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Naval Air War (1939～1945)

海軍空戰 1939～1945

[美]N·米勒 著

序

歷史沒有給人們留下幾部比海軍航空兵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更富有戲劇性的故事了。1939年大戰爆發的時候，海軍航空兵曾被某些官員和戰略家們認為是一種質量未卜、作用不牢靠的海軍力量。然而，在盟軍的勝利中，海軍航空兵竟成了一支極為重要的兵力。在海上戰斗時，海軍航空兵威力大，靈活性好，具有最大的機動性，在各個戰場上，對戰斗的成敗都有決定性影響。飛機和航空母艦的出現，使新的戰術和技術接踵產生，結果，導致海戰發生了象軍艦上採用蒸汽和裝甲那樣的重大變革。海戰首次在交戰艦隊雙方彼此看不見對手的情況下發生了。

海軍航空兵作戰有三個迥然不同的階段，每個階段都增加了復雜的內容。第一個階段是從大戰爆發到日本人襲擊珍珠港，航空母艦及其艦載機是從屬於戰列艦的。

它們的基本任務是保護戰斗艦只免遭攻擊，起着艦隊眼睛和大炮火力延伸的作用。“俾斯麥號”的被擊沉和馬塔潘海戰時，皇家海軍用飛機擊傷敵人的作戰艦只，使之處在作戰艦隊的大炮射程之內，就是這個階段的範例。英國魚雷機對泊在塔蘭托港內的意大利艦隊實施的摧毀性攻擊，表明戰術的改變，預示着日本人的鋌而走險——用海軍航空兵襲擊珍珠港。

在第二個階段，由於日本人成功地襲擊了夏威夷基地，美國海軍失去了戰列艦，只好依靠它為數不多的航空母艦實施反擊。幸運的是，在三十年代的艦隊訓練中曾經用航空母艦進行過作戰演習，因而有些基本經驗可循。美國人為形勢所趨，用航空母艦取代了戰列艦，艦隊作戰從屬於航空母艦的要求。具有決定性意義的珊瑚海海戰和中途島海戰，以及戰爭中期其他一些海空作戰，都是按此原則進行的。

海軍航空兵作戰的第三個階段開始於1944年6月菲律賓海戰後。日本艦隊和它的航空部隊被殲之後，快速航空母艦特混艦隊控制了日本的上空。美國潛艇部隊對日本本土的封鎖，B-29飛機對日本城市的轟炸和艦載航空兵的攻擊，都促進了日本屈膝投降。快速航空母艦特混艦隊不僅取代了戰列艦，而且還成了美國海軍把它的力量同時伸向海洋和陸地的手段。

儘管海軍航空兵很重要，但它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作戰情況大大被忽視了。而且，大部分描寫海空作戰的著作，幾乎全都着筆於太平洋戰場，對大西洋和地中海上的進展卻無人問津。本書介紹了各個戰場上的海空作戰，並以大致相抵的筆墨描述同盟國和軸心國雙方進行的戰斗。對於參加這場戰爭的飛行員以及他們個人的功績與不幸，書中特別作了強調。然而，一本書的篇幅是有限的，對某些戰斗的描述必然要壓縮或一筆帶過，我只好力求在許可范圍內，公正合理地全面記述1939年至1945年的海軍航空兵作戰。

N·米勒

第一章 珍珠港可怕的一天

1941年12月7日(星期天)6點零分（美國夏威夷時間，日本東京時間為12月8日1點30分。）。

飄揚着日絢旗（日本海軍旗）的6艘日本航空母艦艦首濺起雪白色的浪花，開始轉向頂風航行，以便讓那些致敵於死地的飛機起飛。當淵田美津雄海軍中佐的飛機轟鳴滑過旗艦“赤城號”顛簸的飛行甲板躍入晨空時，艦員們熱烈地三呼萬歲，祝他馬到成功。15分鍾內，183架飛機——97式魚雷機和97式高空水平轟炸機、99式俯衝轟炸機和零式戰斗機，朝着南面大約230海里的美國太平洋艦隊在夏威夷瓦胡島上的主要基地珍珠港呼嘯而去。日本進行了抉擇，要跟美國進行一場戰爭，而迄今最強大的一支海軍航空兵集結力量，正風馳電掣般地飛向戰場。

