,坐了起来,“你知道这是谋杀吗?” “子豪,你听我解释。”小月爬过来,抱住我的胳膊,“我当然知道。我也很难受,要不不会拖到现在。你知道过了三个月就没有医生敢做了。” “呵呵,童月,给我说说你的理由!”我冷笑道,身子却止不住地战抖。 “子豪。结婚前半个月老板告诉我主持下步的实验计划,你知道这篇paper花了我很长时间,如果成功了,明年我就可以进Lawson实验室了。你知道我那一直是我的理想。” “老板这次给我条件特别优厚,甚至预支了我一笔钱,就是我们定礼服酒席的那笔钱。” “很快我就要很忙,甚至会在实验室熬通宵,这对孩子不好,我自己也吃不消。子豪,我们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小月摇着我的胳膊,恳切地说。 “你结婚前是不是就做好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我冷冷地问。 “是!”小月沉吟了一会儿,咬牙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转过身子,发了疯似的摇晃着小月,“你为什么要骗我?要拿这个孩子逼我结婚?” “子豪,”小月惶急起来,“我不是成心的。我,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难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还没一个不到三个月的胎儿重要吗?!” “你要我怎么跟我爸妈说?还有……”我想到了林珂,突然觉得无话可说。 “我真是天底下第一号大傻瓜。童月,不要问我你和孩子谁重要,先问问你自己,进个狗屁实验室对你就那么重要吗?就值得牺牲一个孩子做代价吗?” “陈子豪,”小月激动起来,“进Lawson实验室的确对我很重要。我很爱你,可我不能为了这个就牺牲我这么多年的努力。” “我陈子豪可以养活你和孩子。我陈子豪就是出去卖血也不会让你受委屈!”我咆哮起来。 “让我用你的钱吗?让我在家不工作生孩子做黄脸婆,跟你开联合户头吗?”小月冷笑道,“陈子豪,说实话我不怀疑你的能力,可我怀疑你对我的耐心和诚意到底有多少?你倒是说说我们的新婚之夜你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我突然心虚起来。 “你过来!”小月从床上跃起,抓住我的胳膊,使劲拖我到窗口,“陈子豪,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里的视角够不够好?那晚你在下面和谁说了半天的话?人家走了那么久,你还站在那儿发呆!” “我。”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婚姻完全就是一场悲剧,小月甚至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我。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陈子豪自认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用力甩开她的手。 “这件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可明天流产的事你要体谅我!”小月的声音又开始柔和起来,“子豪,我们现在是夫妻,要互相体谅是不是?” “我可以体谅你别的,可这件事我没法接受。你欺骗我,欺骗我爸妈,你还要亲手谋杀我们的孩子。我,我,”我气地浑身哆嗦,开始在黑暗中摸索衣裤。 “你,你打算干什么?”小月惶急起来,试图拉我的胳膊。 “出去透透气!”我推开她的手,摔上门走了出去。 一轮明月下,夜凉如酒。 我开着车子在C城的街头游荡。身边是水银般的车流,红绿交错的街灯广告牌,我却孤独地像个魂飞魄散的野鬼。 终于明白理想是这个世界上最骗人的东西,忧伤在很多年以前就已存在。 我把车子停到路边,试图让自己可以静下来思考,却终究没有得逞。我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烟盒却是空的。 拐进了一家CVS,店里只有一个收银员,是个面容和蔼的白人老太太,动作很悠闲地从架子上给我拿香烟。 “啪”的一声,一瓶洗头水从旁边一个穿白色短衫的女人手里滑落下来。那个女人很奇怪,买了很多东西竟然没有拿购物篮,一大堆东西就那么全抱在手里。 女人试图弯下腰去拣,可又放不下手里的那堆东西。就这样只能抱着手里的东西,望着掉在地上的洗头水,无可奈何地站在那里。 我弯腰替她把洗头水从地上拣了起来。 “thanks!” “怎么是你?” “这么巧?” 我们不约而同地向对方提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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