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建基地還是永久駐軍？中國在柬埔寨軍事存在引爭議

AGNES CHANG, HANNAH BEECH

中國堅稱沒有在柬埔寨建設海軍基地。柬埔寨也這麼說。但這個已為航母準備就緒的碼頭卻表明，事實並非如此。同理還有圖中的巨型干船塢。它們坐落在主要海上航道附近，似乎是為推進中國的海軍野心而量身定做。

2020年，位於泰國灣的柬埔寨雲壤軍事基地發生了一些耐人尋味的事情。

在向美國國防部提出翻修該基地部分設施的請求後不久，柬埔寨官員又突然將要求撤回，然後開始拆除美國資助的建築物，其中有的落成僅四年。

再然後，中國人的身影出現了。

自去年12月以來，兩艘中國軍艦幾乎每天都停靠在這個在迅速擴建的港口。雲壤的工程與從紅海附近到南海的中國建設熱潮步調一致。

地處世界上最重要海上通道附近的中國軍事存在引發了人們對北京有何圖謀的根本性疑問。儘管美國的軍事基地體系在全球規模仍然位居榜首，但復興的中國正在把柬埔寨等國家納入自己的軌道。

“中國在柬埔寨永久駐軍的可能性，引發了重大的地緣政治擔憂，”亞利桑那州立大學雷鳥全球管理學院的柬埔寨裔美國政治學家索法爾·厄爾說。“這可能會促使美國進行戰略調整，並加劇全球對中國軍事化的看法。”

上個月在柬埔寨舉行的聯合軍事演習上的柬埔寨和中國國旗。 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漫長的到訪

2023年12月3日，柬埔寨國防部長宣布，兩艘中國海軍護衛艦將到訪雲壤，進行聯合軍事演習。衛星圖像顯示，軍艦在兩天前就抵達了。此後，它們一直在附近停留。

這兩艘護衛艦是唯一停靠在中國建造的雲壤新碼頭的船隻，該碼頭可容納的最大船隻遠超柬埔寨艦隊中的任何一艘船。柬埔寨自己的小型護衛艦停靠在南邊一個小得多的碼頭。

兩艘中國軍艦已在雲壤停靠了七個多月。 SOURCE: SATELLITE IMAGES BY PLANET LABS

過去幾年，美國官員和日本海軍艦船也曾嘗試到訪雲壤。它們未拿到完全訪問權。

“我們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海外軍事基地的努力非常清楚，包括在雲壤，”五角大樓發言人約翰·蘇普萊說。“我們尤其關注的是，中國政府在其意圖和談判條款方面缺乏透明度，因為各國應該可以自由地做出維護自身利益和地區安全的主權選擇。”

柬埔寨方面否認中國有任何更大的意圖。

美國國防部長勞埃德·奧斯汀於6月初訪問柬埔寨時，對方告訴他，中國只是在幫助柬埔寨實現軍事現代化，並非為自己建立軍事基地。

“雲壤軍事基地是柬埔寨的，不是什麼其他國家的軍事基地，”基地指揮官梅·迪納告訴《紐約時報》。“說基地由中國控制是不對的。”

梅·迪納說，雲壤的建設仍在進行中，不允許外國船隻停靠。他說，在那裡停靠了半年多的外國船隻——中國護衛艦——“僅用於訓練”。

雲壤的碼頭與中國吉布提海軍基地的碼頭相似。 SOURCES: BLACKSKY; 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C.S.I.S.); SATELLITE IMAGES BY PLANET LABS ON MAY 27 AND MAY 8, 2024.