在太平洋，早就蘊釀着一場戰爭。日本人在中國發動的戰爭已經受阻，他們渴望獲得東南亞以及荷屬東印度的石油和其它資源，來維持其軍事機器的運轉。1941年的夏天看來是奪取這些地區的大好時機。戰爭在歐洲已經進行了兩年多，一支英國部隊被圍困在蘇伊士運河區，並正在為繼續控制蘇伊士運河而戰；法國被打敗了；俄國在遭受德國人的野蠻屠殺，而美國人的眼睛則盯在大西洋上發生的嚴重事件。

事實上，美國海軍和德國潛艇已經在進行一場不宣而戰的戰爭了。1941年7月，日本人開始南進，占領了法屬印度支那。美國早就懷疑日本有侵略法屬印度支那的野心，於是，它要求日本立即從那裡撤走。當日方對此最後通牒置之不理時，華盛頓開始對日本實施石油和其它物質禁運。控制了政權的日本軍界，決定用戰爭來回答美國人的威脅。

象在整個歷史過程中戰略家所做的那樣，日本人是按照上一次戰爭的模式准備這場戰爭的。在和美國的對抗中，他們計劃用艦隊奪取菲律賓，進攻東印度（即荷屬東印度，現在的印度尼西亞廣大地區。），進而在中太平洋與向前推進的美國人遭遇，堂堂正正地打一場大海戰。但是，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山本五十六海軍大將設想了一個更加大膽的計劃。山本曾任駐華盛頓的海軍武官，親眼看到了美國的工業生產能力。他說，跟美國打仗，日本沒有希望贏得勝利，“除非在夏威夷海域把美國艦隊殲滅。”

山本強烈要求派遣一支航空母艦部隊，趁美國戰列艦和航空母艦在珍珠港錨泊的時候對其實施突然襲擊。進行這一行動可以充分利用日本海軍力量在太平洋上的暫時優勢——戰列艦10對9艘，航空母艦10對3艘。這樣的攻擊是有許多先例的。

日本用大規模的奇襲方式發動了對俄和對華戰爭。並且，美國海軍在1932年進行艦隊演習的時候，哈里•E•亞納爾海軍上將就曾在一個平靜的星期天早晨成功地“襲擊”過珍珠港。山本力排眾議，堅決認為只要使美國艦隊癱瘓，日本就可征服菲律賓、新加坡和東印度而不受阻礙；然後後撤，從千島群島到馬來亞之濱建立一條堅強的防線。利用內線（軍事用語。指一支部隊的陣地處於兩支或數支敵軍之間的態勢。一般來說，能比敵軍更迅速地向一點集中兵力的態勢，稱為處於內線.）的交通和補給線，帝國海軍就可以打垮對這一防線的所有進攻。西方盟國在遭到沉重損失而無力從事兩洋戰爭的時候，他們將被迫就範，接受日本“大東亞共榮圈”的統治。

日本進行襲擊珍珠港的准備時，一個掩飾日本人企圖的外交“巴蕾舞團”正在東京和華盛頓周旋。日本海軍最有經驗的飛行員和機組人員被派去執行Z計劃——即所知的珍珠港作戰，技術人員則投入研製工作，改進穿甲炸彈，使魚雷可以在珍珠港的淺水域正常使用。日方給每個飛行員都規定了攻擊目標，並進行了攻擊訓練。

最後，到1941年11月26日，第一航空艦隊的航空母艦“赤城號”、“飛龍號”、“蒼龍號”、“加賀號”、“翔鶴號”、“瑞鶴號”，搭載425架飛機，在兩艘戰列艦和其它警戒艦艇護航下，由司令官南雲忠一海軍中將率領，消失在北太平洋的茫茫大霧中。與此同時，美國情報部門得到報告，日本軍隊有在東南亞沿岸運動的跡象。11月27日，華盛頓向在珍珠港的太平洋艦隊司令赫斯本德•E•金梅爾海軍上將報警，通知他，菲律賓、泰國或婆羅洲可能要受到攻擊。金梅爾相信夏威夷不會有迫在眉睫的危險，沒有下令讓他的艦隊保持戒備——設置防雷網，升起攔阻氣球，或者疏散他的飛機。

瓦胡島上的雲層剛剛散開，朝陽斜射着空盪的海面。日本飛機在上空發出的嗡嗡響聲沒有被人發覺。將近7點的時候，“沃爾德號”驅逐艦報告說，在珍珠港的入口附近發現一艘來歷不明的潛艇，並對它進行了深水炸彈攻擊。這份報告在送往金梅爾司令部的時候被耽擱了。不一會兒，瓦胡島北端的兩個陸軍雷達兵發現一群飛機從東北方向快速飛來，他們的上司不加核對就把這群飛機當成了從西海岸飛來的B-17飛行堡壘編隊。

