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武器》連載 第十三章:往事並不如煙 |
送交者: 致命武器 2004年11月29日10:06:46 於 [軍事天地] 發送悄悄話 |
《致命武器》連載 第十三章:往事並不如煙 那天文峰問我:“如果你是盲流,你會思考嗎?你是否會這樣思考呢?” 我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其實我自己也曾經是離開湖南來廣東找工作的,當初自己南下廣州時正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盲流。我當然會思考,只是大家都以為我不會思考。 我從小就想當一名記者,高中畢業後爸爸媽媽把積蓄拿出來供我讀自費的湖南師範大學新聞系。我暗暗下決心要當一名優秀的記者,要發掘事實,揭露真相,為民請命,做黨的喉舌的同時又扮演人民的耳目:把黨的指示傳達到人民,把人民所見所聞反映到中央。畢業後我一心投入工作,下鄉跑基層,一個星期七天,每天從日出到深夜,幾乎沒有停過。我曾經坐公共汽車連續24小時深入湘西偏遠地區,採訪一戶戶赤貧的農民,那一張張被貧困扭曲的臉至今刻在我記憶里;我曾經扮演臥底去發掘當地公安局和黑社會勾結敲詐勒索民眾而差一點被他們殺掉;我曾經為了揭露鄉長鎮長殘酷剝削農民霸占人家妻女而長期在農村做蹲點調查……,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寫出了一篇篇優秀的採訪報告和社會焦點追蹤,可是也許是那些年眼見太多赤貧痛苦和不公正的緣故,也許自己畢竟是一名弱女子的原因,終於有一天我精神突然崩潰。我知道我無法再在湖南呆下去了。我來到了廣州。 這裡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又好像和湖南不是處在同一個時代似的。我喜歡這裡,我很快恢復了體力,恢復了精神和幹勁。我開始找工作,我年輕健康,具有標準湖南美人的臉蛋和魔鬼身材,而最主要的是:我有大腦。這大腦不但充滿理想和幻想,而且會思考! 報考應聘的多個工作幾乎都成功,從干秘書到高級營銷人員,我一干就上手,無論是在考試或者面試,抑或在試用期間,我都很快向主考官和老闆證明我是有腦子的,我會取得成功,我不會讓他們失望。 但一個個老闆卻很快讓我失望。不久我就發現,在這個城市,美麗的外表和美麗的內在是互相排斥的,如果你有一個漂亮的臉蛋和豐滿鼓脹的大胸脯,你就不需要一個大腦了;而如果你兩者都具備,而且那大腦又會思考,那你就會痛苦不堪。 當我知道老闆們招納我是因為我的外表和大胸脯而不是想利用我的大腦時,我堅決地辭掉了一個個工作。我想找一個可以使用大腦的工作,找一個老闆不是盯着我的外表和大波而是欣賞我大腦的地方。 我重操舊業,《南方周報》的老闆吳力超錄用了我。我的條件是不要讓我報道那些讓人痛苦的貧窮和讓人憤怒的社會陰暗面。吳總編笑着說:你這麼漂亮,當然是負責黨政軍重要會議事件和人物的專題報道,我們廣州光明的地方多着呢。你說的那些貧窮和陰暗至少要開車一個小時才能夠看到。 於是我開始了自己嶄新的記者生涯,為了報道黨政軍會議、重要事件和廣東省主要領導人的活動,我穿梭於五星級酒店和四星級賓館,那些日子我眼睛看的是燈紅酒綠,耳朵聽到的美酒夜光杯,心裡想的是祖國到處一派鶯歌燕舞的美好景象。 僅僅在第一年,我就寫出了多篇歌頌廣東改革開放的好文章,有幾篇為深圳特區特殊政策辯護的文章還被深圳市委宣傳部選為全市公務員學習材料。很快我就在廣州市甚至廣東省高層建立了自己的採訪圈子,雖然這期間在獨家採訪時也有好幾個高官想用“親切的大手”撫摸我的胸部,也有好幾個醉醺醺的人民的公僕想把“溫暖的”嘴巴湊到我的臉上,但我巧妙地拒絕了。我不是不知道,廣東漂亮的電視台記者幾乎都在政府高官中有靠山,而一大半漂亮女記者都是靠身體換來獨家新聞。