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土肥原賢二真發愁了。

自打5月8日出發以來，5月11日開始進攻，連續突破中國軍隊各路防線一直到23日打到黃河貫台渡口，可謂是攻無不取、戰無不勝！本想着接續補給之後立刻揮兵西向奪取開封，沒想到在這裡陷入了重圍！

奪占貫台渡口之後，土肥原完全沒有把中國軍隊當一回事，這一路實在是太順當了，整個師團散亂布置於東起蘭封、西至曲興集，北起貫台、陳留、南到羅王站這方圓二十多里的廣大地域。沒想到中國軍隊四面圍上來連續強力突擊，小村寨一突即破不在話下，大集市也是猛攻不止，三天下來師團陣地連連失守，曲興集、三義寨和蘭封遭都到猛烈強攻，特別是南部支撐羅王站最為危險！

陳留口丟了，只剩下貫台渡口，這個渡口附近也有中國軍隊的陣地，兩天下來無論如何也驅除不掉，如果中國軍隊在此地再加強攻勢，貫台渡口未必能守得住啊。要是那樣就全完了！

土肥原賢二後悔了。

自打去年侵華以來，自己帶着第14師團攆着宋哲元的部隊從河北一直到了河南，深入中國腹地最遠，攻占中國城市最多，擊潰敵軍數量超過自身十幾倍之多，但是傷亡人數卻最低，創造一系列戰場“奇蹟”，第14師團就被捧成“支那剋星”， 自己也就成了“模範師團長”。本想着這次再搞一個“奇蹟”出來，沒成想卻成了中國軍隊的瓮中之鱉！

瓮中之鱉就瓮中之鱉就好了，這也沒啥了不起的，征戰幾十年誰也不是常勝將軍，等到援軍解圍，瓮中咸鱉就會翻身，可這次是自己把自己搞到瓮里去的，哪裡會有援兵來救自己這個鱉啊？！

軍長香月清司為了這次行動是搜刮一空，能派來的哪怕是一頭驢也都派到自己的部隊裡了，家裡肯定是只剩下豬了，這些豬如何能來救自己呢？

唉——土肥原賢二腿短肚大，這一泄氣腰間掛着的軍刀就拖到了地上，土肥原賢二就這樣拖着軍刀就像拉着犁一樣在三義寨的指揮部里來迴轉悠，撞到北牆就往南迴轉、撞到南牆就往北迴轉，參謀一報告、土肥原賢二渾身肥肉就是一哆嗦，各路吃緊！

沒辦法啦！土肥原賢二下定決心，收縮陣地！那麼撤哪一路呢？中國軍隊的第46師連續掃蕩了三義寨南面的所有外圍村寨，隨即向三義寨發動了瘋狂進攻，如此下去本部實在是危險得很。西南的羅王站激戰正酣，中國軍隊的攻擊連續不停，守軍根本不可能脫身，就是想撤也撤不下來啊。東面的曲興集戰況平穩，可是曲興集北側的中國軍隊第78師連打連破一路橫掃攻克了陳留口，曲興集要是再撤，那西面就徹底暴露了，看來曲興集也是不能撤的。

蘭封是重中之重，在此堅守可以吸引大量中國軍隊，本想着蘭封可以屏護貫台渡口，沒成想中國軍隊在蘭封北側突擊，現在這個危險更大，為今之計只好棄守蘭封，向本部收縮兵力，無論如何先保住三義寨這個瓮再說。

再有，向軍長香月清司告急求援——當初來這裡也是你同意的，現在這個情況你也不能不管不顧，無論家裡只有豬還是別的，你都得想想辦法，不然俺要是被中國軍隊捉了去、你也好不了，未必大本營能讓你來個切腹善終。

香月清司接到土肥原的告急電報真急了，“你他娘的這個土肥！原本指着你這個‘模範師團長’搞出一個模範事跡來笑話笑話寺內壽一，那個官二代原本就是個獸醫，現在卻成了穿壽衣的大將！本想搬起石頭砸人家，結果砸中了自己的木屐！他娘的土肥，咱倆沒完！”

香月清司砸桌子扔板凳罵是罵，可還是非得救一救土肥原不可，一根繩上螞蚱哪能不管？香月清司派出飛機支援第14師團，“飛到你們不能飛為止！”

安排完飛機香月清司踩着板凳趴在牆上仔細看看地圖，越看越火，一巴掌拍在三義寨土肥原的臉上，“八格！形勢太壞了！”

