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風：巨變十年看俄羅斯

蘇聯解體已經十年。對俄羅斯，這是風雨淒迷中艱難跋涉的十年，也是政治、經濟和社會生活發生巨大變化的十年；對於俄羅斯人民，是生活經歷種種磨難的十年，也是充滿期待與希望的十年。 往事哪堪回首

十年來俄羅斯人乃至獨聯體其他國家的人民對那大廈坍塌、國旗垂落的一幕仍記憶猶新。

一位俄羅斯大媽告訴我：“我曾和老伴抱頭痛哭，就如一對未成年的孩子突然失去了父母。我們在五十年代的社會主義勞動競賽中相識，為蘇聯貢獻了青春和汗水，在有一個強大祖國的自豪感中度過了一生中最好的時光。到頭來，我們為之奮鬥和自豪的蘇聯卻被一些政客當作惡魔摧毀。”

一個來自阿塞拜疆的留學生說：“當時我才十歲，可是我永遠忘不了媽媽摟着我和弟弟失聲痛哭的情景：國家沒有了，我們可怎麼辦？”

但更多的俄羅斯人提到蘇聯解體時，不願多說話，只會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蘇聯需要改革，而且當初無論是各路政治家，還是普通百姓，都沒有爭論。但改革的結果卻是一個強大的國家四分五裂，大多數人無從預料，也難以理解和接受。然而，歷史無情，時光不會倒流，蘇聯不會再生。往事已不堪回首，1991年12月25日是俄羅斯人心靈上一個永遠的傷疤。

蘇聯情結

2000年11月3日，在通往聖彼得堡郊區的火車上，一個近60歲的老人眼含熱淚站在過道邊，對面一個與之年齡相仿的盲人正在用手風琴演奏熟悉的旋律——《蘇聯國歌》，演奏結束，車廂內響起熱烈的掌聲，演奏者用手擦着那雙失明的眼睛，顧不上去接聽眾遞過來的盧布。這場景讓人深深感動，但是並不震驚。俄羅斯經歷了太多的政局動盪、經濟下滑、生活困苦，人們對蘇聯時期的往事倍感懷念。

蘇聯70年的建設成就為俄羅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這些年從中央到地方，從國家到個人，在很大程度上是靠吃蘇聯的老底過日子。蘇聯絕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政治概念，它是莫斯科四通八達的地鐵和如宮殿般美麗的地鐵站，是大街上跑着的已顯陳舊的小汽車，是比較寬敞的住房，是無憂無慮的生活，是人與人之間那份濃濃的親情和友情……

在俄羅斯老人卓婭.伊萬諾芙娜家裡作客時，主人告訴我，她住的是五十年代分的房子，使用的是六十年代買的家具，穿的是八十年代購置的衣服。1988年底退休後本以為可以輕鬆安度晚年，誰知好日子只過了兩年多，國家即陷入混亂，工廠倒閉，退休金也不知到哪兒去領。貨幣貶值，很快用完了原來的積蓄。後來恢復的退休金少得可憐，根本無法維持生活。於是他們就把家裡的書、工藝品拿出去或者賣幾個錢，或者換點日用品。能賣的都賣完了，就到地鐵站邊去賣點諸如檸檬、葵花籽之類，每天掙上十幾個盧布貼補家用。

難忘蘇聯！在經歷了眾多的痛苦磨難之後，更多的人能夠客觀地看待一切：不管蘇聯如何，都是俄羅斯人的歷史，是無法抹去的歷史。

蘇聯解體後，俄羅斯人過了十年沒有國歌的日子。2000年12月初，總統普京提出將蘇聯國歌旋律作為俄羅斯新國歌的旋律的提議，並在俄羅斯國家杜馬會議上通過。當新世紀鐘聲敲響之際，俄羅斯大地響起了以蘇聯國歌為旋律的新國歌，讓俄羅斯人激動不已。久別的旋律讓他們重新找回一些昔日的感覺。

石油讓卡西亞諾夫渾身打顫

俄羅斯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中苦苦掙扎了十年。想當初，很多俄羅斯人認為只要實行了市場經濟，再憑藉豐富的自然資源、雄厚的工業基礎，俄羅斯會很快步入發達國家之列。但市場經濟無情，理想與現實何止是一步之遙！俄羅斯走向世界的步伐是如此沉重緩慢！

1992年以來，俄羅斯的經濟危機一步步加深。一度高達2200%的通貨膨脹，使人們手中的鈔票如同廢紙；捉襟見肘的國家財政，讓工人領不到工資，老人領不到養老金和退休金，每年到期的西方債務傷透了領導人的腦筋……整個俄羅斯經濟如同陷入惡夢之中。

惡夢延續了8年，俄羅斯終於甦醒。1999年作為經濟長期下降之後開始回升的一年載入俄羅斯史冊，此後的兩年繼續增長。然而俄羅斯人並不樂觀，在他們眼裡，近兩年俄羅斯經濟的增長在很大程度上是得益於國際市場上能源價格的上升，經濟中的根本問題並沒有得到解決，因而這種增長也是沒有穩固根基的。這不是空穴來風，俄羅斯政府承認目前的經濟增長與經濟體制改革沒有多大關係。俄羅斯《獨立報》評論，總理卡西亞諾夫的命運由石油決定，只要一提石油價格，他就渾身打顫。

