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雅各布·格里吉爾 (JAKUB GRYGIEL) 是美國天主教大學政治學教授、馬拉松計劃高級顧問、胡佛研究所訪問研究員。

　　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承諾，如果他在11月贏得連任，他將改變美國的策略，並堅稱自己可以在“24小時內”結束戰爭。特朗普的競選搭檔、美國參議員J.D.萬斯(J. D. Vance)寫道，烏克蘭應該採取“防禦戰略”，以“保護其寶貴的軍事人力，阻止流血，並為談判的開始爭取時間”。特朗普和萬斯似乎都贊同的解決方案是談判解決，這樣華盛頓就能將注意力與資源集中在其他地方。

　　這場戰爭確實需要儘快結束。答案不是切斷美國所有的援助，也不是倉促與普京達成一邊倒的交易。美國仍然可以擺脫這種不可持續的局面，同時避免讓俄羅斯獲勝。為了停止美國無休止的支出，維護烏克蘭的獨立和安全，美國及其盟友需要給基輔最後一次取得勝利的機會——勝利的定義不是恢復烏克蘭2013年的邊界（基輔方面更希望如此），而是可持續地恢復到2021年的邊界。

　　為了實現這一結果，華盛頓及其盟友必須迅速大量增援烏克蘭的軍事力量，並允許其不受限制地使用這些武器。如果烏克蘭軍隊能夠發起決定性的攻勢，將俄羅斯軍隊趕回2022年前的邊界線，那麼和平將變得切實可行。

　　美國新總統可以推動政策轉變，促成這一目標;例如即將上任的特朗普政府可以抓住機會，彰顯美國實力，平息衝突，提升美國的國際聲譽，讓華盛頓能夠轉而關注其他優先事項。但無論誰入主白宮，短期內增加不受限制的軍事援助，都是歐洲邊境地區實現長期和平的最佳機會。

　　永恆的戰爭

　　拜登政府目前的戰略對美國和烏克蘭來說都是不可持續的。2022年，在俄羅斯發動進攻，烏克蘭表現出非凡的反擊決心後，華盛頓及其部分盟國逐漸試探性地開始向基輔提供軍事援助，並對烏克蘭軍隊如何使用和部署更先進的能力施加限制。他們擔心，更堅決的回應會引發俄羅斯的進一步行動，使衝突可能蔓延到烏克蘭以外，危及西方。普京的核威脅令美國和歐洲官員感到恐懼，儘管他們聲稱要幫助烏克蘭取得勝利，但實際上他們只為基輔提供足夠的支持，使其免受俄羅斯猛攻的破壞。其表面目標不是要在戰場上擊敗俄羅斯，而是“儘可能長時間地”維持烏克蘭的生存，也就是說，希望莫斯科能認識到進一步侵略只會自取其辱，從而結束戰爭。

　　戰爭已經持續了兩年多，基輔沒有投降，但它的西方夥伴也沒有給予它取勝的手段。一場漫長的消耗戰很可能以烏克蘭的崩潰而告終。基輔沒有足夠的人力在今後幾年裡向戰壕增派援軍，而遠離前線的其他地區也在苦苦掙扎。由於移民和徵兵(以及隨之而來的傷亡)，四分之三的烏克蘭企業面臨勞動力短缺。農業部門失去了肥沃的土地：一些作物的收穫面積減少了約三分之一。馬里烏波爾等港口的喪失給尋求出口的生產商帶來了嚴重的問題。世界銀行聯合贊助的2月報告估計，重建烏克蘭的住房、基礎設施和工業將需要近5000億美元。隨着時間的推移，情況只會變得更糟。

　　烏克蘭的西方夥伴們也沒有時間了。歐洲國家聲稱俄羅斯的戰爭是對歐洲大陸生存的威脅，但就大多數國家而言，它們最近的軍事投資一直不多，而且它們不願意花費大筆資金來支持烏克蘭的經濟。歐洲東部前線國家是例外;波蘭今年將花費超過其GDP的4%，而芬蘭作為北約的新成員，計劃到2027年將其火炮彈藥產量增加一倍。但即使這些國家也將被迫承認，他們向日益衰弱的烏克蘭提供的每一枚炮彈，都是他們自己部隊可用的炮彈數量減少了一枚。如果俄羅斯在烏克蘭取得進一步進展，並加大對西方的威脅，這些國家可能不再接受這種交易。