“珍珠港仍然沉睡在晨霧里。”一位日本飛行員後來回憶說，“港內平靜寧謐，瓦胡島甚至沒有一縷從艦船上升起的雲煙。一座座兵營井然有序，宛若白帶晃動的小汽車隊在爬向山頂，各個方向都有極好的攻擊目標。”7艘戰列艦復蓋着天蓬，並排停靠在位於珍珠港中部的福特島東側，旗艦“賓夕法尼亞號”在干船塢里。對美國人來說，幸運的是3艘航空母艦都不在港內。“薩拉托加號”正在西海岸進行修理，而“列剋星敦號”和“企業號”正在向駐守威克島和中途島的海軍陸戰隊運送飛機。

港內的艦只剛剛蘇醒。許多軍官和水兵利用周末上岸度假，有的正在用早餐。

檀香山廣播電台播放着輕音樂，教堂的鍾聲柔和地在漣漪沸沸的水面上繚繞盪漾。

7點55分，部分水兵按照慣例開始升旗，有的人漫不經心地看到一群飛機掠過蔥鬱的山巒，向基地北邊飛來。突然，飛機向福特島機場俯衝，炸彈的爆炸聲把星期天早晨的和平氣息一下子撕得粉碎。

分布在島上四周的希凱姆機場、惠列爾機場、埃瓦機場和卡內歐黑機場是日本戰斗機和俯衝轟炸機的第一批攻擊目標（第一波日本飛機攻擊了珍珠港福特島海軍航空兵站排列整齊的戰斗機。至少摧毀了177架美國飛機，還有許多飛機被擊傷。日本人繼續攻擊太平洋艦隊的時候，沒有遇到有效的空中抵抗。然而，這些損失是微不足道的。在1943年，美國的飛機工廠生產了10多萬架軍用飛機，而生產能力仍然綽綽有餘！）。為了準確地進行攻擊，有的轟炸機俯衝到離地面幾百英尺時才投彈。

陸軍、海軍和海軍陸戰隊的大批飛機比翼排列得整整齊齊，宛如參加一次大檢閱似的。美國飛機被炸得歪七扭八，燃燒的破片橫飛。只有少數幾架飛機僥幸起飛，但很快被高度靈活的零式戰斗機擊落。地勤人員和飛行員從破爛不堪的飛機上抓起機槍進行抵抗，卻無濟於事。僅僅才幾分鍾，日本人徹底敲掉了瓦胡島的空防。淵田海軍中佐從一架高空水平轟炸機上觀察了美國人挨炸的情況，向“赤城號”上的南雲海軍中將拍發了密碼信號：“托拉„„托拉„„托拉”(虎„„虎„„虎)，報告奇襲成功。

97式魚雷機從幾個方向突入，在剛剛高過水面40英尺的高度上，十分準確地發射了魚雷。一等飛行兵曹森拾三忽然發現一艘戰列艦隱隱約約出現在“我的飛機正前方，象一座巍峨的山峰聳立在轟炸機前面。”他冒着猛烈的高射炮火繼續向前飛。

“准備投雷„„預備„„放！”森拾三用力拉動投雷拉杆，他感到投雷的一剎那飛機如釋重負，向前一躍。敵人的防禦火力越來越猛。他駕機轉向，向南面的海上飛去。他說：“我感到十分可怕，在離開目標區之前，我的衣服都被汗浸濕了。”

停靠在外側的每一艘戰列艦都多次遭到了魚雷攻擊，珍珠港內比比升起水柱。

當淵田帶領他的轟炸機隊飛到戰列艦群的上空進行毀滅性轟炸時，高射炮火在他的機身四周爆炸，炮彈的黑色硝煙到處迷漫。他感到，他的飛機好象“被大棒猛敲了一下”，但沒有直接中彈。他在轟炸航向上，透過機艙底板上的觀察孔，盯着剛投下的炸彈。“我看到4顆炸彈一股勁地往下落。目標是兩艘戰列艦，並排停靠在前方。炸彈變得越來越小，終於看不見了。我屏住氣，直到左邊那艘艦上突然間升起兩小團濃煙。我喊道：‘兩彈命中！’”

