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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翼軍總司令薛岳同意我的意見。”其時淞滬前線分為左、右翼軍和中路軍。中路軍總司令朱紹良原兼任第9集團軍總司令，張發奎在回憶里沒有提到朱紹良參加這次會議，也許是疏漏也許就是沒有參加。中路軍第9集團軍從一開始就參戰，到此時的損傷不用說也知道，中路軍還有一支部隊就是廖磊第21集團軍，前兩天已經被徹底打殘。如果此時朱紹良對張發奎的建議表達自己意見的話，怎麼會不同意呢？

“絕大數人同意我的建議，大家一致認為，上海再也守不下去了。孫元良部處於最前沿的陣地，他特別堅持自己的觀點：我們已無法再打下去了。”孫元良第72軍、第88師是第9集團軍的主力，他的意見可謂最有代表性。

現在會場上出現了“絕大數人”一邊倒的情況，估計只有小委員長陳誠沒有表態，就在“蔣先生”非常為難的情況下竟然來了轉機——

“此時蔣夫人突然從上海來到，我還記得她穿的毛皮大衣。”上海10月份夜間最低氣溫為10℃，蔣夫人踩着高跟鞋、呼噠呼噠穿個反季節的“毛皮大衣”確實挺拉風。

“她宣稱我們若能守住上海——我記得十多天——中國將贏得國際同情，國際聯盟將幫助我們抑阻日本侵略。蔣夫人有沒有提及11月3日在布魯塞爾會議上九大強國簽署的共約，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國際援助。與會者只有少數人同意她的觀點。”

“國際聯盟將幫助我們”？蔣夫人，您的精力關注的事情像“毛皮大衣”啥的比較寬泛，在國際大事方面大概知道的事兒少些，您不知道1933年3月27日日本退出國聯的事件吧？1933年2月24日，國聯通過決議，宣布偽滿的建立不符合國際法普遍公認的原則，要求國聯及其成員國均不得承認偽滿；勸日軍撤出中國東北，把東北作為各國“共管”的自治綱領。

決議很“確實”，第一大家不要承認偽滿，第二“勸”日本撤兵，第三“共管”，那麼按照“國際聯盟”這個老套路，第一大家不要承認日本的在華軍事行動產生的效果，第二“勸”日本撤兵，第三國際“共管”上海？

對於日本來說，第一你們愛承認不承認，根本不鳥你們；第二，“勸”？你們覺得俺們日本會聽你們勸？夫妻打架還勸不住呢，現在淞滬百萬人殺的昏天黑地、你死我活的，你來“勸”就管用？1933年3月27日國聯通過決議的當天，日本政府聲就明自即日起正式退出國聯，那麼這次再退出一次“九國公約”行不行？

淞滬會戰的戰局已經呈現危急，這個不僅僅是中方將領很清楚，而且日方將領也很清楚是不是？這個時候你來“勸”管用嗎？！你拿什麼來“勸”？！

無論從歷史還是現實來看，“國際聯盟將幫助我們抑阻日本侵略”完全就是虛妄的胡言亂語，眼下淞滬會戰即將崩潰，現在說這個“國際援助”比痴人說夢還要糊塗！蔣夫人，你說的“國際聯盟將幫助我們抑阻日本侵略”是誰給你的承諾？！他用什麼承諾的？！你能不能拿出一張什麼承諾的紙條讓大家看一看？！！你要知道現在前線70萬將士正在浴血奮戰！為了突破國軍陣線，日軍不僅投入150毫米榴彈炮、240毫米榴彈炮，甚至連305毫米重榴彈炮也用上了、前線陣地哪裡還有一塊完整的磚頭？？！！蔣夫人、宋三小姐，你他娘的見過這樣的重炮轟擊嗎？！！每一分鐘都有忠勇的將士被日軍炮火炸得血肉橫飛、甚至是連骨頭渣都剩不下！即便如此將士們還是在用血肉之軀去抵擋日軍的海陸空的火力攻擊，上海保不住、首都也岌岌可危、這他娘的不是說空話的時候！！！

“與會者只有少數人同意她的觀點。”同意的人自然可以附和蔣夫人的奇談，可是這幫不同意的將領如何和一個踩着高跟鞋、穿個“毛皮大衣”蔣夫人爭論軍事觀點？！

可以想象會議進行到這裡會出現一個極其怪異的景象，一個滿臉刷白、抹着鮮紅口紅、踩着高跟鞋、穿個“毛皮大衣”的中年婦女在高談“國際援助”，而屬下部隊已經損傷過半仍在前線拼死苦撐的各位將領、一個個臉色鐵青閉口無言。

