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烏克蘭2023年反攻時的戰爭迷霧逐漸散去，我們可以從一個烏軍士兵的口述和媒體的零星報道中一窺烏軍反攻行動中的諸多細節。

　　■47機械化旅的徽標

　　一、組建第47機械化旅

　　2023 年1月，烏克蘭組建了第47機械化旅。這是一支全部由志願兵組成的部隊，士氣高昂，渴望從俄羅斯手中奪回家園。但70% 的士兵在大反攻前從未上過戰場，缺乏作戰經驗。36歲的米科拉中尉是一名布拉德利戰車裡的突擊步兵，這位前律師在俄烏開戰後離開律所走進了徵兵站。

　　■布雷德利戰車

　　第47機械化旅在歐洲最大的美軍基地—德國格拉芬沃爾基地接受美軍顧問為期2個月的訓練。這支部隊列裝了包括71 輛德國豹式主戰坦克和109 輛美國布拉德利坦克在內的全套西方裝備，作為尖刀部隊，將在烏軍的進攻行動中承擔最危險的任務。從德國返回烏克蘭後，第47旅在哈爾科夫繼續接受訓練。

　　他們學習操作西方車輛，練習西方戰術，包括“聯合作戰”。所謂“聯合作戰”就是協調炮兵、步兵、坦克和空中力量同時實施打擊。像這樣在較低的戰術層面上的“訓練”並不是外界認為的美軍向烏軍的單向培訓。它更像是不同軍隊之間的雙向知識傳授。北約顧問和烏克蘭軍隊之間存在多個分歧點。例如，美國軍事顧問認為偵查無人機不應是訓練重點。對於習慣了在絕對空優和有間諜衛星的單向透明條件下作戰的美國人，這種想法很正常。但在烏軍的強烈要求下，美國軍官隨後調整了訓練內容，增加了無人機的相關科目。

　　二、倉促的反攻準備

　　2023 年5月初，第47旅部被署到了前線，隨時準備出擊。在戰鬥開始之前，還有最後一個大問題：烏軍應該如何分配兵力使進攻風險降至最低?烏克蘭軍官進行了八次模擬桌面兵推，採用的計算機模型可以非常細緻地模擬從單個步兵到營級規模的火力效果。但由於真實世界中戰爭的複雜性，模擬效果並不理想：無論如何設置初始變量，它只輸出模稜兩可的“五五開”結果。

　　以馬克-米利將軍為首的美國軍事顧問建議採取這樣一種行動方案：烏克蘭將更多的兵力用於集中攻擊羅波季涅，而留下較少的部隊防守後方。另一方面，很難接受高風險計劃的烏克蘭將軍扎盧日內則希望將兵力平均分配，攻守各占一半，並在東部更遠的地方進行兩次小規模的分散佯攻。因為如果美國人的計劃失敗，他將失去絕大部分士兵和重裝備。最終烏克蘭領導層站在了扎盧日內這邊。

　　2023 年6 月7日晚，第47 旅接到了出發的命令，等待已久的進攻終於開始。米科拉中尉乘坐布拉德利戰車隨部隊出征，在24小時內到達距離集結地10公里遠的羅博季涅村，俄羅斯的第一道防線就設在這裡。據他後來說，指揮部的高層在最後一刻匆忙變更了部隊序列，並更新了裝備，這損害了部隊的士氣。全世界都知道烏軍要反攻，且俄羅斯的無人機和間諜不停刺探情報，烏軍已無可能攻其不備，反陷己於劣勢之中。

　　按照計劃，他們將在4 天內攻占整個地區，然後從這裡推進，最終奪回梅利托波爾鎮，在3 個月內切斷俄羅斯補給線。烏克蘭第9旅將與他們並肩作戰。一旦突破俄軍防線，烏克蘭第10旅將利用這一缺口進一步向南推進。

　　據估計，第47 機械化旅大約有5000名士兵。假設兩支友鄰部隊也有類似的規模，那麼可以推測此地烏軍的進攻兵力在15000人左右。另一方面，據估計當時俄軍在烏克蘭的總數為40萬，尚不確定其中有多少兵力負責防守烏軍此次進攻的區域。

　　三、苦戰在雷場

　　該地區通往南方的主要公路只有幾條，其中通往托克馬克的一條直接穿過了羅博季涅鎮。這兩條通往南方的公路都是狹窄的咽喉要道，無法繞行。俄軍過去在武赫勒達爾和其他地方推進失敗時也是受阻在類似場景。

　　■蘇制TM64反坦克雷

　　烏軍繳獲了一張俄軍標記雷場的地圖，僅在羅博季涅附近的6公里見方的一小塊區域就標記了2萬枚地雷。就連身經百戰的烏克蘭老兵都對雷區的密度感到震驚。

　　烏克蘭使用裝有反地雷滾筒的T64 坦克開道。但是，烏克蘭在進攻的頭幾天就損失了60%的掃雷設備，本應能承受四次爆炸的掃雷滾只要軋上一次地雷就報廢了。米科拉中尉透露：為了增加威力，俄羅斯布雷時把反坦克雷縱向疊碼了三層!

