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前總統薩達姆10月19日在巴格達戒備森嚴的“綠區”內當年阿拉伯復興社會黨總部上改建的法庭上出庭受審。這是薩達姆在被駐伊美軍關押整整670天后首次受審,罪名是製造了“杜賈爾村屠殺事件”。
伊拉克特別法庭的5名審判人員組成了合議庭,但是在電視屏幕中露面的只有主持審判的審判長庫爾德人阿明一個人。開庭後,阿明傳8名被告到庭。68歲的薩達姆手持一本《古蘭經》,身穿深色西服,和前幾回接受特別法庭法官質詢時穿的西服一樣。而其他7名被告穿着傳統的阿拉伯長袍,並向法庭索要了戴在頭上的方格頭巾,以示阿拉伯男子在眾人前的尊嚴。在身穿防彈背心的保安人員陪同下,8名被告依次進入被告席。薩達姆最後一個坐進第一排被告席。薩達姆不時和坐在自己身邊的另一名被告微笑點頭致意,並說一些“祝你平安”之類的祝福話。
在法庭調查開始之前,審判長阿明詢問薩達姆的姓名等基本情況。桀驁不馴的薩達姆從一發言開始,就向法庭發起了挑戰。他說:“你認識我,你是個伊拉克人,應該知道我是誰。請問你是誰?”薩達姆說:“我保留憲法賦予我作為伊拉克總統的權力。我不承認有什麼所謂的法庭來審判我,也不承認對我的指控,因為任何建立在毫無根據的謊言上的指控都是莫須有的!”審判長耐心地聽完薩達姆的講話後說,“你是薩達姆·侯賽因·阿爾-馬吉德,伊拉克前總統……”未等阿明說完,薩達姆習慣性打斷:“我沒有說前總統”。
19日的審判主要圍繞“杜賈爾村慘案”進行。伊拉克檢察人員指控薩達姆在1982年躲過杜賈爾村村民一起暗殺行動後對該村採取報復行動,製造了殺害143名村民的血案。但是薩達姆簡單明了地申辯道:“我沒有罪,我是清白的!”薩達姆在回答問題時底氣十足,根本沒有把自己當作被告準備認罪的樣子。
與薩達姆同時受審的是7名與“杜賈爾村慘案”有牽連的前政府官員,包括薩達姆時期的副總統拉馬丹,薩達姆的同母異父兄弟、伊拉克情報機構負責人易卜拉辛·哈桑和薩達姆時期革命法庭負責人班達爾等。由於控辯雙方在法庭上各執一詞,審判長阿明不得不宣布將審判推遲40天,到11月28日重新開庭。薩達姆的律師杜萊米書面請求了延期3個月庭審,但法庭同意延期40天,稱杜賈爾村案的證人不敢到巴格達出庭作證,所以同意延期。休庭後退庭,兩名保安人員試圖攙扶薩達姆出庭,倔強的薩達姆一把推開兩人,獨自離開法庭。對於薩達姆的庭上表現,生活在約旦首都安曼的薩達姆長女拉格德從電視上看後說,薩達姆是個“英雄”。她說,“我從沒有看到過比他更出色,更勇敢的父親。看到一頭雄獅反對占領,對占領說‘不’,並肯為自己的原則和國家犧牲家庭和地位,還有比這更棒的嗎?”
