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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武器:《致命追殺》連載:第五章
送交者: 致命武器 2005年05月06日13:05:02 於 [軍事天地] 發送悄悄話

★ 第五章(一)★

屍體是在北京東城區原外交部大街31號胡同的垃圾堆里發現的。

前一天傍晚,一個撿垃圾的農村婦女得到情報,原來在東城區火車站附近外交部大街31號的外交部所屬單位世界知識出版社搬家了,留下了大量垃圾等待垃圾公司派垃圾車拖出城。這位婦女在下午趕到附近潛伏下來,一直到下班,都沒有看到垃圾車來,她按捺住異常激動的心情。晚上八點,她三步一回頭離開現場,星夜兼程地趕回郊區農村,凌晨四點左右,她與同村的兩個靠撿垃圾過活的婦女會面,開了個碰頭會。這次碰頭會是在共同利益指導下的一次團結和勝利的會議。

按照會議上定下的精神,三位垃圾婦女五點啟程前往北京火車站,為了不打草驚蛇,不引起同行的猜疑,不被警察趕得東躲西藏,白天,她們不敢靠近目標,只好先在火車站附近遊蕩,幾個來回就把火車站附近的垃圾箱翻了好幾遍,有兩次便衣警察警告他們不得在火車站附近的垃圾桶里翻找,這嚴重影響了首都的形象。

晚上六點,天漸漸黑下來,燈漸漸亮起來。她們一行三人簡單碰了個頭,用眼神再次確定昨天定下來的分配戰利品的原則,然後三人兵分三路朝外交部街潛進。

外交部街是以前北洋政府的外交部所在地,31號為現在的外交部物業,世界知識出版社一直在這裡辦公,兩天前出版社搬家了,這裡留下了大堆雜物和垃圾。

她們以前都是靠在郊區的垃圾處理場撿垃圾為生,但後來由於北京的進一步開放,外地素質比她們還低的民工潮水般湧入,北京郊區八個垃圾場逐漸淪陷於外地年輕力壯的民工掌握之中。

這些以前在垃圾場過得優哉游哉的郊區婦女很快感覺到力不從心。因為在垃圾場生活要點就在於眼明腿快,一看到有城市來的垃圾車過來,就爭先恐後地衝上去,等在那裡迎接新鮮垃圾從翻斗車上“嘩啦”倒下來……人到中年的婦女哪裡比得上農村來的民工?何況垃圾場的農村民工年紀越來越小,有些十一二歲農村來的小孩子,不但腿腳靈便,在垃圾山上如履平地,而且他們沒有讀過什麼書也沒有被污染的腦袋瓜異常聰穎。例如有些河南來的兒童,為了第一時間撿到新鮮垃圾,想方設法避過垃圾場工作人員的視線,繞過工作人員設立的安全警戒線,提前躲在垃圾傾倒處。每天都有滿車的垃圾一下子倒放在隱蔽在垃圾里的孩子們的身上,等垃圾車和指揮人員一離開,婦女跟着大隊農村工後面朝封鎖線衝過去的時候,她們看到垃圾堆里鑽出了幾個小腦袋,那些十來歲的孩子把蒙在頭上的菜葉子衛生紙和避孕套扯下來,露出自豪的勝利的眼光。往往在三位農村婦女氣喘吁吁跑過去時,那些孩子已經撿了一懷抱的易拉罐和可回收的值錢的玩意。

她們只能乾瞪眼,羨慕得不得了,恨得咬牙切齒。她們後來才知道北京有個政協委員叫張惟英,曾經為民請命,要求限制外來素質低的民工進入北京市,她們這時萌生了要選舉張委員當北京市長、當國家主席的強烈願望。

北京是北京人的北京,北京的垃圾就應該是北京郊區人的垃圾。

垃圾場漸漸失守的郊區農村垃圾婦女們痛定思痛,開始調整戰略策略,開始利用郊區農民的身份,把眼光放到了垃圾源上。

她們進城了。

進城撿垃圾也不那麼容易,特別是在離舉辦奧運會越來越近的北京市,大家都在“建設新北京”的口號下掩藏垃圾。警察和便衣更是禁止垃圾佬們在垃圾箱裡翻找值錢貨。而且最近有政協委員和人民代表在積極開動腦筋,想找出制定禁乞區的理論根據。

像今天這樣的機會,對於三位郊區垃圾婦女來說,可謂可遇不可求。當她們三位膽戰心驚地潛到外交部街31號後,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垃圾車顯然來過,但只是放下了垃圾翻斗,等垃圾裝上後,改天再來拖走翻斗。眼前,四個垃圾翻斗安然無恙地停在院子裡面的牆邊。垃圾已經裝上了垃圾翻斗,只等垃圾車過來運送出城。

好險,好險,三人心裡都暗暗感嘆,一旦運到郊區垃圾處理場,就是那些眼明腳快又吃苦耐勞的農村小孩子的了。

這時天已經全黑下來,三人觀察了不到半分鐘,然後身體敏捷地分別撲向三個垃圾翻斗車,先是頭和手伸進去,然後肚子爬上去,之後是屁股翹起來,再後來,只剩兩隻腳露在垃圾翻斗的外面。

“我的媽呀!”一聲尖銳的喊叫從中間的垃圾翻斗里呼嘯而出,衝進北京城上空寒冷的夜空中。

三位郊區的垃圾婦女像正躲在垃圾箱裡偷食的老鼠,隨着驚恐的喊叫聲閃電般地跳出了垃圾箱。

“有警察……”中間那位婦女面如死灰,渾身哆嗦地說。

另外兩位也渾身篩糠似地哆嗦起來,眼睛驚恐地四處搜索。“在、在哪裡?”

中間那位伸出哆哆嗦嗦的手,指向剛才自己撿垃圾的那個垃圾翻斗。

另外兩位疑惑地看看那個垃圾翻斗,又看看死灰般臉色的婦女。那婦女渾身更加抖個不停,連說話的聲音也生出了奇異的顫音。

“警察、警察在那個垃圾堆里……”


★ 第五章(二) ★

110巡警和東城區公安分局的值班警官幾乎是同時到達的。他們一看見眼前的情景都幾乎同時預感到,此案很棘手。

作為一個大城市,每天都會有兇殺案發生過、正在發生或者在醞釀策劃之中,至於無名屍體就更加不用說了。北京地區的流動人口超過350萬,其中有8萬人靠北京人的垃圾生活,每年冬天,有五十萬民工擁擠在不但沒有任何取暖設備而且風雪無阻的破工棚里,另外還有一百萬的民工的住處沒有足夠的取暖設備,北京的冬天成為流浪在外的農村民工的第一殺手。

每年冬天,各公安分局的停屍間都會進出不少無名的屍體。公安的同志一開始也很不適應,有些甚至需要求助於心理醫生,但久而久之也就習以為常了。更何況就算在生活水平比中國高十幾倍的西方,嚴寒的冬天也寒殺過窮困的老人和流浪漢。在西方,這些都是要公布上報紙的,就算是在中國的南方城市香港,每次寒潮來臨時,兩大新聞台也會每天統計有多少老人凍死,有多少人因為寒潮而得了重感冒。但在新中國此類消息是作為國家機密的,不適合上報紙。作者在北京圖書館搜索包括人民日報和新華通訊社的過往報道新聞,結果發現,從1949年到今天,香港因為寒潮來襲而凍死的人超過一千四百人,而中國大陸一個都沒有。這是閒話,放下不表。