　　這場戰爭必須儘快結束

　　對於美國來說，為一場曠日持久的衝突提供資金沒有任何好處。拜登增加援助的戰略無法阻止烏克蘭最終被摧毀，只會讓美國陷入一場沒有勝利希望的戰爭。這在政治上也是不可持續的：在經歷了數十年的不受歡迎的“永久戰爭”之後，美國領導人再也不能在沒有成功希望的戰略基礎上承諾無限期的財政支出和武器供應。

　　美國還將對烏克蘭的支持限制在逐步增加軍備上，這也將帶來更大的戰略風險。莫斯科可以依靠戰爭經濟，只要它有信心讓烏克蘭因流血而投降，並持續獲得西方對基輔的支持，它就不需要談判。烏克蘭也無力從其目前的弱勢地位進行談判，因為它已經失去了領土和通往亞速海的通道，而亞速海是其農業出口的重要水道，而且它缺乏扭轉這種損失的手段。這意味着戰爭將持續下去——時間越長，俄羅斯就越有時間在世界其他地區給歐洲和美國製造麻煩。莫斯科可能會通過共享衛星和彈道導彈技術來擴大與朝鮮的合作，投入更多的軍事力量來破壞撒哈拉以南非洲和更廣泛的地中海地區的國家穩定，並在歐洲越來越多的地區干擾GPS信號。

　　與此同時，華盛頓及其夥伴不應過度擔心激怒俄羅斯。西方對俄羅斯升級的擔憂被誇大了。普京在執政期間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與西方發生直接衝突，也許是因為他意識到俄羅斯在經濟和軍事上處於劣勢。現在，莫斯科有意將戰事控制在烏克蘭境內，因為如果擴大戰爭，它很難與西方的火力及聯合部隊匹敵。俄羅斯威脅要升級，但在面對實力時卻退縮了。不過，美國及其盟友所能採取的行動也是有限度的，即他們不應通過向烏克蘭派遣本國軍隊來挑戰俄羅斯軍隊。

　　果斷行動

　　美國的目標不應是拖延這場戰爭，而是迅速結束戰爭，幫助烏克蘭擊敗俄羅斯，並在此過程中遏制莫斯科進一步追求帝國野心。首先穩定歐洲局勢，華盛頓就能集中精力應對亞洲戰場迫在眉睫的中國威脅，從而有序地制定戰略，而不是冒險同時與兩個修正主義大國對抗。

　　實現這一目標的最可行方式是向烏克蘭提供大量武器，並且不限制其使用。烏克蘭需要火炮、裝甲和空軍力量，而且必須能夠打擊俄羅斯的軍事目標，例如機場、彈藥和燃料庫以及軍事工廠。通過取消對西方武器的使用限制，特別是中程導彈，華盛頓將給予基輔機會削弱俄羅斯軍隊，並防止對烏克蘭城市和基礎設施的大規模攻擊。烏克蘭無法在戰壕後保衛自己，而且昂貴的防空能力供應不斷減少。

　　這一攻勢將為烏克蘭提供最後一次戰術突破的機會，以恢復或接近其2022年前的領土地位。從這一位置出發，烏克蘭軍隊可以繼續威脅俄羅斯在2014年戰爭中取得的成果，特別是克里米亞。雖然基輔渴望恢復該國2014年前的邊界是可以理解的，但其可怕的損失和國家疲憊使不太雄心勃勃的軍事勝利定義更加現實。

　　通過削弱並驅逐俄羅斯軍隊，使其撤出自2022年初以來占領的領土，基輔將獲得政治上的選擇。這樣的軍事成就可能會帶來巨大的物質和聲譽損失，迫使俄羅斯回到談判桌前。即使不進行談判，也無法平息莫斯科恢復其在歐洲帝國的野心，但一場迅速而決定性的戰場勝利足以重創俄羅斯軍隊，為烏克蘭贏得時間，重建基礎設施和工業，奪回肥沃的土地用於農業生產，並加強其軍事能力，以遏制俄羅斯的進一步進攻。