但我有我的原則。我要堅持這個原則。不久我就領教到堅持原則的滋味,我不得不靠記者微薄的工資養活自己,而且我在高層的獨家採訪也漸漸減少。然而已經夠了,我已經了解得夠深了,深得足夠我再一次崩潰下來。 什麼鶯歌燕舞,原來是淫歌艷舞;什麼人民的公僕,其實人民才是他們的公僕;什麼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其實到處是男盜女娼而已。我感覺到,正是眼前這些人模狗樣的貪官污吏,才讓我們整個國家落後和赤貧。我知道我該寫什麼,該揭露什麼了。我有的是素材和資料。 我開始寫焦點追蹤,我要告訴我的讀者,廣東的地方官員是怎樣把本來屬於這個國家和全國人民的資產據為己有而率先富起來的,我要告訴我的讀者在廣東高速發展的背後是多少內地窮苦勞工的血和淚,我甚至有事實支持我得出明確的結論:廣東處級官員平均貪污達到五十萬,廳級幹部平均達到五百萬,而省級幹部的家屬子女有百分之九十三在經商賺錢,他們的資產平均一千萬以上。我告訴吳總編,就這樣登出去,如果有地方領導不服氣,我願意和他們對簿公堂,只要他們願意公布廣東地方官員的資產,如果結果和我說的有一分錢的出入,我願意以誣陷罪把牢底坐穿! “王媛媛,你冷靜下來!”吳力超總編帶着半緊張半關心的表情看着我說。 我慢慢讓自己平靜下來,每一次當他拒絕刊登我的調查報告和焦點追蹤時,我都會向他急。他會同情地點着頭,等我平靜下來,然後耐心地向我陳述利弊。當然他從來沒有退讓過。他說,這是原則問題!不想我丟掉工作,他自己也不想被廣東省官員找個理由抓去坐牢。“我還有老婆孩子呀!” 他會解釋:為了社會正義和真理,還有其他很多辦法,不必要走這樣的極端,對誰都沒有好處。你想,你以為你抓住了高官們的把柄,你以為你找到了解決中國的辦法,可是我們自己也生活在這個淫歌艷舞和男盜女娼的社會裡,我們自己的屁股也不乾淨呀。你想,上個月我看你採訪太辛苦,給你私下發放了3000元的出差補助。你知道嗎?那是違反國家有關規定的。你揭露副省長貪污兩千萬,中央需要調查取證,可是我保證在中央結論出來之前,你從我們小金庫領取額外3000元採訪補助的事情就會讓你走人的。我們是法治國家,但法律掌握在他們手裡。這點至關重要啊,小王! 我深深理解吳總編。但我怎麼也不甘心這一篇篇自己嘔心瀝血寫出來的揭露報告就此封存起來。我不甘心,我痛心,我傷心。有一次我忍不住哭了起來。我告訴吳總編,你知道廣東地方官員在修路和搞開發時貪污多少錢嗎?你知道他們的子女都把多少億萬的人民的幣轉移到香港海外嗎?你知道那些錢如果在湖南可以挽救多少因赤貧而自殺的農民,可以送多少失學的孩子重返學校嗎? 吳力超總編嘆了口氣,幽幽地說:“我知道,你還穿開襠褲時,我就都知道了!” 我無話可說。吳總編找個機會就安排我到香港去旅遊,讓我散散心。那是我第一次到香港,香港的繁榮和熱鬧讓我心情輕鬆起來。而香港書攤上各色各樣的書報雜誌則讓我眼花繚亂,很快就吸引了我。我才發現香港的報紙雜誌可以無所不登,無所不談,只要你有事實根據,你可以點名道姓指責特首和北京領導人。我也看到香港報道的很多關於內地官員貪污腐敗的事,可是我發現雖然那些報道都很讓人吃驚,但很多卻並沒有真憑實據,我想,如果我的那些報道文章能夠刊登在香港的報刊上就好了。 我記下了一些報刊雜誌的電子郵件地址,回到廣州後,我把自己以前的文章整理後刻錄到軟盤上,然後偷偷到郊區的網吧去把文章發送到香港和海外媒體的電子信箱裡。很快我的電子郵件有了回音,他們大喜過望,說立即撤下其他文章先刊登我的大作。我雖然看不到刊登出來的文章,但不久就聽到廣東地方官員受到調查,因為香港報章和互聯網上刊登出了揭露他們腐敗貪污的文章。我心裡別提有多高興。 從此我開始了自己心目中真正的人民記者的工作。公開的,我仍然全力為《南方周報》撰文寫稿,私下裡,我把被總編槍斃的稿子全部偷偷傳送到香港和美國各大網站發表。為了不暴露自己,我為自己取了三個筆名,當然都是男人的名字。