當然大城市的警察最感頭痛的還是如何區別對待從城市各個角落裡冒出來的屍體。有些屍體沒有任何意義,捲起來燒掉就可以了,而有些屍體卻可能隱藏着巨大的秘密,甚至包含着巨大的危機,稍微處理不慎就有可能引火上身。如何區別對待屍體的問題完全是一個超出了警察業務的政治問題。有些屍體就像真的屍體,無足輕重,有些屍體卻可能引發高層地震甚至社會動盪。有的屍體被發現後,家屬帶回去,燒兩捆紙錢,埋了拉倒;有的屍體卻仿佛是什麼勝利的旗幟,被人抬着遊行示威,有些則被人抬出來壓活人。這也是閒話,放下不表。

當天,警察趕到後,圍繞着從外交部街31號垃圾翻斗車裡抬出的屍體,表情都異常嚴肅。

屍體穿着武裝警察的儀仗隊制服,金黃的綬帶在現場強光燈下閃閃發出金光。屍體大概有一米七六的長度,臉上雖然被垃圾和血跡弄得模糊一片,但從下巴和鼻子的稜角可以看出,死者生前很英俊,長了一幅天安門儀仗隊的共和國國像。

現場被封鎖後不久,市公安局刑警隊領導親自來到現場,指揮進行取證研究現場的工作,由於要清查所有的垃圾翻斗車,所以總共花了一個多小時,這期間,先是武裝警察北京儀仗隊的領導趕到現場,確認屍體後,又繼續向上匯報。

接下來,又有兩個和死者有關的單位的人員匆匆過來,之後是認為死者的死可能和他們單位有關的領導們也紛紛趕過來。

最後到達的是國家安全部偵查局的偵查處長魏建國。這件案子之所以在屍體發現後短短兩個小時就驚動了國家安全部,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死者的身份最為重要,這些精挑細選的武裝戰士都是共和國的衛士,也是共和國的門面,為了不出意外,不被人利用,他們的生活圈子非常窄小,而且還被多方監視,在這種情況下被人殺害後拋屍就尤其讓人震驚;其次,兇手竟然把屍體拋在東城區外交部街,這裡辦公的單位大多和外事單位有關,可以說是東城區的重要位置……諸多原因讓得到眼線通報的國家安全部反間偵查局局長沙偉不敢掉以輕心,當即派自己最得力的偵查處長魏建國前往。

魏建國在國家安全部偵查局工作可以說是浪費人才,因為這位可以讓“死人開口”的偵查處長在國家安全部業務範圍內見到的屍體總共不超過二十具,大多還是逮捕後死在監禁中的。這讓他有段時間鬧情緒,想調往公安部門工作。他羨慕那邊的警察,如果夠幸運的話,一天就能見到兩三具屍體。而魏建國喜歡屍體,喜歡同屍體“對話”,喜歡找出屍體們在活着的時候沒有講出來,或者沒有時間講出來的,又或者不敢講出來的秘密!

但威嚴的禿頂局長沙偉嚴肅地批評了他。當時局長只說了寥寥幾句話,其中有一句說:我們這裡是很少見到屍體,但一旦見到屍體,那就是大事,是關繫到國家生死存亡,關繫到民族前途的大事。

趕到現場的魏建國站在現場射燈背後的陰影里,靜靜觀察眼前手忙腳亂的一大群人。根據燈光的轉換,他在觀察的過程中,換了兩個位置。他開動了每一個大腦細胞,他要在其它人沒有開始思考之前就得出結論,因為他很久沒有接觸過死人,還因為他太想和眼前的死人“交談”了。對於他來說,活人都會保守秘密,或者他們會撒謊,然而死人卻會告訴他秘密,他們不會開口撒謊。

他是一個工作狂,一個破案狂,他利用國家安全部的設備和資訊,掌握了世界上最先經的破案取證手段。

由於趕到現場的單位實在太多,包括最後趕來的中央警備局的共有六七個單位,而每個單位都是神秘兮兮,都是得罪不起的,所以到十二點現場處理完畢後,大家都在北京市政法委領導的帶領下進入到附近一個電影院的禮堂里。

“諸位都能夠代表各自的單位,我希望大家轉達我們對各單位的謝意。但我們剛剛請示上面,他們的意見很明確,這只是一起普通的謀殺案,希望能夠放手讓公安部門做他們的工作。”

“這不是一起普通的謀殺案!”中央警備局的來人打斷北京市領導的話大聲說,“死者是守衛在毛主席身旁的共和國衛士。這不是一起簡單的謀殺!”

北京政法委領導沒有吭聲。

“死者的活動圈子完全限定死了,死者昨天還在上班,晚上沒有回宿舍……”天安門武警中隊的領導陳述道。

“死者是個優秀的武警戰士,認真負責,除了軍營生活,平時和外界交往非常之少,少到可以說沒有。”

“……”

“這些情況對破案很重要,但不是我們現在需要拿出來細細研究的。我剛才說這只是一起普通的案子,我想由我們地方公安處理就可以了,到現在為止,在座的各位並不比我們知道得更多,對不對?”北京市領導不以為然地說。

看到在場的人都面面相覷,北京市領導加重語氣補充道:“除非在場的任何一方擁有我們地方公安無法掌握的材料,擁有我們公安部門沒有的資源,否則,現在開始,各位都立即退出此案。如果哪位的單位有異議,請通過北京政法委表達意見。”

會場上大家都沉默了一會,北京市政法委領導滿意地看看大家,站起來準備宣布會議結束。這時,最後一排傳來了一個聲音:“且慢!我們必須介入。”

大家都把頭轉過去,那裡站着魏建國,他剛剛和局長通過話,正把手機向口袋裡放。他沉着地看看大家,開始陳述他的推測,當然誰都不認為那是推測,他們以為這位神秘的國家安全部偵查處長知道些他們不知道的東西。

“死者穿戴整齊,顯然是剛剛下班後不久就出事了。可以判斷出,死者就死在天安門廣場附近,鑑於天安門的神聖之處,我想沒有人還認為這個案子只是普通的兇殺案。”

“啊?你怎麼肯定他死在天安門廣場附近。”

“很簡單,”魏建國接着說,“死者穿戴的是執行任務的儀仗隊制服,按照規定,這身制服是不能穿到外面的,一下班,首先要走回駐地,換下衣服才可以外出。死者在毛主席紀念堂工作,他們的駐地在天安門對面的勞動文化宮附近。這就是說死者是昨天晚上下班後在這段路長上被殺的。從死者後腦的傷口看,死者是被一根堅硬的鐵棍之類的東西從後腦呈四十五度角直插進去,從嘴部露出,可見兇器是比較長的。大家再看看死者的高度就不難得出結論,要就是他被刺時是彎着腰的,要就是兇手超過一米九的個頭。死者面部表情仍然殘留着死前的驚恐,但身上卻無搏鬥的痕跡,說明死者是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尚未回過神來,就被人在後面給了致命的一擊,可以肯定這一擊並不是讓他驚恐的原因,但卻讓那驚恐凝固在了他的臉上。那麼死者看到了什麼恐懼事件?我想天安門廣場上絕對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一名優秀的武警戰士嚇成這個樣子。所以,我斷定,兇殺不可能發生在死者從毛主席紀念堂走向勞動文化宮武警官兵駐地的路上。根據剛才駐地領導所說,這位姓王的武警戰士下班後沒有回宿舍,晚上也沒有回去,今天也沒有回去上班。這麼說,他既不是在天安門廣場上被殺,又不是在宿舍被殺,那麼案發第一現場就只能是一個地方!”