這他娘的正在召開淞滬會戰前線軍事會議！召集人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參會的有副參謀總長、戰區司令長官、戰區前敵總指揮、集團軍總司令，最低階銜是一位軍長——你他娘的穿個“毛皮大衣”來干甚嗎？！

各位將領無法開口跟一位“毛皮大衣”貴婦人在這樣一個軍事會上爭論，這就徹底改變了會議一邊倒的情況，儘管只有“少數人同意她的觀點”，蔣介石還是找到了支撐，要求淞滬戰場正在浴血奮戰的70萬將士，“大家應抱定犧牲的決心，抵死固守，誓與上海共存亡！”

蔣介石其實並沒有“誓與上海共存亡”的打算，現在沒有、一開始也沒有，一開始只是打算在上海挑起戰端引發國際社會注意，到現在什麼狗屁國際社會注意都沒有，但是蔣介石還是把希望寄托在11月3日召開的布魯塞爾“九國公約”會議上，現在是10月28日，再有5天，那個會就召開了。

11月3日布魯塞爾“九國公約”會議準時召開。

會議開了19天。

11月8日淞滬陣線全線崩潰。

11月24日布魯塞爾“九國公約”會議閉幕，會議通過了《九國公約會議報告書》，強調九國公約和平原則的有效性、必要性和普遍適用性，要求中日停止敵對行動，採取和平程序。會議拒絕了中國政府關於制裁日本的要求。

而此時日軍已經衝到了南京城下！30萬……蔣夫人、宋三小姐，你說的那個狗屁“國際聯盟將幫助我們”在哪裡？！

抗戰打到今天，使“陷敵軍於困敝失敗莫能自拔的地位”不是軍事委員會的什麼現在所謂的“預定的戰略”，而是百萬將士的犧牲換來的。

南嶽軍事會議的第二天是罵娘，委員長一條一條罵了12條，

1、陣亡官兵多暴屍戰場，乃我軍之恥辱一。

2、傷兵病兵有流徙途中（如乞丐），乃我軍之恥辱二。

3、士兵逃亡，不能防止，乃我軍之恥辱三。

4、軍行所至，民眾逃避，乃我軍之恥辱四。

5、謊報軍情，不負責任，乃我軍之恥辱五。

6、一線式陣地不能改正，由於指揮官能力缺乏，乃我軍之恥辱六。

7、不能貫徹命令，不能達成任務，為抗戰挫失之總因，乃我軍之恥辱七。

8、不能抽調部隊機動使用，乃我指揮官缺乏膽識與決心，為我軍之恥辱八。

9、規避責任乃軍人自私自利，貪生怕死，為我軍之恥辱九。

10、缺乏秘密性能，戰術上因受無上的損失，乃我軍之恥辱十。

11、諜報與偵探不健全，接戰不知敵隊番號，乃我軍之恥辱十一。

12、監視封鎖不嚴密，陣地附近發生敵探與漢奸，乃我軍之恥辱十二。

委員長罵出來的倒是都對，也都是亟待解決的問題，至於用到“恥辱”二字，也是響鼓重捶，也是為了驚醒在座各位官長。不過還有一些委員長沒有罵出來，因為牽扯到高層、或者說就是自己的問題。

第一個問題就是參謀問題。開戰17個月了到現在，軍事委員會還沒有合格的參謀部門。你不能說參謀總長是何應欽、副總長是白崇禧就算完事兒，你得看參謀部門在作戰當中所起的作用。

現代軍隊中的參謀部，其作用是為軍隊中提供人事、軍事情報、軍事訓練、後勤、政戰與計劃的組織機構。別的不談單談作戰，參謀部其實是作戰的組織部門，其主要作用就是把主官的作戰意圖具體化，具體到實際作戰當中，要隨時掌握戰場形勢，及時調動部隊投入、撤離等以推進作戰過程。

現在軍事委員會參謀部門的作用幾乎等於沒有，沒有一條作戰命令得到參謀部門的具體實施，都是委員長一個電報、兩個電報的亂飛。參謀部在委員長眼裡甚至連傳達部都算不上，委員長自己有一個侍從室更好用。

最高層的軍事委員會如此，以下各級也都不例外。各位官長都是從內戰打過來的，軍隊就是安身立命的本錢，這可是一絲一毫都不可放鬆的。如此的思想也就造成了參謀部門在作戰當中的缺失，也就是委員長所講的第6、8、10、12條問題的一個重要原因，也就是部隊的作戰能力不強的最重要原因。