雖然工資有限,向海外投遞稿子使用筆名又沒有辦法收取稿費,但我就算把工資全部花費在自己喜歡的事業上,我也不後悔。我高興地看到有好幾個貪官污吏因為我發表在海外的揭露報道而受到中紀委的調查,對於我來說,這比得到最高記者獎勵還讓我心滿意足。這段時間,不停從自己電子郵件收到來自國外編輯的稱讚信讓我像着魔一樣挖掘貪官污吏的劣跡醜聞。 一年後當我再次到香港出差時,好幾個香港和美國的編輯堅持約我見面。在比較隱蔽的情況下,我和他們一一見面了。他們對我的高度評價讓我臉都紅了,但心裡卻美滋滋的。香港和海外的編輯大多表示,由於大陸對於海外媒體和網站的封鎖,使得海外中文媒體舉步維艱,所以他們雖然很想多給我一些稿費和採訪費用,但卻是力不從心,請我多多包涵。我當然理解,我從一開始向海外媒體投稿就沒有想到錢的事,就是一分錢沒有,我也會樂此不疲的。正因為有這樣的想法,所以當一位美國中文網站的編輯把一萬美金的稿費交給我的時候,我第一個反應是不敢相信,接着覺得有些不妥。 他告訴我,我登載在他們網站的文章讓美國華人大長見識,讀者反映非常強烈,而且他當即拿出來六十多封從電子郵件收件箱打印出來的讀者來信,他說:讀者對你寫的揭露文章很喜歡,這讓本站點擊率直線上升,也使得我們獲得了大量的廣告合同。這一萬美元相比你為我們網站干的,不,相比你為美國華人幹的,也不全面,應該說,相比你靠揭露腐敗而為中國人民幹的事來說,只是小小意思! 這話說到我心坎里。我接受了一萬美金,不怕人笑話,這超過了我一生的存款。像我這樣的女記者,只要願意妥協,只要認清形勢,本來在廣州只要幾年就可以腰纏萬貫,但我拒絕了。我不願出賣身體讓官員和老闆包下來,更不願意出賣良心去為貪官和有錢人專門寫歌功頌德的文章。但今天這一萬美金,是我靠辛苦的第一手調查寫出的揭露貪污腐敗的文章賺來的,我拿得心安理得。 那個美國網站編輯看到我收下了錢,而且在收條上簽了字,長長地鬆了口氣。後來在吃飯時,他說為了獲得獨家,他建議我只把文章投給他們。這樣他們也可以有理由提供更高的稿費。我想了想,說,只要你們都能夠及時刊登我的稿子,而且讓全世界華人而不只是美國的華人才看到我的稿子,我看沒有多大問題!他立即表示:那當然,互聯網無國界! 分手時,美國華人再次代表美國讀者表達了對我的感謝,並握着我的手說:你年輕有為又漂亮,卻想不到如此具有正義感;我們對你寄予很大的期望,哦,是海外華人對你寄很大的期望。我們相信,你完全有能力從反腐文章更上一層樓,寫出更多的從事實出發的分析文章,分析中國腐敗的根源,分析一黨專政的弊端,分析…… 我說,謝謝!我會向這方面發展。我畢竟在廣州特別是高層有很多關係。 回到廣州我更加起勁地調查撰寫反腐的文章,而且我也開始思考這些腐敗的根源,也試着寫了些揭露政治體制的文章和對中國政府政治改革走向的分析等,寫好後小心地傳遞到美國那位編輯的信箱。不久我就得到那邊傳來的稱讚信,而且那位編輯連續兩次託付歸國的華僑給我帶來了豐厚的稿酬。 這些稿費對我太重要了。有了這些錢,我才能夠挺起腰杆,而不屈服於報社的壓力;有了這些錢,我才可以在這個淫歌艷舞的城市潔身自好,也只有這些錢,才可以讓我更加專心搞調查研究而無後顧之憂。 後來美國的網站編輯開始來信告訴我海外華人感興趣的話題,再後來他就具體指導我去調查研究一些海外華人特別想知道的專題。 有一次到香港出差,我在酒店上網,發現那個網站可以看到,於是就去找我發表的文章。結果,發現我的有些深層調查和分析文章並沒有在網站登載出來,我馬上打電話問編輯,他支支吾吾地告訴我:“你報的有些消息我們需要作進一步證實,放心,我們總會在適當時候以適當方式發表的。” 我就不明白,既然不刊登,給我那麼多稿費幹嗎?第二年合作中,一年之內他就托人給了我五萬美金。不過,不管那麼多,我的工作是正義的,我的目的是偉大的,繼續干就可以了。 