“啊,你的意思……”大家一片驚愕。

“他是死在毛主席紀念堂里!”

“不可能,那裡閉館了。”

“閉館後是要清場的……”

“是嗎?”魏建國露出一絲笑意,“還有一個更簡單的方法確認案發現場是否在毛主席紀念堂里。大家知道,天安門廣場方圓幾平方公里內都裝上了閉路攝像監視系統,目前有 兩個系統獨立運轉,一個由天安門保衛部門監控,另外一個由國家安全部門控制。你們在場的各位都知道,我們的的監視系統最近更新換代了,設備很先進,而且我們在天安門廣場附近裝有大大小小的六十多個隱性攝像頭。”

大家都聽着這位國家安全部的小幹部在那裡泄露國家安全部的機密,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不過這樣的情況沒有持續多久,魏建國笑了笑,說:“你們知道,我們部門使用攝像收集的畫面材料同樣屬於國家機密,除非中央領導簽字,否則任何非國家安全部的單位不得使用。這就是說,如果想調看這些錄像,你們必須請中央領導簽字。我想中央領導不至於為這事簽字吧,所以,我們必須加入破案!”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片沉默,在場的各單位代表都失去了興趣。最後北京市委領導宣布,鑑於此案的複雜性,希望國家安全部偵查部門配合北京市公安局儘快破案。


★ 第五章(三) ★

李昌威醒來時,感覺到身體下軟綿綿的,仿佛睡在棉花上,有種飄飄然的感覺。他慢慢睜開眼睛,同時慢慢轉動着頭,看到自己仿佛睡在樹上,地上是平整的樹木,那邊是幾張柔軟光亮的牛皮,向上看,閃閃發光的星星近在咫尺,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空氣里飄蕩着玫瑰的香味……

在這個房間裡已經呆了十天,抵抗力特強的李昌威早已經完全復原了,每次睜開眼睛,他總還是有這種感覺。這個房間裝修和布置得並不算豪華,但對於李昌威來說,卻是見所未見。那個軟如棉花的東西叫席夢思,房間地上的樹木自然是豪華的柚木地板,那幾張牛皮當然是意大利進口的真皮沙發,至於那水晶吊燈,在李昌威看來,和天上閃爍的星星沒有多大區別。

“起來了?”頭髮已經花白的老者站在門口問。

“起來了。”李昌威答道,準備等老者離開後再起來。這花白頭髮的老者就是當初打開朱紅大門讓他進來逃過國安警察追捕的人。當時憤怒的李昌威惡向膽邊生,憤怒的十指硬生生插進石板,硬生生捏碎石頭,抓了兩把石粒,準備射向那些追殺他的人。以李昌威的功夫,他雖然無法躲過十幾支同時開火的槍,但那從他憤怒的手裡射出的石粒也絕對可以讓那些警察身上像被鳥槍打中的兔子,渾身是小窟窿。這時老者打開朱紅的大門,那慈祥柔和的聲音立即讓李昌威平靜下來。

這十天裡,老人幾乎每天都來看望他一次到兩次,但也只是問候一兩聲,再沉默觀察一陣就離開了,李昌威也習慣了。在這裡第三天時,他就想離開,但老人告訴他,外面已經部署了天羅地網,就算李昌威可以衝出去,也勢必讓那些人看到他是藏在這個四合院裡的。為了不連累老人,李昌威就又呆了下來。好在他每天晚上入黑後,都可以到院子裡伸伸胳膊踢踢腿。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感覺到老者在通過窗子的小洞偷看,他甚至可以感覺到老者臉上的驚愕和不信。但兩人並沒有作更進一步的交談。

今天老者在一句問候後並沒有離開,李昌威看見老人反而走過來,然後坐在了床前的一張高凳上。

“老伯伯,我可以離開了嗎?”

“可以了,他們已經放鬆了警惕,”一半頭髮已經花白的老者說,“你到哪裡去?”

李昌威突然被這問題問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可以到那裡去,他甚至以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可是,此時此刻,天地之大,竟好像無他容身之地。

“我還不知道你從哪裡來呢。”老者慈祥地笑着,“我甚至沒有問你的名字,走之前你願意告訴爺爺嗎?”

李昌威看着老人,剛才還沒有想出要到哪裡去這個問題,現在又被老人問到自己是從哪裡來的。

此時的李昌威感慨良多,卻不知道如何表達。老人看出來了,於是循序漸進地問道:“你是哪裡人?”

“我是湖北隨州萬和鎮小李村的人,”李昌威說。

“哦,那你姓李了,當然是這樣,小李村嗎,都姓李。”老者笑着說。

李昌威想解釋,又放棄了,他點點頭,“我以前叫小李子,現在叫李昌威。”

“李昌威。”老人重複着這個名字。

“他們為什麼追殺你?”老人終於把十多天埋在心裡的疑問問出來。

小李子怔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樣子。

“從他們追殺你的手段來看,簡直是殘忍,好像必除掉你而後快。”老者盯着李昌威的眼睛說。

李昌威眼裡閃過一絲迷茫,又閃過一絲憤怒,隨即他低下眼皮,向眼前救了他一命的慈祥老者講出了自己的故事。

“我們村子實行村民自治,自己選自己的村長已經有十幾年了。我們那裡是個窮地方,當村長可不是什麼好差事,農民每年有幾十種稅要收起來,作為村長可辛苦了……我們的第一任老村長累死在崗位上,第二任連任三屆,最後也鬧得一身病,老村長去年任期屆滿,他堅持要退下來。可是大家看到老村長那個樣子,辛辛苦苦,不但沒有賺到什麼錢,而且還……當時沒有什麼人想參加競選。老村長找到我,發動我參選,他老人家講了很多道理,我聽起來都覺得非常在理。於是我決定參選,村子裡的村民聽說我要參選,高興死了,反正也沒有別人想當。”

李昌威停了一下,看到老者在認真地聽,就接着講。

“可是這時突然出現了新情況,原來省里向中央報批的修建連接河南信陽和湖北隨州的高速公路獲得批准,那公路是以舊路改造,正好經過小李村。而且由於小李村正好處於這段高速公路的中點位置,縣裡決定以小李村為中心作一些開發,建設高速公路的輔助設施。這個消息縣裡先知道的,我們小李村是最後才知道。縣裡知道後,就有領導打開了小算盤。要知道,小李村可謂窮鄉僻壤,土地一點也不值錢,可是高速公路計劃獲得通過,而且小李村成為中心後,情況就在一夜之間發生變化,土地開始值錢,土地一值錢,村長的位置就非同小可了。”