　　烏克蘭部隊在德國接受M2布拉德利步兵戰車訓練時，是在平坦地形上的最佳路況下駕駛車輛，這與他們在真實前線遇到的泥濘路況大相徑庭。再加上在敵軍炮火下承受的壓力，一些駕駛員不小心偏離了已經清理好的安全通道，結果撞上了成堆的俄國地雷。

　　烏軍反攻開始前，作為防守方的俄羅斯就已經占據主動。俄羅斯在整個前線花費巨款部署加固了一年，正好整以暇等待烏軍來攻。俄軍還占據視野開闊的高地，為反坦克導彈小組提供了清晰的視野和較長的對峙距離。進攻中，每天烏克蘭都會摧毀10套俄羅斯反坦克導彈系統，但俄軍總有源源不斷的補充。

　　■航拍的羅博季涅戰場

　　當烏軍車隊有一輛戰車被反坦克導彈擊中時，就會造成混亂，導致其他車輛偏離預先清除地雷的路徑，軋上地雷。在這次攻擊中，烏軍損失16 輛M2 布萊德雷，約占總數109輛的15%。

　　根據米科拉的說法，許多布拉德利都得以修復，更重要的是車組人員都倖存了下來。他在接受採訪時說，如果是蘇制BMP-2軋上地雷或被導彈擊中，乘員斷無生還可能。他說：“他所知布拉德利唯一一次沒能承受住攻擊的情況是直升機造成的。縱隊的一輛布拉德利被卡52發射的導彈徹底炸毀，乘員陣亡。”

　　四、缺乏空軍，後繼乏力

　　4 天后的2023 年6 月11 日，烏克蘭將軍扎盧日內決定改變戰術，不再派遣更多部隊進行正面進攻。他們派步兵一個小隊一個小隊地徒步排雷，士兵們必須徒手使用金屬探測器，用繩子來拉引爆器。這個過程非常緩慢，但最終減少了損失，算是取得了一些成果。但這並不是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烏軍傷亡比例還是非常高。米科拉就是在排雷行動中踩到地雷，失去了一條腿。一輛M2布拉德利救回了他。他活了下來，但卻退出了戰鬥。

　　■烏軍士兵在羅博季涅路牌前打卡

　　經過12 周的雷區清理行動，第47 旅首次取得了切實進展。9 月3 日，烏克蘭部隊突破了俄羅斯的第一道防線。烏克蘭認為，俄軍投入了60% 的時間和資源來建立第一道防禦陣地，只有20% 的時間和資源用在了更南面的後續兩層防禦工事上。有那麼一瞬間，他們似乎可以從這個突破口繼續推進。但是，如果不迅速利用這個缺口，就能給防禦者留出時間，集中精力重築第二和第三道防線。

　　但到9月份，進一步推進已不可能。俄軍在烏軍反攻前動員了30 萬新兵，而美國無法在進攻前提供ATACMS戰術導彈和戰鬥機。沒有空中火力，烏軍在地面戰場已寸步難行。烏克蘭官員報告說，他們沒有足夠的空中力量來削弱俄羅斯的防禦，無法充分達成西方戰術的效果。前文中提到，空中力量是西方聯合作戰中重要的一環，缺失空襲配合的地面進攻顯然沒有操作空間。

　　在羅博季涅戰事膠着的同時，赫爾松方向取得了意想不到的進展。2023 年10 月，烏克蘭海軍陸戰隊第38旅頂着俄軍的炮火，在第聶伯河南岸建立了三個登陸點。烏克蘭的BTR 和 BMP 兩棲裝甲車正在從這裡開進，並且深入了8 公里。而俄軍方面，有報道稱，俄羅斯已將其精銳部隊用於抵禦烏克蘭的反攻和自己在東部的推進，這意味着俄羅斯把二流部隊駐紮在赫爾松。俄軍在第聶伯河沿岸部署了大約14 支部隊，大部分都是營級或團級規模。聽起來很多，但這一區域本應是前線的平靜地段，所以這些部隊很可能沒有齊裝滿員，這給了烏軍可乘之機。

　　五、後方動員與構建防線

　　每年的這個時候，烏克蘭都會進入泥濘季節，前進非常困難。然而，這樣的天氣為修建防禦工事創造了時間。雙方第一道防線由前線的軍人構築，因為他們最熟悉那裡的地形。烏克蘭計劃中的第二道和第三道防線將由“基礎設施部”負責。這是一個新成立的部門，資金和設備主要來自民間私營公司和捐助者。根據烏克蘭政府的說法，這些新的防禦工事將集中在東頓巴斯地區，這裡自然地理障礙有限，沒有太多的河流或山脈。數月來俄軍也試圖從這裡推進。

　　與此同時，俄羅斯也在加緊動員民間力量，普京於12月簽署法令，將俄羅斯武裝部隊的兵員上限再增加17萬，至132萬人。俄羅斯的整個經濟已開始轉變為戰時狀態。俄羅斯的民用公司正在轉變為無人機工廠。坦波夫斯基麵包店正在組裝無人機碳纖維框架和天線，然後將其包裝並送往前線。甚至還有一些購物中心都被改造成了無人機製造廠。

　　如今隨着戰事進入第三年，俄烏雙方都希望擺脫疲憊血腥的地面攻防戰。但雙方目前都看不到任何突破口，局勢會發生怎樣變化?與其做不靠譜的大膽預測，不如拭目以待，因為現實形勢的發展往往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