後來美國編輯通過電子郵件發來要求我收集的主題越來越集中,範圍越來越少,例如某某省長在某次會議上的講話內容等,這一度引起我的疑心和不安,美國的編輯知道後馬上向我解釋道:因為那位省長的子女在香港經商,估計貪污了很多錢,我們需要他父親在內部會議上的講話,然後把兩方事實對照,讓美國華人看到貪官的兩面人格和醜惡嘴臉! 合作的第三年,我再次和那位網站編輯在香港見面,剛剛坐下,他就邊稱讚邊把更大一捆美元推向我。由於之前我多次發現我向他們提供的中共黨政軍的獨家消息並沒有出現在他們的網站上,後來用GOOGLE也無法搜索到,而他們還在大把大把地給錢,我心裡早就隱隱約約感覺到什麼了。我突然連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有了這個想法,當時質問了他:“你為美國情報部門工作嗎?” 他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吃驚,抬起頭微微皺着眉頭,乾巴巴地說: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另外不管我為誰工作,我得告訴你,這些年你為我們提供的秘密消息和內部…… “你想幹什麼?”我驚恐地站起來,我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質問他這樣的問題,但讓我更加吃驚的是,他竟然一點沒有想否認這個問題的意思,“你想威脅我,敲詐我嗎?” 他微笑了一下,說:“你為什麼不讓我把話說完?” “你說,”我橫眉怒視着他,“我絕對不受威脅的!我根本就沒有做錯什麼!!” “誰說你做錯了什麼,”他忍不住笑出聲來,接着說:“你不讓我把話說完呢。我是說,我得告訴你,這些年你為我們提供的秘密消息和內部資料無論從哪個角度說都幫了中國人民的大忙,都為中國建立民主制度推翻一黨專製做了貢獻,你是一名講真話挖掘真相的民族英雄!” “那你們想怎麼樣?”我仍然死死不放地盯着他問。 “什麼我們想怎麼樣,”他無可奈何地攤開兩手: “你看間諜小說太多了吧!我們當然不想怎麼樣,如果你因為個人條件或者信仰改變而不再願意和我們合作,我現在就走,永遠不會打攪你。什麼威脅你,敲詐你,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不相信地看着他,但心情稍微平和了一點。 他漫不經心地用眼角瞟了我一眼說:“這次來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些年你提供的消息真是很有用,我把其中有些轉給了海外關心中國人權的組織或者其他民主組織和團體,他們根據自己的情況調整和中國打交道的策略,最終目的都是為了促進中國的人權,改善中國的民生。” 他停了一下,我注意到他在觀察我,等了一下,他又說:“至於有些情況,我確實是反映給了美國的特殊部門,但你自己知道,你提供的東西都不會給中國人民和國家造成傷害的。就算你無意中提供了這類會損害中國人民利益的東西,作為華人,我會傳給美國那些部門嗎?我替你傳遞給他們的情報都是揭露共產黨一黨專政,揭露他們鎮壓人民的真相,你自己也知道吧!” 他很會說話,其實我心裡早就有些懷疑,但正是我認為自己這些年提供的東西都不會損害中華民族和國家的利益,所以我才一次次自欺欺人、心安理得地領取了“稿費”,或者確切地說——情報經費! 那次見面後,雖然心裡的不安已經被證實,但我還是收下了那捆美金。我聽取了他的建議,以後再發送電子郵件時更加小心謹慎。從那以後,他也不再寫一些偽造的所謂讀者的感謝信傳給我,我也知道了自己在幹什麼。當然我沒有失去自己的標準,我認為損害國家,危害人民利益的秘密消息我絕對不發。我有我自己的標準。這個國家太多秘密,拆遷是秘密,非典病毒是秘密,有人在水井裡下毒是秘密,公安把人在拘留所踢死也屬於國家秘密!正由於有太多的秘密,也使得我們收集秘密就顯得易如反掌,特別是作為記者,我幾乎總可以輕輕鬆鬆獲得我想要的秘密。 