19日當天的審判是在特別法庭內進行的,所用的法律應該是伊拉克刑事訴訟法和刑法,另外結合了國際法的一種混合法律體系。當天所進行的審判程序基本比較符合規範,審判長阿明的表現也為人稱道。薩達姆的律師杜萊米說,阿明當天主持庭審工作“非常出色”。一些遜尼派阿拉伯人也認為,這名庫爾德法官在法庭上的表現比較公正,沒有盛氣凌人的架子。
其實,當天在法庭上除了薩達姆等8個被告外,合議庭中的5個審判員也是個看點,因為這5個人的意見在一定程度上決定着薩達姆的命運。但除了阿明外,其餘4人身份一直沒有曝光,他們分屬什麼派別,有什麼政治背景也都是個謎。如果是當年受過政治迫害的,或者是敵視薩達姆的什葉派或庫爾德人,裁決的結果會不會公正?這也是外界關心的問題。審判過程中,國際人權組織的一些觀察員在法庭對整個庭審進行了觀察,他們中的一些人在審判開始前曾經警告說,這個審判會變成一個“勝利者的審判”。好在阿明的表現基本打消了有關方面對此的疑慮。
伊拉克人對薩達姆受審反應各異。在薩達姆的家鄉提克里特,從18日晚至19日上午,數百人上街遊行,抗議審判薩達姆,認為薩達姆受到關押和審判是個“鬧劇”,是非法的。而在杜賈爾村,村民們19日上午也上街遊行,舉着寫有“處死薩達姆”字樣的標牌,恨不得把薩達姆置之死地而後快。伊拉克總統塔拉巴尼曾經說過,希望“看到薩達姆被絞死20次”。總理賈法里據傳曾有5名家屬死於薩達姆的迫害。雖然兩人稱將會在審判中拋棄個人恩怨,和法律站在一起,但這個審判會不會成為一個政治審判,目前還無法保證。另一些對薩達姆恨之入骨的人說,“判處薩達姆死刑是便宜了他,應該讓他活着接受精神折磨,親眼看到在他倒台後,伊拉克人民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民主的”。一些法律界的觀點要理性一點,希望這個特別法庭能堅持自主獨立,不受美國背後的左右,在審判過程中體現出伊拉克司法的獨立、公正和透明。
不過,薩達姆的一位律師團成員加扎維說,審判薩達姆“對整個世界來說是個悲劇,美國開了這個先河以後,就可以對任何反對它的人進行審判。假如法國總統希拉克的政策與美國的利益衝突,那麼希拉克也會有一天坐到被告席上。”
薩達姆出庭雖然如人們預料的那樣收場,但對於美國和伊拉克來說,並不代表沒有成果。對他們來說,意義是分水嶺式的:曾經在伊拉克頤指氣使的“魔鬼獨裁者”薩達姆終於被推到審判台上了。對美國來說,給薩達姆治一治罪可以擺脫一下自身的尷尬。先易後難,把迫害杜賈爾村什葉派村民的事件作為審理其他更複雜、更嚴重案件的“試驗”。不管有幾宗罪,先定上一宗再說。另外,在伊拉克戰爭結束兩年半之後,仍然沒有發現當初發動戰爭的根本理由: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這就使得戰爭無法擺脫“非法”的陰影。美前國務卿鮑威爾也承認,在伊拉克戰爭前發表不實言論,對此感到自責,認為這是他個人記錄中的污點。美軍在伊拉克的死亡人數即將突破2000人大關,反美武裝無法被根本剿滅,美軍有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虞。美國希望,薩達姆受審可以在多方面幫它擺脫困境。
薩達姆本人和他的律師在19日的審判和之前曾經表示,將從根本上質疑特別法庭的合法性,從根本上推翻審判他們的機構,而不願在一些案件的細枝末節上過多地進行糾纏。薩達姆女兒拉格德說,可以接受薩達姆受到伊拉克人民的審判,不能接受他在外人設立的法庭接受審判。薩達姆雖有律師,但其他律師團的成員因為種種原因,無法到巴格達發揮他們應有的辯護作用。杜萊米麵對卷帙浩繁的法律文件,認為法庭通知開庭太晚,自己無力應對。而在特別法庭一邊,據英國《泰晤士報》18日報道,特別法庭中的法官近幾個月在英國接受了秘密培訓,接受由英國國際發展部提供的資金,由來自瑞典、荷蘭、澳大利亞和美國的律師進行培訓,並進行模擬審判,法官就是否對嫌疑人判終身監禁或死刑進行辯論,其目的在於對國際刑法以及國際法在伊拉克法律體系內的刑法背景下加以解釋。在19日庭審當天的5名審判員就都參加過這項培訓。這是一場實力不均的較量。
薩達姆該不該受審判?該適用哪家的法律、由誰家的法庭來審判?又該由什麼人來審判?由誰出錢審判?這些難題,並不因為薩達姆的受審而解決,反倒使爭議更為激烈。甚至連聯合國都發表報告指出特別法庭的先天不足,稱法庭違反了國際人權標準,該法庭的權力和設立依據等在內的許多因素的合法性有理由受到質疑,況且該法庭是在伊拉克處於被占領狀態下建立起來的,而它的資金來源正是占領方美國,法庭的合法性和有效性受到質疑也就順理成章了。聯合國希望伊拉克當局仿效其他國家模式,在聯合國主導下成立符合國際人權標準的獨立法庭。因此,這次針對薩達姆及其高官的“世紀審判”很難被稱為伊拉克人自己的審判。(駐巴格達記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