這時李昌威的思緒已經完全飄回到遙遠的小山村。

“縣裡有個領導開始盤算把自己的親信派到小李村當村長,這要在平時當然很容易,要城市戶口難,把一個農村戶口遷到另一個農村,很容易的。結果縣領導就辦成了,可是這時我們已經開始了村長選舉,雖然也有一兩個人參加競選,但我以高票當選。縣裡那位領導可急紅了眼,他們以程序有誤迫使鎮政府宣布我們的選舉無效。這時,鎮政府也知道了修路的消息,鎮長也偷偷在村子裡扶持他的人,他並不奢望他扶持的人能夠當選村長,他是寄望縣領導的人當了村長後,可以用他的親信,讓他們進入村民自治委員會。於是,第二次選舉開始了。”

李昌威臉上露出了競選時的激動。

“結果無論是縣領導的人還是鎮長的人,村民都不買帳,我第二次高票當選為小李村的村長。這次他們又來到小李村,宣布有人舉報選舉中出現徇私舞弊和賄選,他們也不調查,就宣布第二次選舉也無效。這時鎮長也開始活動了,他在村民中放風,不選剛剛搬到村子裡的某某當村長,選舉永遠無效。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縣裡和鄉里開始注意我。畢竟兩次高票當選的都是我一個人。如果我不參選,他們的人就是唯一的候選人,那當選就順理成章了。縣裡和鎮裡也找到我,軟硬兼施做工作。我本來也無所謂,就想放棄。可是這個時候老村長來到後山古廟裡找到我,老村長說着說着,眼圈都紅了。他說到最後,帶我來到門外,用手一指,哦,我看到山下幾百個村民等在那裡,向我招手。我決定競選到底。”

看着李昌威臉上堅毅的表情,老者臉上露出了佩服和迷惑的複雜表情。

“一個月中我們小李村開始了第三次的民主選舉村長的大會。那次選舉我們作了充分的準備,無論從程序和具體操作的細節上,都做到嚴格按照規定,一絲不苟。結果選舉結果出來了,我仍然是高票當選。可是就在我們準備交接時,鎮長帶着縣裡來的警察衝進選舉會場,我們原來以為這次他們挑不出什麼毛病了,結果他們說我的出生年份不對,說我不夠十八歲。他們說國家安全部有我的詳細記錄……”

“真是瞎胡扯,國家安全部怎麼會有你的檔案?”老人不以為然地插了一句。

“他們還罵我,罵我野種,還想來抓我打我,我就還手了,結果幾個警察被我打倒在地……”

“你把警察都打倒了?”老者本來想問一個孩子怎麼可能把幾個警察打倒在地,但突然停下了,他想起每天晚上那孩子在院子裡翩翩飛舞的樣子,不禁陷入了短暫的沉思。過了一會,老者才抬起頭,喃喃道:“他們不可能為了這事追殺你的,地方官員貪贓枉法,北京大多不知道,知道了真相是不會放過他們的,黨絕對不會支持他們。看那些追殺你的人組織嚴密,個個會飛牆走壁,槍法如神,絕對不是地方政法部門的。”

“我沒有說他們為那件事追殺我,他們這次追殺我是因為我拿了……”

李昌威突然停下來,轉頭找他的包袱,“我的包袱里,裡面的書呢?”

老者走到茶几旁邊,打開一個抽屜,把兩本書拿出來。“我打開了你的包袱,你不介意吧?”

看到兩本香港印刷的豎版書尚在,李昌威搖了搖頭。

“他們就是因為我拿了一個叫楊文峰的人的一個包袱,就追殺我。”

“可包袱里沒有貴重物品呀。”

“是的,除了兩件換洗的內衣,一些錢之外,就只有這兩本書和一份草稿。”

“原來是這樣,”老者盯着那兩本書,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沉重,“這兩本書我也看過,不過你說的什麼草稿,我沒有看到,大概丟了吧……”

李昌威疑惑地看着老者。


★ 第五章(四) ★

不出一個小時,技術人員就把所有拍攝到死者武警戰士小王的錄像帶送到魏建國的電腦屏幕上。根據錄像拍攝到的情況,守衛毛主席紀念堂的武警戰士小王是在下班後隨着下崗的戰友一起排着整齊的隊伍走出紀念堂的,錄像帶上的時間顯示是六點半。

另外兩盤錄像中顯示了小王的隊伍邁着步調一致的步伐穿過天安門廣場的情景,在他們行進的過程中,正在天安門上遊玩的群眾紛紛擺好姿勢,搶拍下以行進中的武警衛隊為背景的有紀念意義的照片。

魏建國在廣場的人群中細心搜尋可疑的對象。

十分鐘後,另外一盤隱藏在武警戰士門口的攝像鏡頭拍攝到隊伍到達故宮宿舍的情景。隊伍在宿舍門口停下來,不知道誰喊了聲“解散”,武警戰士們肩膀突然鬆弛下來,然後或走或跑邁着輕鬆的步伐朝宿舍而去。不一會門口就只剩下一個戰士。

那個戰士就是現在變成屍體的小王。他在門口幹什麼?魏建國反覆倒帶研究他站在宿舍門口的動作,十分鐘後,他恍然大悟,哦,原來是在口袋裡找東西。錄像上的小王把幾個口袋又翻找了一遍,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站在原地呆了一分鐘的樣子。

宿舍就在十步的距離內,如果找不到,完全可以到宿捨去看看,但小王並沒有走過去,而是轉過了身,猶猶豫豫地朝剛才來的方向走回去。

魏建國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判斷出那個武警小王是忘記帶宿舍鎖匙。

小王離開宿舍區後,進入到天安門,但天安門上的錄像沒有拍攝到他走回去的鏡頭。另外更加隱秘的攝像機拍攝到小王躲躲閃閃地從天安門邊緣繞了一大圈,朝毛主席紀念堂走去。

“搞什麼鬼,他在躲什麼?”魏建國疑惑地自言自語。這時他身後的穿國家安全制服的助手開口了:“他不是躲什麼東西,他穿着只有上班時才穿的佩戴綬帶的制服,是不能一個人在天安門上走的。他們上班和下班都必須列隊起步走。”

“哦,原來是這樣,多虧你,否則我的調查方向可能偏離軌道,就算能夠糾正過來,也是兩天以後的事了。”

助手自豪地看着這位國家安全部傳奇人物神探魏建國的背。魏建國的精神則仍然集中在手頭的工作上。

另外三盤錄像帶顯示小王在繞天安門一大圈後,回到毛主席紀念堂側門,他在那裡同一位站在門外的武警戰士講了幾句話,那個武警戰士打了個放行的手勢,然後小王就消失在紀念堂的小側門裡。

拍攝到活人小王的錄像帶到此結束。

接下來兩天裡,魏建國親自詢問了相關人士,證實了他的推測,武警戰士小王返回毛主席紀念堂是為了找回鎖匙。當時在側門值班的武警戰士違反紀律讓小王進去找鎖匙,結果小王就再也沒有能夠活着出來。

兇殺案發生在毛主席紀念堂里!

