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惡軸心”和“邪惡化身”——談朝鮮半島新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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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人

　　九一一事件的主要副作用之一，便是中國和韓國的關係進一步加強，對美國的東亞戰略形成新的挑戰。作者認為，在近年中國對美外交關係處境日益困難的情況下，中韓關係是北京手頭少有的強牌，對解決台灣問題也有極大的作用。

　　無庸諱言，由於布什政府的出色運作，九一一事件成為“壞事變好事”的天賜良機。在美國國內，“國土防衛”為只獲得少數民眾選票、靠最高法院共和黨法官多數上台的布什政府最終提供了政治“法統”；在全球範圍內，“反恐”戰爭成為美國向全球擴展軍力的最佳藉口。美國不僅在中國新疆的大門外和俄羅斯幾百年來的“後院”建立了永久性的軍事存在，甚至還直接揮軍進入斯大林的故鄉格魯吉亞。

　　但是從美國角度，九一一也有其副作用。主要副作用之一，便是中國和韓國的關係進一步加強，對美國的東亞戰略形成新的挑戰。

扶日制華和挺日抑韓

　　布什近日的東亞之行，在韓國的經歷可說最不稱心：漢城是三個亞洲首都中唯一出現反美示威的地方。更有甚者，在布什到訪前夕，韓國總統金大中所屬的執政黨中，居然有國會議員反用布什“邪惡軸心”講話的語言，公開稱美國總統本人為“邪惡化身”，在韓國政壇掀起軒然大波。

　　這裡反映的，是當前國際局勢的兩項變化。第一個是長期趨向：隨着中國經濟的迅速發展和綜合國力的增強，東亞正在向其一千多年的傳統秩序回歸。第二個便是布什政府上台以來，以沃爾福威茨為代表的“火神”外交顧問團當道，美國傳統外交界內的“泛亞派”壓倒了“中國派”，沃爾福威茨得以推行其扶日制華、挺日抑韓的戰略主題。

　　先講第一項發展。1996年11月，筆者在《聯合早報》評論中日釣魚臺列島爭執時，曾強調了亞洲大陸中韓同盟抗衡島國日本的長期傳統，並預言：隨着中國國力的發展，東亞將逐漸向其傳統政治秩序回歸，而中韓千年睦鄰同盟關係必然得到恢復和增強。五年多來的事實發展，完全證實了筆者的上述斷言。

　　500年來東亞地緣政治中的一個常數，便是中國和朝鮮同盟，對抗來自日本海的外來勢力。具體實例便是明神宗萬曆年間日本權臣豐臣秀吉侵犯朝鮮的“壬辰倭亂”、清末由日本侵占朝鮮而引發的中日甲午戰爭、以及上世紀50年代的朝鮮戰爭。

　　與之相應的，是朝鮮人民因日本在歷史上侵略和殖民朝鮮的深刻民族仇恨，以及清末美國長期鼓勵日本占領朝鮮的歷史梗結，包括老羅斯福總統派員與日本首相桂太郎談判，達成各自永久占領菲律賓和朝鮮的“諒解”。韓國民間一直潛在仇美情緒，良有以也。

中韓關係獲得空前擴展

　　與此對比，從袁世凱、康有為、吳佩孚到孫中山、于右任和蔣介石，中國朝野各界始終以支持韓國復國為共識和基本國策，韓國復國運動一開始便以中國為基地，獲得了歷屆中國政府的巨大經濟、政治、軍事支持。在中國外交的不懈努力之下，《開羅宣言》奠定了韓國二戰之後的獨立地位。

　　筆者手頭有一份2001年華東師範大學編制的最新上海旅遊地圖，上面清楚標誌着馬當路304號的“大韓民國臨時政府舊址”。這是絕大多數訪滬的韓國旅客必去的景點，是美、日兩國無法抗衡的中國對韓外交資本。

　　在韓國政界中，金大中本人原先其實是比較親美、親日的人物。可是他就任總統以來，中韓關係卻獲得了空前的擴展，證明基於悠久文化傳統和歷史模式的國際地緣政治，不受個人偏愛左右。

　　金大中在今年的新年致詞中，居然破天荒地使用與外國盟友的“特殊關係”，來指漢城同北京的友好關係，這一詞彙原來一直只是指漢城同華盛頓的長期關係，因此可知中韓歷史同盟關係，實在不是政客們的主觀意志所能改變。

　　英國《金融時報》因此以“中韓關係威脅美國影響”為標題發表文章，驚呼兩國關係深化，對美國的影響構成威脅。《金融時報》以西方中心的觀點評論，儘管美國“繼續成為韓國最堅定的保護者”，金大中卻在新年致詞中對中國保留了最熱情的語言，金說“我們對於（韓中）關係極端滿意，這兩個國家正在進入全面夥伴關係成為更強大的盟友。”《金融時報》認為漢城對於華盛頓的忠誠向北京的轉移，將對東北亞的大國勢力平衡產生深遠影響。

意圖維持朝鮮半島緊張局面

　　與這一長遠歷史性趨向成對比的，便是布什政府上台以來的扶日制華、挺日抑韓的外交戰略。在這一戰略下，布什政府放棄了原克林頓政府與朝鮮緩和接近的政策，從而破壞了金大中政府的“陽光政策”的實施基礎，使得朝鮮半島近年的緩和趨向出現逆轉。

　　從國際戰略講，這是十分自然的發展。韓朝接近和最終統一的最大反對者不是別人，正是日本。美國如果要扶日制華，便必須維持朝鮮半島的分裂對峙局面，作為美軍繼續駐韓的口實，防止朝鮮統一以後向日本清算歷史舊帳的局面。

　　將朝鮮算在“邪惡軸心”之中，便是布什政府意圖維持朝鮮半島緊張局面的明證。但是這樣公開為美國一己私利而損及韓國和朝鮮民族利益的做法，自然引起韓國朝野上下極大的反感。韓國執政黨議員公開將布什稱為“邪惡化身”，只是這種反美情緒的冰山頂端而已。

　　說穿了，許多韓國人支持美國在遠東駐軍，是想借美國來制約日本。九一一之後，布什政府藉機鼓勵日本提高其軍事姿態，向海外擴展軍力影響，自然加劇了和日本有深仇的韓國不滿。

　　把與奧薩馬實在不相干的伊拉克、伊朗、朝鮮歸成一個“邪惡軸心”，是布什政府借九一一之後的“反恐”戰爭機會，推行其右翼保守國際政策的例證。近日布什政府一反主張自由貿易和競爭的高調，大幅度增加各國對美出口鋼鐵的關稅，更加暴露了美國“高尚”道德原則後面的自私實質，對長期被美國鋼材關稅困擾的漢城同華盛頓的貿易關係，無疑雪上加霜，與中韓商貿關係的飛速發展，形成鮮明對比。

　　在近年中國對美外交關係處境日益困難的情況下，中韓關係是北京手頭少有的強牌，對解決台灣問題也有極大的作用。但是由於朝鮮政權和中國境內的朝鮮族人口等現實問題，運作中不乏微妙之處和可能的陷井。以筆者之見，北京除了大力支持朝鮮民族的歷史性統一運動，還應該公開保證包括韓國在內的整個朝鮮半島的安全，以取得東北亞外交的主動權。

　　·作者在北美從事科研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