收集到黨政軍的秘密文件和消息之後,最讓我為難的是如何有選擇地傳遞到美國那位“網站編輯”手裡,也就是傳遞哪些文件過去後讓我沒有負罪感,甚至讓我感到自己是揭露黑暗的光明英雄?傳遞哪些過去讓我感覺到我是在干……。 正如我所說,我有自己的標準。凡是我認為不損害人民利益,不損害國家安全和祖國統一的,我就通過電子郵件傳給他們。這些大多包括那些黨政人員的活動和講話以及他們的所作所為。我堅信,一個國家設立機密秘密絕密制度,主要是為了保衛國家安全,保衛人民的利益,可是當我看到那些標明絕密的重要文件大多是為貪污腐敗案件和如何控制人民的方式方法保密的時候,當我看到這些文件大多是把黨的秘密向廣大的中國人民保密的時候,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我為自己所作所為感到自豪! 當然事情都不是完美的,有時我也想到,他們得到我提供的材料和信息又如何使用呢?他們都會為了正義的,也就是為了中國人民和中國國家安全去使用那些材料嗎?我不敢想下去,不知道那種疑問會把我帶到哪裡去,於是乾脆不再想。 那位自稱是“編輯”的美國華人一直不停地向我提供情報搜集提綱,我也就有選擇的去搜集,之後再經過我自己的標準過濾後秘密發送給他。去年他到香港時,已經給我提供了高科技軟件,可以讓我在儲存材料時經過亂碼處理,發送過去後,只有他們用特殊軟件才可以解讀。 隨着時間的推移,他提供的搜集提綱和要求也越來越難,越來越具體。不過由於他的要求總體還是在我接觸的人和事的範圍內,例如廣東媒體改革情況,總書記和軍委主席在廣東安插人員情況,中央對香港民主發展的內部考慮等等,我還是可以應付的。 * * * * * 一年前美國中央情報局的那位“網站編輯”專門約我到香港見面,聊天中突然對我們報社的人員有了興趣,後來他乾脆拿出他早就準備好的我們報社的人員名單,指着其中一個名字,饒有興趣地問:和他熟悉嗎? 那個名字是“楊文峰”,我幾乎沒有聽說過。後來他拿出一本小書《致命弱點》交給我,還一疊有關楊文峰的資料,交代我想盡一切辦法接觸這個39歲的中年人。他的表情讓我覺得太慎重其事,覺得有些好笑。楊文峰不過是寫了本小說,到現在還在發行部干收發和搬運工作,連個記者也沒有混上,美國為什麼對他如此緊張? 我漫不經心地把那本叫《致命弱點》的小說和有關介紹楊文峰的資料放進手提袋裡,那位“編輯”一定是看出了什麼,他嚴肅地說:你可以停止一切情報搜集工作,要全部身心放在楊文峰身上,接觸他了解他,和他建立經常性的聯繫,有進一步情況後我再和你聯繫。注意,這是最主要的工作。我們專門提供你一百萬美金的經費,你可以先預支一些。事情辦成後,這一百萬全部是你的。 我渾身一顫,這個楊文峰有什麼了不起,一個發行部的苦力,我想接觸他不是一句話?不過他一定有什麼特殊的地方。與其說是接受了他們的任務,還不如說是對楊文峰本身的好奇,我當即決定向吳總編要求調楊文峰到我手下。 楊文峰到我那裡後,我細心關照他也時時觀察他,同時把這一情況匯報給美國人,看得出來他們對我所做很滿意,只是遲遲沒有發來進一步的指示,但卻絕對不吝嗇金錢,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更加讓我搞不明白的是,這楊文峰從頭到尾都極其普通,在這種情況下,他越普通,我又覺得越不對勁,也才覺得他越不普通。 每天和他一起工作,他人在我旁邊卻並沒有能夠讓我多了解他;反而是回到家裡,翻看他以前寫的一本小說《致命弱點》和美國提供的對他這個人的分析才讓我覺得他仿佛活生生就在我旁邊。據楊文峰自己說,他之所以讓小說的主角也叫楊文峰,是怕人家對號入座來找他的麻煩。在他的小說中,楊文峰有點性變態,特別喜歡女孩子穿丁字褲,就是那種幾乎不用什麼布料後面只用一條細細的帶子穿過屁股溝的性感內褲。美國的分析則一針見血地指出:現實中的楊文峰也一定有這種癖好……想起了那天我把自己作為生日禮物送給文峰時,他看到我穿的丁字褲時眼睛仿佛變成了彎鈎,死死鈎在我丁字褲的細細的絲帶上。 我是真的愛上文峰了。