他從側門進入紀念堂,然後順着小王當天應該走的路走了一遍,只用五分鐘。天安門的武警儀仗隊每天要站至少四到六個小時,筆挺地紋風不動地站在一個地方,這時身上的任何一點重量都可能成為負擔。站崗的戰士一般不帶鎖匙,如果萬不得已帶了鎖匙,也會在上崗前,把鎖匙悄悄放在身邊方便的位置。小王就是這樣做的,但當他下班時,卻忘記了鎖匙。

第三天魏建國已經在前幾天小王走過的這段路上走過了好幾十遍,這裡有兩個樓梯,其他路段是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擺放着仙人掌。

不知道走到第幾十遍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來,看了看手錶。然後,他找到紀念堂負責人,一個六十歲的胖乎乎紅光滿面的男人,說下班後希望一個人留在紀念堂里。那領導面露難色。

“我們有規矩,下班後不能在紀念堂里逗留。”

“這是什麼規矩?怕鬧鬼嗎?”魏建國譏諷地說。

胖乎乎的負責人有些惱火,“規矩是規矩,我能說什麼?”

“那總有例外,對不對?什麼情況下可以例外?”魏建國緊追不捨地問。

“我沒有這個審批權力,只有我上面的單位領導才可以批准。但他們也都是聽中央的。”

“你肯定記得一些特殊情況吧?”

“不錯,我記得,新任總書記上台後就在深夜來過,還有其他的一些領導人,也經常在夜深人靜時過來緬懷毛主席他老人家……”

“的屍體?”魏建國皺了皺眉頭。

“不,緬懷他老人家的豐功偉績!”負責人提高聲音,沒有掩飾自己的怒氣。

“對不起,”魏建國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太適合,道了歉,“我是辦案人員,如果想讓案子水落石出的話,就必須客觀公正,不帶任何政治觀點和私人感情。這點請你理解。”

負責人的臉色也漸漸多雲轉晴。末了,他給魏建國建議,找他們局長,出示取證或者搜查證,然後找到上面負責單位就可以進入了。

兩天后,他才拿到下班後進入毛主席紀念堂的特許證。他選擇了那天武警戰士小王返回來時的時間準時從側門進入紀念堂。小王那天值班是站在毛主席的水晶棺材旁邊的。從這個側門走到那裡的通道他白天都走過幾十遍了。

他邊走邊觀察,上到二樓時,放眼望去,突然感到一陣異樣的感覺。他怔在那裡,仿佛感覺到一陣陰風吹過來,不禁打了個寒顫。

仍然站在那裡,向那條二十米的長廊望過去,單調空寂的長廊讓他的眼睛有些發花,有些酸脹,他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突然感覺到走廊里有影子在晃動……

他裹緊夾克衫,提起好像比平時沉重了許多的腿順着走廊走向陳放屍體的場館……


★ 第五章(五) ★

1976年9月9日,中國農民運動領袖毛澤東逝世,擁有七億農民的中國農村一片哭聲,山河同悲。哭過之後,回過神來的中國農民陡然間失去了精神寄託,這時他們才感覺到肚子餓。農民們開始摸索出路。以前靠人民公社維繫的中國農村頓時陷入何去何從的十字路口。

與此同時,中國農村地方基層組織迅速大面積陷入癱瘓狀態,而這時農村社會又面臨了嚴重的公共產品供給短缺的問題,一些鄉村的農民為了自保和發展而自發組織成立了村民委員會。

1982年中共中央調查部剛剛復職不久的一名老調查員經過六個月的深入農村 ,寫出一份絕密報告,在報告中他警告北京當局:農民失去了精神寄託,物質短缺,人民公社體制廢除後出現了公共組織和權力的真空,一些地方農民開始自行組織起來……這種發展趨勢如果控制不好,就有可能引起農村騷亂甚至暴動。這位老調查員在報告結束時建議:鑑於目前很多地方的農民已經自發成立了村民自治委員會,中央應該考慮出台更加符合農村實際情況的相關法規規定,既然可以引導農村自治組織的發展,又可以控制其發展方向。

這位老調查員的報告只是錦上添花,當時政府高層有識之士早就有此考慮,但調查部老調查員的報告提到了“農村騷亂”和“暴動”的字眼,無疑加速了中央採取行動。

1982年開始,北京除了繼續利用執政黨的農村基層組織,同時開始大力推動建立農村村民委員會,並將其功能由制定鄉規民約、維護社會治安擴大為社區事務的全面管理。

1982年12月通過的新憲法正式確立了村民委員會作為農村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的法律地位。

1987年11月,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試行)》。

1988年6月,村民自治正式啟動實施,民政部開始在全國範圍內組織鄉村選舉。截至2004年底,全國已有95萬個村委會,400萬名村委會幹部,同時全國範圍內已經進行了第五第六屆村委會選舉的村子占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中國農村絕大部分地區已經初步建立了村民自治制度。

改革開放以來,和城市人先富起來的相比,中國農民先民主起來了。九億農民生活在自由選舉村幹部的環境裡。與他們相比,中國城市裡教育水平比較高的上海市民,仍然有超過百分之六十的人在問到哪位是上海的市長時,還想不起來。

自從有了直選村長的村民自治制度後,有關其性質和作用,特別是農村基層民主實踐與中國的不斷深入的民主化和現代化的關係方面的爭論就甚囂塵上,一天也沒有停止過。

研究村民選舉的中國學者主要圍繞如下問題進行了廣泛的研究:一,村民直選制度是什麼玩藝,當時是怎麼出籠的?中國農民怎麼稍微不小就變成中國最先民主起來的群體?二,村民自治委員會是不是真正的民主制度的雛形?如何發展下去?由最落後最愚昧的一群人試驗成功的“民主制度”是否可以擴大到鎮縣一級?三,村民選舉中出現的問題是否正常?有否影響民主選舉制度的進一步深化?四,中國農村的村民直接選舉對中國整個社會的影響,對中國民主制度的建立的影響作用……

1983年成立的國家安全部在制定每年分發給海外情報員去搜集的情報提綱里,都沒有忘記加上一條:收集有關外國情報機關對我農村選舉的滲透情報,收集外國政要和學者對我農村村民自治的看法和建議……

同時國家安全部情報局和反間偵查局聯手對付那些別有用心的海外組織和個人介入我村民自治活動。這一攤工作一直由國家安全部的許長征負責,後來他升任國家安全部部長,至今他仍然對海外情報部門滲透我農村鄉村直選提心弔膽。

目前至少有六十多家海外基金會或者研究機構和中國政府達成協議,獲准對中國鄉村民主化的直接選舉進行實地考察研究,其中包括福特基金會等美國著名的基金會。

無論是國內學者還是海外的專家,對中國鄉村直接民主選舉關心的焦點圍繞一個問題,而生出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這個問題是農村實行的這種民選制度對中國未來有什麼影響。兩種觀點如下:一種認為,中國實行了二十年的村民選舉制度是一個失敗,而他造成的混亂特別是宗族關係混亂,地方暴政和浪費資源等證明在中國實行民主是不現實的;另外一種認為:在全世界最貧窮落後的中國農民中成功實行的村民委員會自治強有力地說明民主和收入狀況並無直接關係,目前中國最貧窮的農民都實行了小範圍的民主,而上海還在幾個上面委派的人的統治下……

李昌威的家鄉已經進入到第四次民主選舉換屆,他成功當選為小李村村長。但無論是李昌威還是小李村的老村長和村民們,甚至可以不誇張地說,全中國的農民,他們雖然實行了二十年的村民自治,但並不知道圍繞他們有以上的各種議論。

所以,那天當那位半白頭髮的老者向李昌威詳細講了村民自治委員會從萌芽到發展的過程時,李昌威聽得聚精會神,不時點頭。


★ 第五章(六) ★

“可是,這一切都是騙人的!”那花白頭髮的老者看着聚精會神的李昌威,結束了他對中國農村村民自治的講述。

“騙人的?”昌威不知道老者的“這一切”到底指什麼,喃喃地重複了一句。

“騙人的,對,是騙人的。”老者提高聲音,“民主是騙人的,他們搞的鄉村民主選舉更是騙人的。”

“騙誰?”李昌威緊跟了一句,自從三天前老者同他談話,李昌威講了自己的經歷後,這一老一少每天都進行一兩次交談,而且交談的時間越來越長。李昌威也漸漸學會和老者進行平等對話和探討了。

“騙所有的人,偏外國人,騙城市人,騙他們自己,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騙你們這些無知的農民!”