第二個問題是主官問題，特別是戰區司令長官，都是權力平衡的結果，完全不是能力的決定。誰的實力大、誰就是主官而不是誰打的好誰是主官，這就成了一個悖理了——要打好仗、部隊就得犧牲，部隊犧牲了實力就小了，也就當不成主官了——這個主官是來打仗的還是來保存實力的？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武漢會戰時，委員長不得不親自跑到第5戰區副司令長官李品仙兵團司令部，當面督促李品仙調動部隊支援田家鎮。李品仙消極對待田家鎮的原因就是這個邏輯，保存實力才能當官、為什麼要去打仗？

細看起來，這12條“恥辱”里，大多數和這兩條相關，或者說根子就在這兩條里。不過現在是委員長訓話，也就是罵別人，南嶽軍事會議不是自我批評的會議。

南嶽軍事會議的第三天是學習，委員長一條一條說了日軍長處9條，

1、勇往直前，不顧前後左右之攻襲，誓死達成任務。

2、富有研究能力與仿效性，擅長情報搜索分析。

3、貫徹命令。

4、各部隊各兵種均縱橫聯絡，密切協同，結成一體。

5、幕僚精明強幹，指揮部健全有力。

6、官兵忍苦耐勞。

7、交通通訊健全敏捷。

8、忠君愛國、團結一致。

9、紀律極為嚴肅。

南嶽軍事會議的第四天是布置任務。

委員長指出，現在以後屬於抗戰的第二期，也就是“我們轉守為攻，轉敗為勝的時期。”其策略為，“連續發動有限度之攻勢與反擊，以牽制消耗敵人，策應敵後之游擊戰；加強敵後方之控制與襲擾，化敵後方為前方，迫敵侷促於點線，阻止其全面統制與物資掠奪，粉碎其以華制華、以戰養戰之企圖；同時抽調部隊，輪流整訓，強化戰力，準備總反攻。”

開戰17個月，能打的部隊基本都受損嚴重，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要進行反攻肯定做不到，於是只能先整訓。整訓計劃分三期，現有部隊現有部隊三分之一在敵後、三分之一在敵前、三分之一在後方整訓，四個月一換班，一年完成全部整訓。

整訓計劃十分明晰，不過肯定實現不了，因為實際情況沒那麼理想，只能幹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

會議結束前委員長還是做了一些自我批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天罵別人太厲害有了些反彈的聲音，

“第一、上海開戰以後，我忠勇將士在淞滬陣地正與敵人以絕大打擊的時候，敵人以計不得逞，遂乘虛在杭州灣金山衛登陸，這是由我們對側背的疏忽，且太輕視敵軍，所以將該方面布防部隊，全部抽調到正面來，以致整個計劃，受了打擊，國家受了很大的損失，這是我統帥應負最大的責任！實在對不起國家！

又南京的失敗，將士受了莫大的犧牲，國家受了無上的損失，這是我統帥一生的無上的恥辱！

又此次保衛武漢的戰事，最大的失敗，就是馬當要塞的失守，這是由於守備官兵不能盡到職責，而我統帥部一時因為無相當的人選，以致不能選擇性能優越的將官帶領強有力的部隊去防守，在職責上說，也很感覺慚愧！”

淞滬會戰即便日軍沒有“金山衛登陸”也頂不住，這在10月28日松江軍事會議上軍事會議上，各位將領已經明確提出這個情況了。現在委員長把日軍“金山衛登陸”拿出來當成淞滬會戰失敗的理由其實是在推卸責任，況且被你攆到蘇聯的楊傑早在戰前就對日軍“金山衛登陸”有過研究，你現在說“這是由我們對側背的疏忽”，簡直就是耍賴。

“南京的失敗”是淞滬潰敗的延續，放棄南京是唯一正確的辦法，這在當時也是大多數的意見，而蔣介石非要犧牲部隊去打一場註定失敗的戰鬥，造成“國家受了無上的損失”，“ 這是我統帥一生的無上的恥辱！”這是口號，而並不是接受教訓的態度。“而我統帥部一時因為無相當的人選，以致不能選擇性能優越的將官帶領強有力的部隊去防守”，就是耍賴了。

“武漢的戰事，最大的失敗，就是馬當要塞的失守”，這樣一個論斷現在出於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之口，實在是令人感到恐懼！——這種軍事思想得要落後多少年啊？匝瑜在前書《武漢會戰》中已有詳細、明確的分析及結論。百萬軍隊打了4個半月的武漢會戰，現在軍事委員會委員長把“武漢的戰事，最大的失敗”歸咎於一個小小的“馬當要塞的失守”！

沒有這麼笨的，也沒有這麼耍賴的。

“對不起”、“無上的恥辱”、“慚愧”就是委員長的自我批評，說實話，這些都沒用，找出問題的根子才是正確的“自我批評”，那才是觸動靈魂，而領袖的靈魂，只有他老婆才能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