　　一場漫長的消耗戰很可能以烏克蘭的崩潰而告終

　　到11月美國大選結束或新總統就職時，美國及其盟友將有足夠的資源實施這一戰略。到2025年初，西方的生產能力將足以向烏克蘭軍隊提供足夠數量的大炮彈。美國工廠有望在2024年底之前實現每月生產8萬枚炮彈，並在2025年某個時間實現每月生產10萬枚炮彈。此外，預計到2025年底，歐洲工業界每月將生產10萬枚以上的炮彈，烏克蘭不僅需要維持防禦陣地(估計每月需要7.5萬枚炮彈)，還需要發起進攻。美國軍隊也有大量多餘裝備，包括舊型號的坦克和其他車輛，都堆放在倉庫里。到目前為止，美國只向烏克蘭運送了31輛坦克，主要是為了迫使柏林提供坦克，但還有數百輛坦克可以翻新並運往烏克蘭。烏克蘭顯然需要更多的坦克，因為損失很快就會耗盡其裝甲庫存。烏克蘭飛行員手中掌握的少量西方戰鬥機也計劃在接下來的幾個月內加入戰鬥，但歐洲國家可以向基輔提供更多的戰鬥機。例如，希臘正在考慮提供數十架噴氣式飛機。

　　雖然華盛頓及其盟友無法向烏克蘭派遣本國士兵，但他們可以為烏克蘭軍隊提供額外的軍事訓練。人力是基輔日益嚴重的問題。應呼籲移居國外的烏克蘭徵兵適齡者回國參戰。在他們目前居住的歐洲國家，政府可以組建烏克蘭軍事部隊，並在將新兵送回烏克蘭之前對他們進行訓練。

　　決定性因素是致命援助的速度和數量。如果烏克蘭能夠在前線取得突破，迫使俄羅斯恢復2022年2月的領土現狀，那麼它就能給俄羅斯一個明顯的失敗。克里米亞將繼續處於俄羅斯占領之下，但它也將繼續成為烏克蘭軍隊可以瞄準的薄弱點，以阻止莫斯科恢復大規模戰爭。塞瓦斯托波爾港、幾個俄羅斯軍事基地和刻赤海峽大橋(連接克里米亞半島和俄羅斯大陸)已經證明易受烏克蘭海上無人機的攻擊，而大橋則易受卡車炸彈的攻擊。烏克蘭應該獲得更多能力，例如美國彈道導彈以及英國、法國和德國的巡航導彈，以便現在就能打擊這些地方，並在停火的情況下保持對這些地方的威脅。根據國際公認的法律，它們是烏克蘭領土的一部分，因此，在那裡採取軍事行動不會像打擊俄羅斯本土目標那樣具有升級的風險。只有莫斯科(和少數小國)認為克里米亞是俄羅斯的一部分，而烏克蘭在過去兩年中對其發動進攻時，俄羅斯的反應與對烏克蘭前線進攻的反應並無二致。

　　即使在最好的情況下，也沒有理由指望俄羅斯會慘敗，從而從根本上改變莫斯科的戰略前景。俄羅斯將仍然是一個強大的核國家，懷揣着恢復帝國輝煌的強烈願望。但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它需要烏克蘭，因為烏克蘭將使它有能力威脅歐洲其他國家並控制歐洲政治。沒有烏克蘭，俄羅斯只是一個亞洲大國，很快就會輸給其他大國。基輔無法通過戰場上的勝利改變莫斯科的戰略要務，但它可以拒絕俄羅斯對其領土的控制。西方迅速提供大量武器，將使烏克蘭擁有最佳機會擊退俄羅斯軍隊，並創造重建、整修和阻止俄羅斯再次進攻所需的空間和時間。華盛頓沒有理由通過逐批運送物資來延長衝突;主要旨在避免衝突升級的政策既不能拯救烏克蘭，也不能穩定歐洲東部邊境。相反，現在是美國下任總統採取果斷行動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