“騙我們?”李昌威這次聽懂了,他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

“對,騙你們!”老者加重了語氣。

“怎麼騙?”李昌威眼睛盯着老者。

老人看到李昌威的眼睛,心中一凜。他長長嘆了口氣,聲音中露出憐憫:“昌威,你看過試驗室里的白老鼠嗎?研究人員為了找出人類的疾病治療方法或者基因研究,用白老鼠作實驗。他們把白老鼠關在籠子裡,然後給他們注射試驗用的有害的藥物,給他們吃經過處理的特殊食品,然後再往籠子裡放進各種有助於研究之用的輔助物品,這之後,研究人員就坐在那張大轉椅子上,觀察這些白老鼠在籠子裡上串下跳,觀察他們在滾輪上無止境的奔跑……過了一段時間後,他們就看出了老鼠身上的反應,老鼠中的毒排出了,仍然健康的話,他們就歡呼雀躍;如果老鼠身上出現腐爛以致死亡了,他們就皺眉不語,拿‘失敗是成功之母’來鼓勵自己,他們還是會再做實驗的,反正有那麼多白老鼠。”

老者邊說邊盯着李昌威,李昌威眉頭也凝成了一團。

“可是不管老鼠會怎麼樣,你說,那些實驗室的研究人員關心他們嗎?絕對不關心。他們關心的是人,老鼠充其量只不過是試驗品。現在你再回頭看看你們農村的所謂中國民主試驗,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農民充其量不過是政府搞試驗的白老鼠。學者們整天研究村民自治,他們總是提高到國家前途和民族命運,有些又想利用農村的村民自治推動所謂城市的民主化、中國政治的民主化,你說,這一切不是騙局又是什麼?”

李昌威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眼睛盯着光滑的柚木地板,聲音低沉卻帶着倔強地說:“我不同意你的意見,我們農民不是白老鼠。而且我不知道人家怎麼看,不管城市人怎麼看,也不了解北京政府到底想搞什麼,我只知道,我們農民喜歡村民自治,我們現在在搞民主……”

“孩子,那不是民主!”老者突然提高了聲音,而且聲音裡帶出讓李昌威顫動了一下的威嚴。

老人看到李昌威怔在那裡,又嘆了口氣,放低聲音說:“孩子,真正的民主我看過,只有在他老人家領導下,我們中國的農民才有真正的民主可言。”

老者說的是“我們”,李昌威也注意到了。他怔怔地不解地看着老者。

“你看到過?在哪裡?”

“不是在哪裡,而是在何時!我說的是過去,我看到過,是在他老人家的時代。”

老人說到這裡眼睛裡充滿了感情,李昌威注意到感情後面是淚水。

“我是說毛主席他老人家在世的時候,那才是農民當家作主的時代!”老者說到最後聲音竟然有些哽咽。

“你說的是……”

“很久以前了,那真是激情燃燒的歲月,那時你還沒有出生。”

“可是我聽爺爺說過,那時農民過得很窮,還餓死人……”

“不錯,窮、餓死人都有過,可是那時農民過得快樂幸福,而且最主要的是,活得有尊嚴!”

老者的話音越來越高,到後來都震得房子嗡嗡作響。

李昌威不做聲了,他在心裡細細品味“窮”“餓死”和“尊嚴”這些字。

這時,老者站起來,“到我書房裡來吧,孩子。”

李昌威跟着老者穿過客廳,走進旁邊的一個小門,一進去就被房間的布置吸引了。這裡牆上到處掛着照片,房間正中央是一張毛主席標準像,李昌威感覺那照片足足可以和天安門城樓上掛的那張相比。

“這些照片都是我最珍愛的。”

李昌威這才注意到那些大多是黑白的照片,他跟着老者慢慢在房間裡走着,一張張觀看那些照片,從一個年輕人穿上軍裝的合影,到後來的一張被授予軍銜的彩色照片,後來的很多照片裡都是毛主席接見群眾和軍人的照片。兩人一邊看,老者一邊解釋,但李昌威由於對老者說的歷史並不熟悉,也沒有記住老者的介紹。

走到牆角,照片沒有了,是一個書櫃,兩人停在那裡。“這都是我讀過的書!”

李昌威看到裡面足足有上百本書,但隨即他又發現那幾乎都是《毛選》和《毛主席語錄》之類的書,其中大部分為文化大革命出版的《毛選》學習輔導材料。

“我也看了楊文峰寫的書,特別是《致命武器》,我對書裡的李昌威的吶喊非常有同感,改革開放以來貪污腐敗層出不窮,農民地位每況愈下,李昌威的吶喊也就代表了整個農民的吶喊。我想這也是你把自己的名字改為李昌威的原因吧。”

李昌威的臉微微紅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們那幫人就害怕書中李昌威這樣的人,因為現在他們無法回答李昌威的吶喊。而我剛剛提起的那個時代,就是在他老人家在世的時代,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農民不會到處流浪,更不會餓死街頭,農民不會被城市人歧視,大家都是毛澤東思想武裝起來的平等的革命戰士,我們有共同的目標共同的信仰共同的導師和共同的敵人……”

“你說的過去有這麼好嗎?怎麼沒有人告訴我?我還以為……”

“沒有人告訴你,孩子,現在的既得利益者不會告訴你這些的!”

李昌威這才注意到老者挺直了腰板,神采飛揚,儼然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

“可是,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李昌威心中亂得很,他看了楊文峰的書,特別是那本關於盲流的書,他讀了好多遍,他看到很多似是而非的東西,有時堵在心口,有時呼之欲出,這段時間他腦子混亂極了。現在碰上這位救了自己命的老者,就這樣稍微一點撥,他仿佛看到了長長隧道盡頭的一絲亮光,但他心裡並不踏實,他還是有些猶豫,有些彷徨。

“錯!孩子,過去的確實已經過去了,但我們沒有想去改變過去,可是現在卻可以把握住,只要把握住現在,我們就可以創造未來!”

創造未來?!李昌威聽着這些和盲流格格不入的詞彙,渾身也漸漸燥熱起來。

“怎麼創造未來?你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是人民的意思,特別是廣大弱勢群體,九億農民和成千上萬下崗工人的意思,也是他老人家的意思……”

“他老人家?”李昌威疑惑地看着花白頭髮的老者,心裡產生好奇,難道還有比眼前的老人更老的“老人家”?