和俄羅斯獨立以來曾馳騁政壇的政治家相比，天助總統普京有了一個良好的開局。但是要想實現經濟的穩定增長，面前依然問題成堆。但是不管怎麼說，俄羅斯經濟已經從惡夢中醒來。惡夢醒來是早晨，雖然還不是陽光明媚的早晨，但畢竟給人以希望。

物質豐富，精神貧乏

今天，在莫斯科、聖彼得堡等大城市，大型現代化超市、應有盡有的商品使人們在商店前排長隊的一幕再也不會重演。但對於許多人來說，高檔商品只是擺在商店裡的欣賞物。當年俄羅斯人是手攥大把鈔票無貨可買，如今是面對大量商品手裡沒有鈔票。

俄羅斯有居世界前列的教育水準，即使今天，俄羅斯人的平均受教育程度仍然是世界上最高的國家之一。莫斯科街頭絕對看不到有人隨地吐痰，亂扔果皮和垃圾，聽不到旁若無人的大聲叫喊。但是價值觀念發生變化，道德水準已大大下降。

人情淡薄、人際關係冷漠是俄羅斯人對今天社會的評價。“現在俄羅斯人眼中只有錢，親情、友情全無，只要有錢，什麼都有”，俄羅斯留學生巴維爾說。急劇增加的賭場生意興隆，飯店和酒吧到處可見妓女，青少年犯罪、吸毒人數上升，地鐵站、大街上隨時隨地可見乞丐，黃色報刊在大庭廣眾之下公開銷售。莫斯科大街上經常可以看到手裡拿着酒瓶、走路打晃的人，酗酒已經更像他們天生的弱點。一手拿啤酒瓶，一手拿香煙，邊走邊喝邊吸邊聊的女孩子構成莫斯科一道特殊的風景線。《華盛頓郵報》2001年8月25日說，俄羅斯每年大約有4萬人死於酒精中毒。

近年來，人口數量下降已引起俄羅斯有關部門的重視，總統普京甚至稱這已影響到俄羅斯的安全。據聯合國人口專家預測，俄羅斯人口在未來的50年時間將下降到1.04億，由目前排名第6位下降到第17位。俄羅斯已成為世界上人口出生率最低的幾個國家之一，其中主要原因是很多家庭不願意多生孩子：貧困的家庭無力負擔撫養孩子的費用，收入較高的家庭則擔心社會環境會影響孩子的成長。

動盪不定的社會，貧富懸殊的差距，舊的理論不適用，新的理論又沒有形成，結局就是思想的空虛和精神的貧乏。據說，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在俄羅斯的某些地方，人們正在呼籲建立類似於過去的少先隊和共青團式的組織。

魅力普京

莫斯科一家報紙曾進行“莫斯科十大性感男人”的評選，被評者有政治家、歌星、影星、體育明星、企業家、商人等，結果總統普京高居榜首。在我的印象中，俄羅斯婦女喜歡高大健碩的男人，當年葉利欽在第二次總統競選中所以戰勝久加諾夫，據說是因為許多婦女認為葉利欽更有魅力而投了他的票。而今，又矮又瘦的普京戰勝眾多“帥哥”，成為女士們的偶像，靠的絕不僅僅是臉上那份很“酷”的表情，更多的是他在治理國家方面顯示出的才能。

如果說經濟的好轉“有天相助”，有不少運氣的成份，那麼俄羅斯政壇趨於平靜則是普京上台後調整和改革的結果。

俄羅斯獨立之初，“政黨熱”持續升溫，政黨繁多，曾一度達到2000之多，創世界政黨史之最。政黨如惡作劇般成立，名字也稀奇古怪：貧窮黨、多數黨、人民良心黨、愛情黨、啤酒愛好者黨、香蕉黨等等。政壇鬥爭也十分混亂，總統和議會在裡面打，支持總統和議會的兩派在街頭上斗，最後總統葉利欽竟將坦克開上街。經過1993年10月莫斯科流血事件，轟轟烈烈的街頭示威場面少見了，又經過幾次多黨選舉的大浪陶沙，一些沒有多大影響又得不到資助的政黨自行消亡，但俄羅斯政黨數量依然眾多。

整個葉利欽時代，俄羅斯領導人如走馬燈般湧現，俄羅斯政壇也是新人倍出，不用說普通老百姓，甚至連政治學家們也搞不清這些年來湧現出多少風雲人物。在1998年和1999年，不到兩年的時間裡，葉利欽自做主張，五換總理，使政府總理成為俄羅斯最不穩定的職業。

普京上台後，對政治體制進行了一系列調整和改革，如改革聯邦體制、改組國家杜馬結構、整頓政黨體系等等，加強了中央集權，理順了議會與總統和政府之間的關係。目前，在國內外事務上，似乎沒有一個政黨反對他，沒有一個國家機關和他發生爭執。一向充滿戲劇性的俄羅斯政壇開始流於平淡。

普京在車臣問題上表現出的堅決、果敢，維護了國家的統一。駕駛直升機赴車臣前線、在韃吉斯坦山區跳舞、在澳地利滑雪等等，處處顯示出他的年輕和活力。於是，普京吸引了所有的人，入主克里姆林宮近兩年來，他的支持率一直在70%以上。

魅力四射的普京，身上寄予了人們太多的希望，但願這一次俄羅斯人民美夢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