可是手裡真的是沒有部隊了，第20師團在山西南部叫閻錫山打的是步步後退，補給線也掐的死死的，現在第20師團野戰部隊的軍糧就是青草了，只有2月份在河北剛剛編成的第4混成旅團，原本打算守備正太鐵路，如今也顧不得了，調！香月清司一個電報給了第4混成旅團旅團長河村董，“立刻趕赴河南由貫台渡河援助第14師團！”

來不及吧？香月清司坐在椅子上直泄氣！再怎樣第4混成旅團趕到也得幾天，到那個時候土肥原是不是還活着實在是個問題，即便還有口氣兒，那貫台渡口還在不在掌握之中也是個問題，如果貫台渡口被截斷，第4混成旅團到了也只是剩下隔岸觀火看熱鬧了。香月清司想着第14師團能不能撐到援兵解救實在是個未知數，如果河南部隊全部損失，只要土肥原還有一口氣那也不算全員玉碎，乾脆讓他過了黃河跑到北岸的貫台呆着指揮河南戰事，於是香月清司命令土肥原轉移指揮部，戰后土肥原賢二在戰犯監獄曾說自己差點兒在黃河邊兒玉碎。

沒辦法啊沒辦法——求援吧，向那個“獸醫”求援吧——看看他有什麼辦法死馬當作活馬醫。

沒等看完電報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寺內壽一大將火就大了，一腳踹飛面前的合室桌，小小的合室桌哪能禁得住大將滿腔怒火的一腳飛踹？合室桌帶着清酒瓶子、生魚片盤子、蘸醬小料一起翻着跟頭穿爛紙門砸在院子裡摔成了柴火，兩個倒酒布菜的藝伎嚇得“嗷”的一聲一頭趴在榻榻米上發起抖來。

寺內壽一捏着電報破口大罵，“香月清司你這個老小子！叫你打歸德你不打、反倒打起了開封的主意！你他娘的自己去找死也算、幹嘛把第14師團送進了火坑？！”

寺內壽一真火了，一腳踢開趴在地上的一個藝伎抬腿就走，到了作戰室看着地圖上瓮里鱉一般的第14師團火更大了，“八格！他娘的你這個老不死的香月清司是活到頭了！！”

寺內壽一對香月清司今天的起火是當然的，可是以前也有火也不是壓了一天兩天了，現在是徹底忍不住了。

1938年2月11日香月清司第1軍按華北方面軍之計劃發布命令，以第14、第108、第20、第109四個師團，準備多路迂迴、相互策應攻向晉南，意圖占領黃河以東、以北地區，以鞏固華北方面軍西側翼之占領線。行動剛一開始，2月14日華北方面軍就命令第1軍調出兩個步兵大隊、一個炮兵中隊與其它部隊協同，掃蕩河北省阜平縣。 

第1軍為組織這次晉南行動把後方各點線守備力量抽調一空，單薄得不能再單薄，如此咬着牙撒開大規模的行動剛剛開始這就要抽兵，實在是難辦。再者，晉南行動也是按照華北方面軍的命令行動的，這才展開三天就變了卦，這種朝三暮四的命令確實讓人很反感，第1軍於是提出要求緩調。華北方面軍參謀長岡部直三郎不同意，“必須執行”，香月清司咬着牙就是不調。

不聽命令這當然要挨批評的，3月21日，日軍華北方面軍在北平召開參謀長會議，華北方面軍參謀長岡部直三郎批評第1軍，要到會的第1軍參謀長飯田祥二郎少將承認錯誤。

1個月來第1軍此時作戰雖然順利可是並不理想，占地方很多可是中國軍隊的野戰力量抓到的不多，這種戰果當然是打折扣的，本來就是帶着氣兒來的，此時方面軍又提出批評，自然引發反彈，“晉南作戰是按方面軍的命令進行，臨時抽出部隊肯定影響完成原定任務，況且作戰中兵力使用，第一線的指揮機關就不能提出點兒自己的意見嗎？”

“下級不服從上級還挺有理——造反了！”岡部直三郎真的被氣壞了，一同被真氣壞的還有方面軍作戰課長下山琢磨，可是這兩位被氣壞就被氣壞，雙方都是參謀人員不是拿刀子的武夫，人家有司令撐腰，不能把人家怎麼地，“沒關係，你有司令撐腰，俺也有！司令，你給評評理！”二位逼着寺內壽一表個態，要不沒法幹了！

這事兒得給部下撐腰，要不以後沒法混，寺內壽一劈頭蓋臉就把第1軍參謀長飯田祥二郎罵了回去，“回去告訴香月清司，凡命令必須執行！”