但我不準備把自己真正愛上文峰的事告訴美國那位“編輯”,反正我已經按照他們說的做了,愛上文峰是我的私事。然而當我匯報了兩次情況後,美國那邊好像已經知道我和文峰愛上了,而且讓我驚奇的是,他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倒好像這是他們事先安排的一樣。我百思不得其解。 美國“編輯”還帶來了他上司的話,告訴我他們絕對不會對楊文峰做任何事,只要我保持和文峰的關係就行了。我真是納悶,這不是明顯暗示我,如果我不聽他們的,他們就會對文峰做出什麼事嗎?另外,我還是一頭霧水,他們為什麼讓我接觸文峰,最終目的是什麼? 從他們那裡得不到答案,我就轉向文峰。楊文峰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我要找出來。我想方設法和文峰呆在一起,為他做飯,和他聊天,和他做愛……文峰喜歡我穿着丁字褲在他面前扭動大屁股細腰,我喜歡他充滿激情抽插和做愛時順口喊出的“髒話”……我不知道這些日子後我是否更加了解文峰,可是我卻知道,我更加愛他。我已經無法離開他。但心靈深處,我時時自責,以致和文峰在一起時,時時走神,暗自神傷。 是的,我都做了些什麼呀!我一直不願意回憶,我一直勇往直前,我一直以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正義的偉大的和問心無愧的。直到有了文峰,直到我自己再也離不開文峰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我該如何向文峰交代? 他能夠理解我嗎?他會認為我是間諜嗎?他會原諒我嗎?他知道我是在為中華民族和中國人民做我力所能及的事嗎? 過去六年像夢一樣朦朧,然而也只有在夢裡我才能夠朦朦朧朧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不止一次,我突然發現自己被國家安全機關咔嚓一聲帶上手銬,不止一次我看到文峰用冷冷的眼睛盯着我帶手銬的雙手,不止一次我看到文峰轉身離去的朦朧背景……每一次我都掙扎着讓自己清醒過來,當我又看到臥室的房頂和家裡熟悉的家具時,我知道這是一場夢。然而這真是一場夢嗎?有時,我真希望生活本身就是一場夢,一場你知道發生的一切並不真實,一場遲早會醒來的夢! 如果是一場夢就好了,我希望往事如煙,過去的一切都能夠隨着時間的流逝而煙消雲散,然而往事並不如煙! 我不能夠確定美國是否真像他們說的那麼大方,如果我提出不干他們就永遠不再找我?畢竟我向他們提供了好幾年的資料,畢竟我簽過的收條多達十幾張;而且就算他們答應放過我,永遠不再來打攪我,我能夠做到永遠不告訴文峰嗎?這樣我能夠心安嗎?我能夠把過去多年真的當成一場夢嗎? 我無法再這樣生活下去了!我得正式向美國的那位“編輯”說清楚。我向他們發出了要求見面的緊急暗號。那位“編輯”馬上陪同一位美國人過去香港。我當天就趕過去。 在他們專門為我開的香港君悅大酒店豪華套房裡,我屁股還沒有坐下就把想說的話倒出了一半。那位年紀六十開外的洋人目瞪口呆,聽完“編輯”的翻譯後,臉上露出了和善和理解的笑容。通過“編輯”,我們開始了交談。 “王小姐,首先允許我對你這些年給我們的幫助表示衷心的謝意。其次,讓我告訴你一個原則,無論任何時候,你想退出,都完全沒有問題;中央情報局從來沒有使用威脅強迫的手段迫使任何一位中國公民向我們提供情報,這點你比我清楚。最後,讓我代表美國政府向你保證,在你不干之後,任何時候,你都可以和你的家人移民美國,我們會安排你很快成為美國公民,並在你需要的情況下,協助你開創新事業。” 我終於放心了,而且有些感動。其實國內經常破獲台灣特務案,台灣軍情局經常以脅迫的方式強迫大陸人士為他們提供情報;但從國家安全部公開的他們破獲的美國間諜案中,從來沒有受到美國中央情報局脅迫的當事人,這些事情我平時自然特別留意,然而從面前這位CIA洋人的口中親自說出來,顯然有不同的效果。