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咸淳9年（1273年，开战第七年）。

从1272年11月到1273年正月，阿里海牙持续不断，用回回炮砸了樊城两个多月。樊城还在宋军手中，元将张弘范被射伤。襄阳利用襄樊之间的浮桥给樊城提供武器和兵士，并出动水军用弓箭弩箭抛石机打击对岸的元军。张弘范和水军将领張禧给阿术建议，摧毁襄阳和樊城之间的浮桥，使襄阳不能支援樊城。 此时是枯水季节，浮桥的木桩露出水面。元军出动水军，烧掉水面上的木桩和桥板。又锯断木桩。摧毁浮桥后，元军再次猛攻樊城。内城墙终于被回回炮轰开几个缺口，元军蜂拥而进。 樊城守将牛富与部下王福率部下百人巷战，最后投火自杀。

元军开始攻打樊城时，襄阳守将是张汉英。樊城陷落时，只提到牛富王福。牛富也许是主要将领之一，开战以来，一直守卫樊城。 曾经几次射书给吕文焕，要襄樊共存亡。樊城宋军将士如此英勇。 面对蒙古人近10倍的兵力，面对让后来的宋军胆颤心惊的回回炮，一座薄弱的城池，守了将近一年。 而守城的主将副将究竟是谁，居然是一笔糊涂账。

看着樊城一步步被攻破，被大火烧毁，兵民被屠杀，吕文焕每巡视襄阳城墙一次，就望着南方痛哭一次。他是哭樊城百姓士兵的命运，还是哭自己命苦，还是预先向宋廷表白自己的苦衷？不管什么原因，他每哭一次，下面的兵将士气就下降一级，投降的心思就增加几分。

阿里海牙攻陷樊城后稍事休整，二月份大军涌过汉江，移师襄阳。亦思馬因观察地形后，在襄阳城东南角架回回炮。整个过程中，吕文焕没有一点动静。没有弓箭弩箭抛石机攻击，更没有派兵出城突击。元军有条不紊、不受阻碍地架好回回炮，一炮打去，150斤重的石头从150-250米宽的护城河上空掠过，打中瞭望楼（譙樓）。一声巨响，石头从楼顶砸下，在地上砸出一个坑。瓦片木块稀里哗啦掉下。虽然瞭望楼被打穿，城墙依然完整。襄阳的城墙，比樊城厚实坚固，不是几块几十块回回炮石头就可以砸穿的。不过， 早就被吕文焕哭的没有多少斗志的守军，被砸的更没有斗志。手下的将领，一个接一个，从城墙上用绳子吊下去投降。

几块石头砸完后，再也没有石头轰来。吕文焕登上城墙，前后左右望去。护城河前面，是几座没有动静的回回炮，下面的炮手拿着什么，远远看着他。两边的城墙，一个又一个人往下滑，像是在作反向爬山运动。背后的士兵，脸色惶惶。这时候，护城河前来了一人一马，一口一声高叫吕文焕：“君昧於天命，害及生灵，豈仁者之事！而又龌龊不能战，取羞於勇者，请与君決胜負。” 吕文焕一看，原来是吕家仇人，大哥的手下败将，狗娘养的刘整。 你这个人人讨厌的东西，没本事的东西，仗着蒙古人得意洋洋，来老子面前牛逼，吐老子的口水。老子就是死，也不会在你手下干事。吕文焕一挥手，一只弩箭呼啸而起，越过护城河上空，直中刘整胸膛。幸好距离远，弩箭没有穿透刘整的盔甲。刘整调转马头， 一边跑一边发誓，他要生擒吕文焕，碎尸万段。他要屠城襄阳。 

襄阳唾手可得，吕文焕将比刘整更有价值。蒙古人没必要把吕文焕逼成困兽，死伤更多元军兵将，摧毁自家财产襄阳城。阿里海牙来到城下，对吕文焕喊话：“尔等拒守孤城，於今五年，宣力於主，固其宜也。然势穷援绝，如数万生灵何！若能納款，悉赦勿治，且加遷擢。”   话说得很漂亮，吕文焕守孤城5年，已经是忠心耿耿。弹尽粮绝，投降不得已，不是耻辱。 另外，投降还可以保一城几万百姓。虽然被围困了5年，襄阳城里不可能有多少百姓。更重要的是，投降了还可以升官。阿里海牙又折箭发誓，给了吕文焕足够的面子。早就打定主意投降的吕文焕，顺驴下坡，出城献钥匙献城池。随后献计如何攻到郢州，自告奋勇为先锋。樊城抵抗了元军近一年的攻城，包括被回回炮攻击的两个多月。 襄阳被回回炮打了一两炮就投降。 投降无可非议，枉死对宋廷、襄阳将士、百姓和他自己都没好处。但是马上就献计献策，自告奋勇攻打自己的母国， 比刘整还不是东西。 

明代襄阳城（图来自网络）

吕文焕部将，荆湖都统范天顺听到吕文焕投降，叹息到：“生為宋臣，死為宋鬼！”, 随之上吊自杀。范天顺是襄阳唯一没投降的将领。其他人，不在吕文焕之前投降，就是忠义人士。

阿术进城接管襄阳。阿里海牙陪吕文焕进京拜见忽必烈，忽必烈封他为昭勇大将军、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襄阳大都督。立下汗马功劳的刘整被晾在一边。