飯田祥二郎不敢吭氣了，岡部直三郎高興了，開完會寫報告，上報陸軍省、參謀本部及下發各部隊，痛罵第1軍不聽命令。

飯田祥二郎灰溜溜回到軍部向香月清司匯報，這時候報告文件也送來了，香月清司被氣得暈頭轉向，“打仗是你們的注意、調兵也是你們的主意，你們是唐僧怎麼說怎麼都有理、俺們是豬八戒里外不是人。”香月清司咽不下這口氣心裡火苗子亂竄，“寫信！申訴！”寫了一封長信，從五個方面說明調兵問題和有關情況。

華北方面軍參謀長岡部直三郎接到信看完了就去找寺內壽一討個主意，寺內壽一也火了，“不聽命令還有理了？”欲待發作可是顧念香月清司的老資格，“退回去！”

這件事兒就算稀里糊塗結束，很快台兒莊失利，第2軍丟了面子要大打，於是華北方面軍徵調平漢路高邑、安陽地區的第16師團參加徐州會戰，隨着戰事發展又要徵調新鄉、焦作地區的第14師團，第1軍轄區是異常空虛，不得不放棄一些占領地區，就是如此收縮防區也是狼狽不堪。香月清司心有不甘，自己如此賣命都是為了第2軍，還不如讓第14師團襲取開封才算是自己的功勞，這樣就和寺內壽一打起了埋伏。

寺內壽一看到第14師團的行動是火冒三丈，部隊都在行動而且人家也是為天皇征殺，自己要是攔着還不太好說啥，只好由着他去，沒想到你自己鑽進了瓮里，沒了辦法又來找俺幫忙？！

氣歸氣，可是第14師團還得管，總也是天皇的部隊，不能看着他讓中國軍隊給捉了去，寺內壽一趕緊召集參謀開會研究，命令24日攻占碭山的第16師團及混成第13旅團向西攻擊，突破歸德防線援助第14師團。

安排好了前線寺內壽一開始準備後事，跟大本營做工作，5月29日，免除香月清司第1軍司令官的職務而轉任參謀本部付，隨之在7月又被編入預備役，陸軍次官梅津美治郎繼任第1軍司令官。

土肥原奉命轉移黃河北岸，臨走布置反擊。此時守備蘭封的橫山靜夫步兵第2聯隊奉命撤回，撤回是撤回了，也是灰頭土臉、頭破血流的，不過總還是一支力量，當前中國軍隊的第46師連攻三日，雖然是掃蕩了外圍可是攻不動三義寨，不過還是擔心中國軍隊重新加強力量，那就不好辦了，讓橫山靜夫第2聯隊反擊第46師，改善態勢，不得已棄守蘭封就是準備用一用這支頭破血流的“勁旅”。

日軍步兵第2聯隊27日凌晨從蘭封撤出，休息一日，28日向當面的國軍第46師發動反擊！第46師此時已是強弩之末，連打三天傷亡慘重早已戰力枯竭，日軍一發動反擊立刻崩潰，桂永清、李良榮無法掌握局勢，只好跟着亂軍敗退，一部分部隊向南跑回了陽堌，另一部分向東跑到了紅廟，“沿途拋棄無線電機及武器彈藥，情形頗為混亂。”

委員長火大了，第46師啊、教導總隊啊？是不是？全軍的模範啊？搞成這個樣子，“娘希匹！”

“蘭封附近之敵，最多不過五六千之數，而我以12師兵力圍攻不克，不僅部隊複雜，彼此推諉，潰敗可虞；即使攻克，在戰史上亦為一千古笑柄。務請毅然決心，速抽6師以上兵力在側後方作預備隊，而指定李鐵軍、李漢魂、俞濟時三軍負責掃清當面殘敵。即使被突破數點，衝出包圍圈外，我可與之野戰，則較為得計。此時東路敵軍必於兩三日內向西急進，由周口直出許昌、鄭州，則後方在在堪虞。若我軍不早為計，則如此大兵群集於狹小區域，且左限黃河，殲滅甚易。務希當機立斷，即於本晚實施，一面整理戰線，一面抽調部隊，以備萬一。並以此意轉薛伯靈(薛岳)、胡宗南，決心遵行，勿稍延誤。”

很明顯，此時軍令部已經看到不是部隊怯戰，而是打不動，攻堅乏術，所以才有“我可與之野戰，則較為得計”一說，可是日軍機械化程度高，野戰也難打啊。“最多不過五六千之數”明顯錯誤，況且此時敵情變化了，日軍第4混成旅團5000人正在渡河，而東路，日軍第16師團配屬第13混成旅團克碭山、克虞城、正在衝擊歸德，消滅第14師團已不可能。局勢已經逆轉了，厲害變換線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