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1日，俄羅斯向烏克蘭第聶伯羅地區發射一枚可裝備核彈頭的新型中程彈道導彈。在此之前兩天，俄羅斯總統普京批准修改俄羅斯的核威懾政策。

烏克蘭衝突走向1000天之際，俄羅斯再次秀出核肌肉。這是俄羅斯的虛張聲勢，還是孤注一擲？

核武器國家的核政策宣示

核武器國家通過對外公開宣示核政策，表明可能使用核武器的條件。這既是戰略清晰的表現，也為戰略模糊保留行動自由留下空間。

拜登政府在2022年發布的《核態勢評估》中稱，“美國核武器的基本作用是阻止對美國、美國盟友和夥伴的核攻擊。美國只會在極端情況下考慮使用核武器捍衛美國或其盟友和夥伴的重大利益。”

這裡除了表示對手的襲擊將產生“戰略後果”外，但並未定義什麼是“極端情況”，留下了使用核武器的行動模糊空間。

但是即便對外宣示的核政策，有時候也與實際使用核武器的情況不相符。1982年，蘇聯領導人勃列日涅夫宣布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政策。但蘇聯解體後，披露的蘇聯對歐洲作戰計劃顯示，蘇聯設想在與北約的戰爭中先發制人使用核武器。

畢竟，戰爭中使用核武器是將被記載入人類史冊的重要決定。做出這一決定必須基於當時的實際情況和領導人的抉擇，而非被某種對外宣示的政策限制。

俄羅斯核政策的演變

冷戰後，俄羅斯的核政策歷經多次多調整，幾乎每隔10年發布一版新的核政策。

2010年的核政策堪稱最為溫和，大大縮減了俄羅斯可能使用核武器的場景，僅保留了兩種情況下使用核武器的權利，即“對俄羅斯和（或）其盟友使用核武器或其他類型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和“在俄羅斯聯邦遭受侵略並使用常規武器，國家生存受到威脅的情況下”。

這兩種情況幾乎都不可能發生。很難想象有三個西方有核國家會用核武器或者其他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對俄羅斯發動先發制人的打擊。至於西方發動可能威脅俄羅斯生存的常規戰爭，拿破崙和希特勒已經證明了這極其愚蠢。

2020年，俄羅斯發布《核威懾國家政策基本原則》。該文件在2010年確定的場景基礎上，增強了兩種情況，一是收到“有關發射彈道導彈襲擊俄羅斯聯邦和/或其盟友領土的可靠數據”，第二個是對“俄羅斯聯邦關鍵的政府或軍事基地”發動襲擊，這些基地被破壞將威脅核力量的應對行動。

第一種情況即所謂的“預警發射”政策，意味着俄羅斯可以在來襲導彈到達前即發射核武器實施報復，這指的是應對美國攜帶核彈頭的洲際彈道導彈和潛射彈道導彈的襲擊，其中也有應對美國對陸基中程導彈的興趣。

而至於對關鍵政府或軍事基地的襲擊，即模仿了川普政府2018 年《核態勢評估》中的措辭，該評估指出，美國可能會考慮使用核武器來應對針對“美國或盟國核力量、其指揮和控制或預警和攻擊評估能力”的“重大非核戰略攻擊”。

俄羅斯為何再次修改核政策

2022年9月，烏克蘭發動大反攻，當時俄羅斯曾威脅使用核武器，但在國際社會的勸阻下放棄了。然而，使用核武器應對烏克蘭的反攻和美西方對烏克蘭的支持，一直是俄羅斯的政策選項。

俄羅斯有些安全專家認為應該降低核武器使用的門檻，甚至對西歐實施有限度的核打擊，以重新建立西方對俄羅斯核威懾的恐懼。這一建議被普京和其他俄羅斯專家拒絕，但俄羅斯軍方對使用戰術核武器始終保持關注。

俄羅斯最近的核威懾政策調整並沒有外界預計的那樣激進。

首先，俄羅斯將把“任何無核國家對俄羅斯的侵略，但有核國家的參與或支持”視為對俄羅斯的“聯合攻擊”。其次，俄羅斯將在“收到有關大規模發射空天攻擊武器並越過我國邊界的可靠情報”時考慮使用核武器，包括“戰略和戰術飛機、巡航導彈、無人機、高超音速和其他飛機”的攻擊。第三，俄羅斯將保留“在俄羅斯和白俄羅斯作為聯盟國家成員遭到侵略時使用核武器的權利”，包括當對手“使用常規武器對我們的主權造成嚴重威脅”時。

這樣的調整顯然是針對烏克蘭戰場的最新變化，包括如果俄羅斯遭到可能威脅國家生存的常規攻擊時將使用核武器，以及將俄羅斯的核威懾延伸到盟友白俄羅斯。這就像美國將核保護傘延伸到自己的盟友一樣。

更值得關注的是，俄羅斯將使用核武器的標準從“威脅”俄羅斯生存的常規攻擊，改為對俄羅斯的“主權構成嚴重威脅”，這對俄羅斯核政策帶來更大的模糊性。俄羅斯希望這能讓西方再向烏克蘭提供武器，或者解除武器使用限制有所顧慮。

虛張聲勢？

俄羅斯面臨的問題是，核武器存在近80年的歷史中，似乎可以阻止一國對另一國的核攻擊，甚至可以阻止大規模常規攻擊。但是除此之外，核武器的影響力相對有限。美國龐大的核武庫，也沒有幫助美國在越南或阿富汗獲勝。

如果俄羅斯的核力量遭到西方國家的聯合攻擊，幾乎可以確定俄羅斯會使用核武器。但如何烏克蘭使用美國或英國的導彈攻擊俄羅斯境內的目標呢？

俄羅斯希望西方相信這會觸發俄羅斯使用核武器的底線，西方和烏克蘭也許並不這樣認為，雙方仍在相互試探。但對西方國家來說，在當前敏感時刻，尊重俄羅斯核政策的模糊性或許更為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