力量投射

中國領導人習近平為他日益增長的超級大國提出了一個宏偉的願景。他的首要軍事目標是：建立一支藍水海軍，在遠離中國海岸的地方投射北京的力量。

今天，中國是世界上擁有海軍艦艇數量最多的國家。而且，已有不止一艘航母在役。

但如此規模和活動範圍的海軍，在數千公里外的地方執行任務，需要有海外基地供停靠。

2017年，在對正在建設的項目含糊其辭多年之後，中國在非洲之角的吉布提建成了在外國土地上的第一個軍事基地。

中國在海外的軍事足跡雖小，但是在不斷擴大。 SOURCES: C.S.I.S.;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SATELLITE IMAGES BY PLANET LABS. NOTE: COMPLETION YEAR BASED ON FIRST REPORT OF PERSONNEL DEPLOYMENT OR TRAINING EXERCISE.

同年，中國在南海有爭議海域完成了一個更令人吃驚的項目。

中國官方的挖泥船從海底挖出珊瑚和沙子，在曾經寧靜的環礁斯普拉特利群島（中國稱南沙群島。——譯註）建起軍事設施。一個國際法庭裁定，其中一些島嶼不是中國領土。

現在，同樣的官方挖泥船正活躍在雲壤。他們通過填海建立了一個碼頭和干船塢，全都遠超柬埔寨艦隊的需求。

不過，與斯普拉特利群島的設施不同，雲壤似乎沒有為導彈發射器或戰鬥機機庫預留建築場地。據衛星分析人士稱，雲壤可能主要用作中國海軍的補給站。

中國已將商業影響力擴展到世界各個海域。 SOURCE: AIDDATA NOTE: DATA SHOWS PORTS PARTIALLY OR FULLY FINANCED BY CHINESE STATE-OWNED COMPANIES VIA LOANS AND GRANTS MADE IN 2000–2021 FOR IMPLEMENTATION 2000–2023. MAP SHOWS ONLY PROJECTS OVER $10 MILLION.

“雲壤更像是中國在玩輪盤賭，因為它在為習近平想要的藍水海軍尋找港口，”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亞洲海事透明度倡議主任格雷戈里·波林說。“我不認為中國的規劃師在查看了世界上所有可能的地點後說，‘雲壤是我們需要的那個。’更可能的情況是，雲壤是僅有的選擇之一，因為中國沒有真正的盟友，朋友也不多。”

商業灘頭陣地

就在挖泥船在斯普拉特利群島加班加點的時候，習近平站在白宮，打消了人們對中國新建人工島嶼是出於軍事目的的擔憂——現在，這些島嶼上有供戰鬥機起降的跑道、雷達罩和導彈庫。中國官員表示，它們將成為旅遊天堂。

一艘中國海軍艦艇甲板上的中國和柬埔寨水兵。 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中國的軍事基地建設依賴於國有企業的先行試水，這些企業在法律上有義務服務於國家安全利益。中國官員坦率地表明了策略：他們稱之為“民轉軍”。

在中國已經擁有經濟影響力的國家，建立商業灘頭陣地更為容易。

近年來，柬埔寨逐漸投入中國的懷抱。該國長期領導人洪森曾指責美國將援助和投資與該國人權狀況的改善掛鈎。

柬埔寨現任領導人是洪森的兒子洪瑪奈，儘管他畢業於西點軍校，到目前為止他幾乎沒有表現出要改變父親親中立場的意願。

據基地指揮官梅·迪納稱，雲壤基地已經完成了80%。軍事分析人士預計，該基地將於今年年底完工。

在不遠處，一家中國公司在曾經受到保護的叢林中開闢了一條足以容納轟炸機起降的跑道，但柬埔寨並沒有轟炸機。該公司表示，該機場主要是為中國遊客服務的。

政治學家厄爾說，這讓人想起中國一臉無辜地解釋斯普拉特利群島和吉布提建設時的樣子。

“中國淡化或隱瞞其海外設施的軍事性質，”他說。“儘管柬埔寨否認，但缺乏透明度以及柬埔寨與中國的密切關係表明，雲壤可能是在沿用老一套的策略。”

Sun Narin自金邊對本文有報道貢獻。

翻譯：紐約時報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