說完“老人家”這句話的老人眼睛裡剎那充滿了淚水,他緩緩轉向牆上巨大的毛主席像,深情地說了句讓李昌威魂飛魄散的話:

“他老人家要回來了!”


★ 第五章(七) ★

二十米的走廊里空空蕩蕩的,但魏建國卻感覺到走廊里不止他一人,他心裡發毛,不覺加快了腳步。他喜歡死人,而且總是在工作和生活中尋找死人,可是今天的感覺不是那種死人的感覺。死人一點不可怕,活人也不可怕,那麼他心裡為什麼有種從來沒有過的害怕的感覺呢?是因為他現在正走向世界上最偉大的人的屍體,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他從空氣中突然感覺到死人的生命和活人的屍體,那才讓他感覺到害怕。

這時他看到走廊盡頭躺着一個影子。

他陡然停下來,手心冒出冷汗。那影子抖動了一下,移動起來,他緊張得緊緊握住冷汗淋淋的拳頭。

影子慢慢變小,同時從拐角處走出了一個人。魏建國定睛一看,發現是紀念堂負責人,那位紅光滿面的六十歲胖老頭。

“我嚇着你了嗎?”負責人陰惻惻地說。

“沒有,只是你走路怎麼沒有一點聲音?”魏建國不易察覺地擦掉了臉上滲出的冷汗。

“是嗎?聽說鬼魂走路沒有聲音,哈哈,”負責人壓抑着嗓子乾笑了兩聲,隨即收斂了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職業習慣,我們常常在他老人家旁邊走來走去,不想吵着他老人家,自然養成了踏地無聲的功夫,呵呵,希望沒有嚇着你。”

“這次看到的紀念堂為什麼和我白天看到的有些不同?”魏建國問。

“因為現在是晚上,不是嗎?”負責人調笑地反問道。

白天和晚上當然不同,不過魏建國卻感覺到更多的不同之處,不過既然無法說出來,也就不必再提出來了。他站在那裡,朝周圍觀察了一陣子。

“那個小門就是通向……”

“毛主席遺體陳列室!”

“可以進去嗎?”

“可以,不過那和案件沒有關係,兇殺案不可能發生在那裡面!我看你就不要進去了!”

“為什麼?”

“誰還敢在他老人家面前殺人?”負責人陰陽怪氣地說。

“可是他二十多年前就逝世了,躺在那裡的只不過是一具屍體……”

“是嗎?”負責人譏笑地半眯着眼睛盯着魏建國,“那你剛才怎麼那麼害怕?我現在還看見你脖子上有汗珠,這裡可是一年四季恆溫的。”

魏建國腦袋裡稍微一思索,決定放棄了,他是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但讓他隨着人流瞻仰毛主席的遺容沒有問題,如果是讓他一個人進入毛主席的屍體陳列室,他心中有一種前所未有不清不楚的不安。

“我想也是,兇殺案應該發生在從側門到這裡的五分鐘路程上。”停了一下,他問負責人:“這段路白天人很多嗎?”

“沒有,幾乎沒有人走。”

“那如果兇殺案發生在這段路上的話,應該不難收集到證據。地上應該留下些蛛絲馬跡的。”他轉頭朝走廊看去,“就算什麼也找不到,那些仙人掌可以幫忙。”

“仙人掌?”負責人好像沒有聽懂。

“是的,根據美國FBI實驗室最新研究顯示,仙人掌不但有眼睛,而且還有記憶大腦。他們會對發生在自己周圍的暴力行為產生反應,這種反應促成他們內部分泌成分的變化。我注意到從小門到這裡的走廊上到處都有仙人掌,只要從每個仙人掌上提取少量成分,經過分析就可以查出哪一個仙人掌‘看’到了那晚的血腥謀殺場面!”

負責人渾身哆嗦了一下,臉上的紅光霎那消退了一半,目光怪異地掃了眼走廊里的仙人掌。

第二天對地面進行的紫外線照射發現了血跡,使得從仙人掌得到答案的方法沒有派上用場。那塊血跡就出現在通向陳列室的小門旁。

魏建國心裡更加明白了,他的推測得到了進一步證實。武警戰士是在這個小門口被害的,他當時要就是彎腰開門,要就是彎腰拾東西,或者——彎腰偷看屍體陳列室……

魏建國對屍體傷口進行了科學的分析,傷口上含有鐵鏽,腦骨受挫處出現螺旋紋,加上對長度和重量的判斷,得出了結論:從腦殼上直插入的兇器是一根鐵棍,前面是尖的,上面有螺旋紋,長度有一米。

實驗室的小伙子對這樣的描述感到陌生,伸伸舌頭,可是這樣的描述對於魏建國卻如此熟悉。當年響應毛主席的號召,下鄉到農村的時候,他自己就無數次雙手握着這樣的採石鋼釺,“敢叫山河變新顏”。可是毛主席紀念堂怎麼可能出現現在早就很少使用的採石鋼釺呢?就是整個北京城,除了博物館外,恐怕也難以找到一兩根鋼釺了。

接下來的工作也很順利,在偵查局局長沙偉的支持下,魏建國很快查到了當天晚上經過特批進入了毛主席紀念堂的人,當他得到那個名單時,他呆住了,原來這個名單上竟然有兩百多人!那些名字幾乎都是他耳熟能詳的,他們大多數是五六十年代紅遍大江南北的老藝術家老歌唱家……

“天啊,原來那天晚上紀念堂里竟然有這麼多活人!”魏建國差一點癱下去,要知道,看看這些名字,就知道要採取以前的破案方法有多麼困難了。

他幾乎想放棄了。

兩天后,垂頭喪氣的魏建國來到毛主席紀念堂負責人辦公室,一進門就停了下來,“你這是幹什麼?”

那位紅光滿面的負責人穿着六十年代農民穿的棉布白大褂,肩膀上搭一條毛巾,頭上纏了一條大寨人陳永貴纏頭的白毛巾,站在那裡拉開了架勢。但他的裝扮和辦公室皮椅子和柚木辦公桌極其不諧調。

見到魏建國怔在那裡,那位六十年代農民打扮的負責人咧嘴一笑:“我這是在扮演開天闢地的中國農民呀,像不像?”

“我知道你在扮演農民,我是問你要幹嗎?”

“我要參加演出!”

“演出?”魏建國問,“什麼演出?”

“不會吧,這個你都不知道?國家機關都發了內部通知了,”負責人興奮地說,“就是大型史詩載歌載舞劇《東方紅》四十三周年紀念呀!你該不會不知道什麼是《東方紅》吧?”


★ 第五章(八) ★

1949毛澤東主席站在天安門城樓上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這之後的十五年裡,中國社會主義建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績,然而由於各種原因,中華民族也經歷了讓世界震驚的天災人禍,階級清洗、大躍進和三年自然災害等,或多或少讓偉大領袖毛主席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打了折扣,也給這位偉人心裡留下了陰影。

在這個關鍵時刻,紅朝宰相周恩來同志毅然決然同意出任一台大型歌舞劇的總導演和總設計師。這個大型歌舞劇至今還保持着世界上大型歌舞劇的所有迪斯尼世界記錄:最多人參加,最多的觀眾,最激動人心的場面,導演的級別最高,全國人民觀看時的眼淚集中起來可以淚流成河,影響最大,所唱歌曲流行最久……

這就是1964年由周恩來為總導演的大型歌舞劇“東方紅”。三千名共和國最有才華最青春美貌最年青有為的演員緊張地排演了好幾個月,然後紅色的大型帷幕緩緩拉開……

中國人民震驚了,世界人民愣住了!