戰列艦“亞利桑那號”爆炸的巨大力量震撼着淵田的飛機。“亞利桑那號”中了一條魚雷（日本襲擊珍珠港時，“亞利桑那號”外側停靠着一艘油船，因此說它中了一條魚雷是不確實的，實際上它也沒有中雷。）。這時，一顆穿甲炸彈又穿透了它的鋼甲板，引起艦首彈藥艙爆炸。艦體巨大的破片被拋到幾百英尺上空，黑紅色煙雲升騰翻滾，熊熊燃燒的烈火吞噬和掃蕩着“亞利桑那號”，使它成了近1,100名官兵喪命的地獄。

“西弗吉尼亞號”中了6條或7條魚雷，左舷被炸開一道長120英尺、寬15英尺的裂口並翻倒在水泊中。“俄克拉何馬號”三處中雷，傾覆沉沒。“加利福尼亞號”中了兩條魚雷，只是靠對稱舷注水才免於翻覆（“加利福尼亞號”仍沉到了珍珠港水底。打撈後進行了修理和現代化改裝，原有的12門14英寸主炮被裝到別的戰列艦上。在1944年10月萊特灣海戰時，一支日本水面艦隊企圖強行通過蘇里高海峽，但遭到了美國重炮的轟擊，其中就有曾在“加利福尼亞號”老艦上裝的那些主炮。）。“馬里蘭號”、“田納西號”和“賓夕法尼亞號”沒有受到嚴重損壞，但由於被沉艦“亞利桑那號”和“西弗吉尼亞號”堵塞，“馬里蘭號”和“田納西號”無法出海，而“賓夕法尼亞號”卻在船塢里（儘管“賓夕法尼亞號”在干船塢里，但對日方攻擊有所准備。據後來公布說，它的高射炮擊落了6架敵機。）。只有“內華達號”，雖然它艦首中雷，受傷很重，但在遭受攻擊時有兩台主鍋爐供氣，可以航行。

第二波進攻的飛機共170架，這批飛機於8點54分繼續猛烈攻擊了滾滾濃煙和油煙籠罩的機場和艦船。俯衝轟炸機走馬燈似地攻擊了“內華達號”，而它卻受到了從“亞利桑那號”船體溢出的猛烈燃燒着的燃油的保護。日本飛機試圖在珍珠港的狹窄入口處把它擊沉。狂轟濫炸儘管達到了頂峰，密集的高射彈幕卻保護了“內華達號”。但是，由於它急於奪路，結果在霍斯皮特爾角擱淺。倒霉透頂的是，從正在返航的“企業號”飛來的18架SBD無畏式俯衝轟炸機和從美國本土飛來的12架飛行堡壘式飛機，剛好遇上日本人攻擊，遭到了零式戰斗機的猛攻。它們當中有些根本來不及自衛就被日本人擊落了。其餘的則成了向上空一切飛機開火的美國高射炮手的犧牲品。一個飛行員喊道：“不要開炮！不要開炮！這是美國飛機！”緊接着，他的無線電波就消失了。

將近兩個小時，日本人統治着珍珠港的天空。直到9點45分，日本人隨心所欲地進行轟炸掃射，參加攻擊的飛機共計353架。到它們返回母艦的時候，被油層覆蓋的錨地布滿了幾乎包括太平洋艦隊全部戰鬥力量的19艘艦船的殘骸估計有265架各種飛機被擊毀，只剩下極少數可用。美國人傷亡慘重，總計2,403人死亡，1,178人受傷；日本人損失飛機29架，飛行員55人。

返回“赤城號”後，得意洋洋的淵田要求南雲海軍中將再發起一次攻擊，摧毀珍珠港的修船廠和油庫，並建議派出搜索機尋找可能在瓦胡島南邊的“企業號”和“列剋星敦號”。南雲沒有同意，他指出，和油船的會合點已經確定，如果機動部隊耽擱，部隊就將缺油。於是，他下令北撤，同來時一樣，日本人迅速地、靜悄悄地溜走了。

日本海軍航空兵使美國海軍蒙受了它有史以來最慘重的失敗。正如富蘭克林•D•羅斯福總統所說，1941年12月7日是美國的“國恥日”。然而，日本人僅僅取得了暫時的勝利。除了“亞利桑那號”外，被炸沉的戰列艦都從珍珠港的泥淖中打撈起來。“俄克拉荷馬”是不行了，其餘的都可重新投入戰斗。日本人錯誤地忽視了美國人的油庫和工廠。對他們最為不利的是，摧毀美國航空母艦的算盤落了空。

在戰爭初期，由於不能依靠戰列艦，美國人不得不啟用航空母艦作為太平洋戰爭的主要海軍武器，快速航空母艦特混艦隊成了美國海軍成功地進攻日本的先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