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開的“秘密”到秘密的“公開”
　　 ——評美國《核態勢評估》的“外泄”

● 宋興無（多倫多）

　　3月9日，《洛杉磯時報》報道了一則令世界不安的新聞：布什政府1月8日向國會遞交了一份名為《核態勢評估》（Nuclear Posture Review）的機密報告，稱五角大樓必須做好使用核武器對付七個國家的準備。這七個國家除了前些時被布什總統指為“邪惡軸心”的伊朗、伊拉克和朝鮮外，更包括中國、俄羅斯、利比亞和敘利亞等國。美聯社和《紐約時報》已發表文章證實了這份美國國防部秘密文件的存在，美國國務卿鮑威爾和國家安全顧問賴斯也予以肯定，只不過強調說，這份秘密報告不是行動計劃，而是一項政策。到最後，索性由布什出來為這份報告辯護。

　　這份機密報告讓人不安的內容主要有兩點：其一，美國要動用核武器；其二，中國和俄羅斯名列榜首。關於第一點，對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的歷史稍微有所關注的人並不應該特別震驚。美國是歷史上唯一使用過核武器的國家，在武器使用上以需要為準，很少顧忌。這是美國在近期的幾場戰爭中證實了的。從在海灣和科索沃戰場上使用貧鈾彈，到在阿富汗戰爭中使用集束炸彈和熱壓彈，哪一次也不是出於迫不得已，“零傷亡”倒是一個追求。從這個意義上說，儘管美國在當今世界上沒有真正的對手，從傳統戰爭觀上講根本沒有使用核武器的必要，但美國動用核武器是完全可能的。

中俄成為首要打擊目標

　　把中國和俄羅斯列為核武器打擊的首要目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前些時，布什總統列出“邪惡軸心”國家時，許多人就疑問，榜上那幾個國家根本就沒有資格做軸心，為什麼中國和俄羅斯榜上無名？作為一個軸心國家，至少要是一個經濟或軍事大國，一個在國際舞台上舉足輕重的國家。按這個標準，除了西方諸強之外，能夠有資格做軸心的國家恐怕非中國和俄羅斯莫屬了。

　　實際上，自冷戰以來，美國把前蘇聯和現在的俄羅斯以及中國作為其核武器的主要目標是個公開的秘密。這次“外泄”不過是把實質上公開的秘密通過一種特殊的渠道給予形式上的公開。但是這裡卻有着性質的不同和目的上的巨大差異。美國擁有近8000枚核彈頭，俄國擁有6500多枚，中國據說有500枚。對北約盟國，美國沒有必要以核武器針鋒相對；對大多數中小國家，美國也用不着使用核武器。那麼，這些武器如果不對着俄羅斯和中國，還能對誰呢？這顯然是個公開的秘密。但是，現在布什政府把這個秘密“外泄”出來，並附以具體的註腳，問題則發生了質的變化。在過去有對手的情況下，美國只是不動聲色地把無數核武器對着蘇聯和中國，並不敢指名道姓地說要用核武器打擊。現在俄羅斯雖然庫存核武器的數量沒有大的變化，但其目前的國力，能夠使用或在役的核彈頭究竟能有多少卻非常值得懷疑。所以，美國把俄羅斯和中國作為核打擊目標的秘密“外泄”出來，實在是美國自信天下無敵手的必然結果，是國際軍事勢力嚴重失衡的必然結果。

　　俄羅斯出現在這個“黑名單”上是由於它是美國之外的最大核武國家，對此美國仍然心有餘悸。但從目前的國際態勢看，俄羅斯很可能不過是個“陪綁”。正如這份絕密報告中所明確指出的，俄羅斯已經不再被看作是敵對國家，由於同俄羅斯的新型戰略夥伴關係，美國同俄羅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不可能發生核戰爭。美國國家安全顧問賴斯在事後也再次強調說，那個報告中的大新聞是不再把俄羅斯作為敵人。那麼誰是美國的主要敵人呢？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進行重大軍事戰略調整

　　早在去年5月1日，美國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針對國家彈道導彈防禦體系（NMD)的問題就曾明確說，美國政府將部署NMD的考慮之一，是因為中國擁有的導彈數量不斷增加。去年9月的《地緣戰略指南》(Geostrategy　Direct)也透露，據美國防部官員說，在目前進行的重大軍事戰略調整中，五角大樓將把美國核武器的主要目標由俄羅斯轉向中國，這包括1500至2500個核彈頭。

　　把公開的秘密外泄出來的目的更是一個發人深思的問題。這可以從三個方向分析：“流氓”國家（組織），俄羅斯和中國。

　　打“零傷亡”的戰爭是自海灣戰爭以來美國戰爭思維的主要取向，這在科索沃和阿富汗都取得了成功，也已經在美國民眾心理上形成了某種“慣性”。

　　如果說秘密報告中所指的是戰術核武器，是九一一之後，美國軍隊對付戰爭新挑戰——深層地洞和混凝土地堡——的現實選擇似乎有某種意義上的合理性。但是，這種所謂戰術核武器主要適用於對付沒有核武器的國家和組織，例如阿富汗的塔利班以及個別邪惡軸心國。而對於中國和俄羅斯這樣的核武大國，戰術核武器顯然是沒有意義的。

　　需要指出的是，核武器自發明以來除了美國在日本使用過之外，一直是被當做一種威懾力量，一種不到迫不得已不使用的手段。這是核武國家的“共識“，也是整個世界對核武器的理解。而布什政府即使是僅僅指戰術核武器，僅僅對那些所謂流氓國家，也是對這種“禁忌”的一種本質上的打破。或許“外泄”這個秘密的一個次要目的是對躲在迷宮般岩洞裡讓美國軍隊一籌莫展的塔利班殘部的一種警告。

　　在這份外泄的秘密報告中，俄羅斯受到了既被列上黑名單，又被明確區別的“矛盾”待遇。俄羅斯政府雖然沒有表示震驚，其外交部長伊萬諾夫在12日也公開表示“我們希望美方能有一個高級別的官方聲明來澄清此事，以讓國際社會安心。”對於美國來說，俄羅斯雖然在國力和軍力上都與前蘇聯不可同日而語，對大多數事情也明顯心有餘而力不足，但它畢竟還有幾千枚核武器的庫存。要把這個後患徹底消除，就必須讓俄羅斯重新和美國在核武器等方面繼續競爭，以使它的經濟問題更加嚴重，完全失去維護和升級任何核武器的財力，從而使那些庫存核武器徹底成為廢銅爛鐵。

　　為此，美國不顧俄羅斯和幾乎整個世界的反對，一方面堅決退出《反彈道導彈條約》，同時堅定不移地推進NMD。這兩個高招的目的就是要讓俄羅斯感到處境的危險，感到維護和升級那些核武器的必要，感到建造NMD之類東西的必須。在這兩個高招對俄羅斯效果不甚明朗的情況下，美國又不惜“外泄”準備使用核武器的秘密。這無異於更加明確地警告俄羅斯，如果不建造俄式NMD，對美國的核武打擊俄羅斯連招架之力也沒有了。

　　正如布什政府所期待的，對這份外泄報告反應更強烈的是中國。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指出，中美曾就核武器“互不瞄準”達成過協議，因此對這個秘密報告深感震驚，正式要求美國政府給予解釋。但是至今美國並沒有給中國任何解釋或類似給予俄羅斯的“定心丸”。實際上，“互不瞄準”不過是一個雙方都明白的“紙上談兵”而已。（上）

　　·作者為多倫多大學－約克大學聯合亞太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