不過感動是感動,卻並沒有動搖我的決心。我說: “那我就不幹了!今天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聯繫見面!” “編輯”面露難色,但還是把我的話翻譯過去,中央情報局的那位頭頭聽後親切地點了點頭表示了他的理解和同意。 我反而不知道說什麼了,氣氛像凝固了似的。那個洋人這時用眼色示意了一下“編輯”,“編輯”轉身從一個布包里取出一捆東西,遞給洋人,那洋人好像拿不動一樣,把那捆東西推過來放在我面前。 “對,請你收下,這裡有20萬美金,是上次答應你接觸楊文峰的部分報酬,請你收下!” 我馬上把錢推還給他,連忙說:“無功不受祿,我什麼也沒有干,怎麼可以收這些錢?”說到這裡,我突然停下來,忍不住問:“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讓我接觸楊文峰嗎?” 那洋人老頭面露猶豫,通過翻譯斷斷續續說:“你既然退出了,我確實不好告訴你;我只好再找別人去做這件事。” “你要找別人去接觸楊文峰?”我慌慌張張地打斷他。那可不行,更不能找一名色情間諜,再說,還不知道他們到底要拿文峰怎麼樣,文峰那老實巴交的樣子,加上他們早就掌握了文峰的性格癖好,遲早會被他們套進圈套的。我絕對不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我退出,卻讓我的文峰陷進去。 那中央情報局的洋人慢吞吞地說:“你退出得太突然,我們還不能確定怎麼做,但一定會做。可惜,你一定要退出,你其實已經做了一大半的工作呀。” 聽他這樣說,我問:“你們一定要找楊文峰?” 他們兩人都肯定地點點頭。 “為什麼找他,可以告訴我嗎?” “NO,”這次洋人回答得很乾脆。看到我失望的樣子,他又解釋道:“你一旦知道這件事,就一定不能置身事外,但我剛剛已經答應你退出了。” 我為難了,怎麼辦?但無論怎麼幹,我絕對不能夠讓他們再制定計划去接觸我的文峰,而且最致命的是我完全不知道他們到底找文峰幹什麼,就像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們讓我接近文峰的目的一樣。 “合作這麼久,我有個請求,”我坐直身子說,“你們是否可以告訴我你們的計劃是否會傷害到楊文峰?” “NO!”那洋人有些不耐煩的樣子,斬釘截鐵地說,“關於任何這個計劃的事,你都不能知道。對不起,這是規矩,如果我違反了規矩,回到華盛頓也會受到處罰的!王小姐,請你理解我。” 我說,讓我們喝一杯咖啡吧,於是我就主動去泡咖啡,他們兩人在那裡有一句沒一句的談論購物天堂香港的便宜電器,那洋人還把他買給孫子的小電器一件件拿出來,不時向我示範一下他們的小巧和精緻。我乘這個機會把事情前後左右好好想了一遍。咖啡做好後,我打定了主意。 “先生,我想把楊文峰這件事情幹完再退出!” 他們兩人臉上都突然掛上了驚喜,洋人馬上伸過他毛茸茸的大手,熱情地握住我的手。“這樣最好,這樣最好,其實我真希望你能夠把這件事情辦完,因為你已經開了極好的頭,好好。” 房間的氣氛馬上輕鬆活躍起來,我現在才猛然發現,我們剛剛進來後的氣氛都不是那么正常,好像是刻意營造的。不過我管不了那麼多,反正干六年都過來了,再幫他們多干一件事,而且還是有關文峰的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現在可以告訴我什麼事嗎?”我迫不及待地問。 “好,但你記住,知道後無論如何都不能反悔,我想你應該知道規矩,特別是我們部門的規矩!” 他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讓我害怕,他怎麼在霎那間就變臉了?我只好點點頭表示同意。 “其實,”他放低聲音,“我們讓你接近楊文峰,是想你了解另外一個人的情況。” “誰?”我好奇地問。 “楊文峰有一位忘年交,從北京來的,常常住在廣州……” “周伯伯!”我一下子就猜到,文峰本來就沒有幾個朋友。 “周伯伯?”那位洋人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你叫他周伯伯,你們見過面?” “當然,文峰的周伯伯就是我的周伯伯,怎麼會沒有見過面?” 那洋人額頭上突然滲出了汗珠,臉上明顯露出了驚恐:“你和那個叫周玉書的老頭交談過?” 我點點頭。 “天啊,”他哀嘆道,“太危險啦!” 他要求我把見到周伯伯的情況匯報了一遍,聽的過程中他不時用紙巾擦額頭的汗珠。聽完後嚴肅地說:“還好,好好,幸虧你沒有不知天高地厚,又多虧我們沒有提前告訴你實情。不管怎樣,現在開始,不能再隨便接觸周玉書,也就是你的周伯伯!如果一定要見,一定記住,閉上你的嘴巴,最好也不要用眼睛看他!帶個耳朵就行了!” 我不解了,就問:既然是要我了解周玉書的情況,而我也認識了他,為什麼不能夠接觸,反而要通過楊文峰去了解呢? 那洋人心有餘悸的樣子,聲音顫抖地說:“如果我們中央情報局沒有搞錯的話,你只要和周玉書說上三句想從他那裡套取有關情況的話,他就能判斷出你為我們幹了多少年,和你過去五年內領取了我們多少經費……加上他對中國保密法的熟悉,他甚至可以當場告訴你會在中國監獄呆多少年!!” 我渾身打了個冷顫。只聽他聲音繼續說:“相信我,你不是他的對手,我們中央情報局保存他的檔案已經達五十年之久,研究他的專家足足可以組成一個排,但我得告訴你,我們只能說,在全世界的情報領域,還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他是天生的,在他的血液里!” 看我不解的樣子,他只好進一步解釋:“五十多年前,在我們美國圍追堵截的情況下,他的父親成功安排華人科學家返回大陸,那位科學家就是後來為北京搞出了原子彈的幾位科學家中的最重要的一位,你們中國人從此……” 洋人覺得不妥,突然打住了,等了一下才說:“周玉書雖然已經退休,接觸他想必並不太難,你以為我們接觸不到他嗎。但我們還清醒得很,這個世界上還沒有情報高手可以從他嘴裡掏出東西!如果說掏不出東西聽起來並不那麼可怕的話,那麼,讓我再告訴你,中央情報局目前還沒有人可以在他面前晃蕩兩天而不被他識破的!” “既然那樣,那我們找楊文峰有什麼用?”我喃喃地問。 他聽到楊文峰的名字,臉上露出了微笑。“我是說沒有人可以從他嘴裡掏出或者套出有價值的情報,但我沒有告訴你,有一種情況例外,那就是除非他願意對人家說出來!” “他願意對人家說出來?”我疑惑地問,“他願意和誰說,誰又可以讓他說出來呢?” “這人只有一個,”他開心地笑起來,“就是你的楊文峰!” 我默不做聲。 “但我們可以肯定,你的楊文峰如果願意的話,絕對可以讓周玉書對他說任何事情;而你如果願意的話,又可以從楊文峰那裡得到你想知道的任何東西!我說得沒錯吧!” 他把“你的楊文峰”說得特別重,仿佛字字似千斤壓在我心上,沒有想到,我把文峰也扯進來了。我低下頭,心裡難過極了。我不知道周伯伯是否像眼前的中央情報局洋人說的那麼厲害,但眼前的這位就一定不簡單,從一開始他就在引我把計划進行完,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放過我。而且現在把文峰也卷進來,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盡頭。 臨走時,他反覆交代我,無論任何情況下,都不許直接對周伯伯進行工作,這是規定。要打聽的東西一律通過文峰。我問他們需要了解哪方面情況時,他先是猶豫了一下,最後壓低聲音但清晰地吐出四個字: “致-命-武-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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