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我也雪染双鬓了。每当怀念童年,对姥姥煎的黄花鱼多年不曾忘怀。她煎的鱼外脆里嫩,皮金灿灿的,肉白生生的。就着高粱米水饭,咸香无比,那口福简直没辙了。
我家住辽西一个偏僻的山村。离海虽远,可年年能吃上黄花鱼。每逢旧历四月十三庙会,正是黄花鱼上市的旺季。这一天,十里八村的农民都要到庙会买回几条黄花鱼尝鲜。姥姥家虽然日子过的殷实,鱼也不多买。基本是按人头,不管鱼个头大小,总是几口人买几条鱼。姥姥家离我家才两公里,赶上吃鱼自然也有我的份。每当这时,我总是耐着性子看姥姥洗鱼、开膛、刮鳞,然后用一根筷子从一条条洗净的鱼的眼窝中穿过去,把筷子两头用绳子拴好挂起来,把鱼身上的水控净晾干。据说这样做是避免鱼下锅时崩油。当年,豆油很金贵,平时农村做菜放猪油多放豆油少。可煎鱼不能缺豆油。因为豆油煎出的鱼不仅色泽好看,吃起来也比用猪油煎的香。现在人们买豆油是成桶成桶的,那时是用酒瓶子装,一年也就打一两回油,但煎鱼是非放豆油不可的。那时要做鱼都是煎,原因是过小日子舍不得多放油。而少放油煎鱼却不糊锅,此乃是姥姥那一辈人的高招。
姥姥煎鱼时,我总在锅台边转。一是希望姥姥快点煎好,早点上桌。二是看姥姥煎鱼的执着劲儿。她把大铁锅烧热,把很少量的油倒在锅底,用铲子将油向四周散开,待油热后,再把鱼一条条放下去,然后盖上锅盖停顿稍许。我怕鱼煎糊了,总催她快翻个。姥姥总是不紧不慢地说,等一会儿。并提醒我,煎鱼不能急,等鱼起了硬嘎巴儿时翻鱼不碎;如果下锅就翻,鱼容易碎。多年后我煎鱼时也照着做,效果果然上乘。为此,家里煎鱼,非我莫属。用油少、不糊锅、不碎、光泽也好。殊不知这秘诀是从姥姥那里学来的。
姥姥一生勤俭,事事干在前吃在后。待一盘煎好的黄花鱼端上桌,高粱米水饭盛好后,我们贪婪地望着,等姥姥上桌一块吃。她坐在炕沿边,别人拣条大的放在她的碟里,她总是推让给我们。并催着大家:“快吃,趁热才脆才香!”我们吃得甜嘴麻舌的,每个碟里只剩根硬刺。唯独姥姥碟里的那条鱼,除了头和尾她吃了,整个鱼身没动一筷头。捡碗时,姥姥将她剩的鱼放进木柜里。我们称这柜是姥姥的百宝箱。她从牙缝里节省下来的食品放在柜里存着,等外孙外孙女们来时都尝点才安心。那舍不得吃的黄花鱼,还不知能招待几个外孙外孙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