“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他為人民謀幸福……”

“萬物生長靠太陽,我們靠的是毛澤東思想……”

多少個後來一直叱咤樂壇和舞場的美眉當時用發自胸部的綿綿深情唱出了歌頌毛主席的靡靡之歌,多少個渾厚的男音朗誦出流傳至今的頌詞,多少個青春妹妹載歌載舞,扭着屁股晃動着發育不全的胸脯敬祝毛主席他老人家“萬壽無疆”……

看着冉冉拉開的帷幕,毛主席他老人家也被這宏大的場面感染了,他差一點熱淚盈眶,他心潮起伏,久久無法入睡,他想:原來人民如此熱愛我,我是他們的紅太陽,沒有我,他們無法生長。只有我毛澤東,才是偉大的領袖,偉大的導師,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全國人民的大救星。

為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十五周年導演的大型歌舞劇“東方紅”拉開了毛主席從人變為“紅太陽”的序幕,拉開了十年文化大革命的序幕……


★ 第五章(九) ★

“我知道什麼是《東方紅》,只是不知道要搞四十周年紀念活動。”魏建國說着說着,心裡咯噔一下,想起了那長長一串老歌星老藝術家的名字。

“恭喜你,能夠和那麼多老藝術家老歌唱家一起同台演出。”魏建國冷冷地說,心裡卻有些羨慕。

“呵呵,我那也叫演出,我是配角而已,現在叫群眾演員。”肥胖的負責人一得意,雙下巴就嘟嘟地顫抖起來。

“你演哪個配角?”

“我演農民,演開山闢地造梯田的農民!”負責人不無自豪地說。

魏建國心裡一陣不安,他表情平靜地問:“這身衣服不錯,我不知道現在還能買到這樣的衣服。”

“哈哈,當然不錯,是專門定做的,現在哪裡還買得到。我們已經準備好久了,服裝、道具都準備好了,可謂萬無一失!”

“道具?”魏建國勉強忍住內心的激動,“你的道具一定很有意思。”

“哈哈,沒有什麼,”負責人說着臉更紅了,彎下腰,當他再次直起身子時,手裡多了一根烏黑的鋼釺,魏建國差點叫出聲來,忍住沒有跳開。

“這一定是假的吧?”

“不,為了演出更逼真,讓觀眾看出質感和重量感,劇組決定使用真鋼釺!”

“真鋼釺?”魏建國心裡顫抖了一下。

“當然是真鋼釺,你要試一下嗎?”負責人說着兩手握着鋼釺伸過來,魏建國本能地退避了一下。“你可知道,要找這樣的十幾根鋼釺可不容易,我們是到河北才找到的。”

“找了十幾根?”魏建國詫異地問。

“當然,又不只是我一個群眾演員。”負責人臉上的肥肉顫動、笑呵呵地說。

魏建國雙手接過沉甸甸的鋼釺,雙手在沉重的鋼釺下微微顫抖起來。

“你做得對!”威嚴的沙偉局長半眯着充滿智慧的自信的眼睛,等魏建國匯報完畢,表揚了一句。之後,他在辦公室來回踱着步子。

國家安全部偵查局局長沙偉有着一幅五短身材,但當他在辦公室踱步時,卻能讓人聽出他腳步的沉重聲音。手下的偵查處長魏建國在一旁垂手而立,靜靜聽着局長沉重的越來越急的腳步聲。在偵查處長眼裡,沙偉局長是善於思考,行動也異常敏捷的偵查高手,就連他那禿頂的腦門,也隨着房頂上照下來的燈光而不時泛出智慧的光芒。

寫到這裡,讀者也許又有了疑問。因為,這個叫沙偉的局長在小說前面的章節里已經多次出現,不錯,作者也沒有忘記,更沒有搞混。可是如果你細心讀小說了那麼你的疑問一定很重。因為小說前後對沙偉局長的描述出現了嚴重的誤差。如果你看出來了,說明你是一名細心的讀者,甚至可以說你可以當一名偵探甚至特務。因為在這部小說中,對沙偉的描寫完全是判若兩人。

前面章節里的沙偉都是垂手而立,眼睛裡露出不安甚至驚恐,寸草不生的腦門上動不動就滲出豌豆甚至黃豆般的汗珠。而上面的沙偉卻處處透露出英氣和智慧,腦門上還泛出智慧的光芒。

因為前面的章節描寫到沙偉的時候,他都是站在國家安全部部長許長征的面前,而現在,他則是站在自己的辦公室里、自己的部下的面前。

“你沒有打草驚蛇,做得對!”他突然在魏建國面前停下來,“干我們這行工作的,必須記住,要處處匯報請示。”

魏建國點着頭,說:“是,我知道。我們現在怎麼辦?”

沙偉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過了一會才說道:“部長早就注意到他們,也吩咐情報局和我們偵查局要密切注視事態發展。部長認為事情並不簡單。看起來,部長的擔心必有其深意。現在終於搞出人命了,可是也許這只是一個序幕而已。”

“這只是一個序幕?你的意思是,這件案子……”

“這件案子只是一件驚天大陰謀的序幕而已!”沙偉威嚴地說,抬頭盯着比他高出一頭的魏建國,“他們這次突然大張旗鼓地要重拍大型史詩歌舞劇《東方紅》,一時鋪天蓋地,一時又神秘兮兮,部長懷疑一個驚天動地的大陰謀正在進行之中!”

“驚天動地的大陰謀?這和一個小小武警戰士被害有什麼關係?”一向只管破案對政治不關心的魏建國問出這話的時候,沒有掩飾住他的疑問和質疑。

沙偉又來回踱了兩步,面向窗戶,背對着他說:“不錯,你很會破案,但卻不善於進一步分析,那個武警小戰士當時被害時臉上掛着無法消除的驚恐表情,請問,他在紀念堂里能夠看到什麼讓他嚇成那個樣子的怪物?再如你說,既然他是一個小小的武警戰士,那麼為什麼人家要那麼殘忍地殺害他?而且從選擇殺害他的地點和時間都可以看出,兇手也是萬不得已而下手,必是為了殺人滅口!”

魏建國忍不住“啊”了兩聲。

“一個武警戰士算不了什麼,”沙偉仍然面對窗外,“但他看到了什麼,知道了什麼,那才是我們想知道的!”

“啊,我明白了。”魏建國頭上驚出一頭冷汗,“那我們趕快向部長匯報吧!”

“部長?”沙偉轉過身來,“部長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上班了,他和那個瘋子楊文峰遊山玩水去了,唉,我看部長也快瘋了!”

“那我們……”

“我們現在不能停下,”沙偉果斷地說,“好在部長早有先見之明,暗中部署偵查很久了。我們現在必須從兩方面同時入手,第一,找到殺害武警戰士小王的兇手,讓他說出那天被害的武警戰士小王到底看到了什麼。第二,摸清《東方紅》劇組成員情況,搞清楚這次重拍《東方紅》的目的和幕後策劃者……”

《致命追殺》連載
http://www.cdjp.org/gb/article.php/3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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