襄阳陷落，李庭芝被罢官，汪立信接任京湖制置使。吕文焕兄长泸州知州吕文福，吕文德儿子静江水知府吕師夔上书告罪。贾似道保留他们的官职。給事中陳宜中要求斩范文虎的头，贾似道不同意。范文虎继续当他的安庆知府。不把他们下监狱，至少得撤职吧。 这些人后来都投降。六月，宣抚司参议官张梦发呈危急三策，包括封锁汉江口岸。贾似道把文书下给京湖制司研究，再也没有下文。

贾似道闲着，南宋官僚慢吞吞研究，蒙古人没闲着。 襄樊陷落近1年后。咸淳10年（1274年）1月，阿里海牙进言忽必烈：元军已经拥有汉水上流，顺流而下，长驱直入，宋廷必然灭亡。 阿术也道：他在江淮，发现宋兵懦弱，远不如当年，正是灭宋的好时机。忽必烈征询史天泽意见，史天泽建议派一重臣指挥灭宋。忽必烈于是征兵10万，开始准备灭宋战争。他发布《下江南檄》，细数贾似道罪恶，以大元华夏正统王朝之名，吊民伐罪，消灭南宋蛮夷，一统天下。

蒙古人随时都可能大举进攻。汪立信献策：征兵50万，沿长江岸建立堡垒，每百里一堡垒。贾似道骂道：“瞎伲�狂言敢尔。”  50 万大兵这么分散有什么用?

1274 年九月，襄阳陷落后19个月，元丞相伯颜和阿术，从襄阳顺流而下，直扑郢州。吕文焕打先锋。刘整随元将博罗欢从东路进军两淮。汉江主攻路线，用不着刘整。吕文焕比他有用的多，一路都是吕家军。刘整不仅无用，说不定有害，让南宋将领反感抵抗。

郢州守将张世杰，早有防备，在汉水两岸都筑有坚固的城池。北岸是石头城郢州，南岸是新城。两城之间汉水中密密麻麻打下木桩，用铁链横锁汉江。木桩铁链上下，是铁链锁上的战船。城池和战船都配上强弓劲弩、抛石机和火箭。元军水陆同时进攻，一次又一次被张世杰打退，损兵折将。 伯颜企图招降张世杰，张世杰毫不理睬。

出师不利，伯颜无法突破郢州，只好想办法绕过。 元军抓住几个当地老百姓，得知郢州下游有一个黄家湾堡，东接藤湖，西接汉江。藤湖离元军大营3里。伯颜派总营李廷和刘国杰偷袭占领黄家湾堡。然后用竹子铺地，把船拖入藤湖，划船到黄家湾堡，进入汉江。张世杰派兵追击，被断后的阿术打败。

元兵来到郢州下游小城沙洋，守將王虎臣、王大用拒绝投降。晚上大伯颜乘风放火，攻破沙洋。 来到下游新城。吕文焕骑马到城前，想要招降守将边居誼。边居誼曾经是李庭芝部将，用弩箭射中吕文焕右臂，又用长钩差点钩住吕文焕，帮刘整报了一箭之仇。吕文焕指挥元兵蜂拥而上，边居誼自杀，部下3000 力战死亡。李庭芝部下，不少如边居誼。 吕文德部下，个个投降。

打了3个月，元军终于来到长江口。襄阳之战败军之将夏贵指挥水军，封锁汉水入长江口，元军无法突破。伯颜佯攻汉阳，派阿刺罕偷袭长江口西边沙芜口。占领沙芜口后，从汉水挖掘运河连通沦河。战船从汉江入沦河，从沦河入沙芜口。战船上万，从沙芜口进入长江。元军水陆大军，遍布长江北岸。伯颜以上千战船，攻打阳逻堡。打了3天也打不下。伯颜再次声东击西，派阿里海牙增援阳逻堡的元军，吸引夏贵主力。 另派阿术从鄂州上游渡江。夏贵听到元军已经渡江，带上三百艘战船逃跑，鄂州防线全线崩溃。 

汉水入长江口 （Google Map）。

再说刘整，想从淮南渡江，伯颜不许。 于是率兵攻无为军。 一座小小的城，久攻不下。突然听说吕文焕已经攻克鄂州。 在襄阳苦战了6年，功劳却被刚投降的吕文焕夺去。刘整满腔悲愤，突发大面积心肌梗塞，心室纤颤，心跳骤停死在无为城下，享寿63。

元军顺长江而下，一路上，吕文德部下望风而降，黄州陳奕、蘄州管景模、安東州陈巖、江州呂師夔(吕文德儿子)、安庆范文虎。 从鄂州东下，除了接受投降耽误点时间，600多公里伯颜一路顺风。大军来到芜湖，与贾似道相遇。

贾似道率兵13万，战船前后相接百里。夏贵和孙虎臣，指挥水军在丁家洲迎战伯颜阿术。伯颜用楼船巨炮，攻击孙虎臣中坚。孙虎臣逃跑，夏贵逃跑，贾似道逃跑。

……  

德祐二年（1276年）二月，伯颜从襄阳出发后17个月，襄阳陷落后3年，伯颜兵临临安城下，谢太后投降。

南犯樯橹复指东，北伐王师再眼空。

虏骑狼烟吞九州，浊酒热泪祭放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