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衝突三周年，AI技術給戰爭領域帶來了顛覆性變化。俄烏衝突因人工智能技術大量使用，而被認為是人類首次人工智能戰爭。

當地時間2025年2月19日，烏克蘭頓涅茨克州的維爾基諾夫西爾卡，烏克蘭第110旅的偵察無人機團隊在前線附近繼續其行動。 （視覺中國/圖）

當下，各種代替人完成戰鬥程序的軍事裝備俯拾皆是，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以往的戰爭圖景。

戰場如何變得“單向度透明”？

圖像識別是重要的AI技術之一，是當代先進導彈、無人機航程制導和目標制導、實施精確打擊不可或缺的工具。

例如，聲名鵲起的“標槍”反坦克導彈，率先使用含有AI成分的焦平面陣列導引技術，預先把敵方戰鬥車型圖像數據輸入程序中（外部圖像匹配便自動鎖定為攻擊目標），然後朝大致目標方向“發射後不管”，導彈精確擊中目標，沿途不會誤擊其它車輛。

再如，當衛星制導信號被電子干擾時，導彈可換用地形圖像匹配的AI技術來導航。俄制“伊斯坎德爾”和英制“暴風陰影”以及“柳葉刀”“彈簧刀”自殺式無人機除使用紅外、熱成像、激光、反輻射技術外，都離不開AI圖像識別技術。

計算機大數據處理，也成為制勝關鍵技術。

美國提供給烏克蘭的MAVEN數據分析系統可截獲俄軍無線電通信信息，解密後譯成烏克蘭語和英語。烏克蘭也設計製造了遙控戰場的沃利（WOLLY）作戰模塊系統，該模塊配備一挺7.64或12.7毫米機槍，帶有自動供彈系統、熱成像儀及自動檢測、識別和跟蹤系統，沃利作戰模塊非常輕便，只需一名人員就能戰地組裝，系統電池性能極佳，能維持6天模塊運作，不會在一場高強度的作戰中失效。

在追捕和擊殺本·拉登過程中，提供重要數據和情報分析而聞名於世的美國PALANTIR公司，能夠在1小時內為烏軍提供大數據處理服務，諸如情報綜合分析、智能輔助決策、星載算法加持等等，可快速解析瞬息萬變的戰場信息，提高戰場決策效率與準確度。

2023年元旦前夜，烏軍突然向頓涅茨克州馬克耶夫卡新兵基地發射6枚“海馬斯”火箭彈，造成近百名官兵陣亡，表面原因是俄士兵手機信號泄密，實質是美國PALANTIR公司智能決策技術超強的算法和算力，以及準確研判和快速反應的OODA“秒殺”能力。

以前，人力要花數月時間分析處理的偵察圖像資料，人工智能僅需兩小時就能解決。PALANTIR公司大數據處理技術在俄烏戰場大顯身手，充分展示了AI技術在軍事領域的非對稱代際差優勢，烏軍在大數據支持下的多維情報融合分析處理後，能夠準確掌握對方戰略企圖、作戰規律和兵力配置，使戰場變得“單向度透明”，做到了知己知彼。烏軍基本上能做到“發現即摧毀”，這符合未來戰爭的趨勢：不是大吃小，而是快吃慢。

此外，人工智能機器自我學習、不斷提高分析功能、快速更新迭代的特徵使得下一次執行作戰任務的質量比上一次更高。

當地時間2025年2月21日，頓涅茨克康斯坦丁諾夫卡，俄軍炮擊致建築物着火，烏克蘭消防員在廢墟中開展滅火行動。 （視覺中國/圖）

顛覆作戰樣式

俄烏衝突中，智能導彈和無人機還能利用圖像識別與熱導傳感相配合，避開坦克厚重裝甲，專門打擊坦剋薄弱部位，堵死了坦克朝重型方向發展的路。加之無人機與普通火炮、美制“海馬斯”、俄制“BM-30”“冰雹”等各種火箭炮的協同，以及能爆炸形成18.6萬顆鋼珠覆蓋三個足球場的“集束炸彈”等輔助戰場火力，讓二戰以來大規模集中使用坦克衝擊的作戰方式，迅速從俄烏戰場消失，“標槍”驅逐“鋼鐵洪流”，是對這種顛覆性變化的簡略概括。

於是，無論前線後方，人員和裝備的集結，都成為AI技術幫助下密集而精確火力最理想的獵物，大規模使用坦克、步兵集團衝鋒無異於自殺，10人左右的小分隊作戰、坦克和步兵戰車零星配屬分散使用、小城鎮巷戰和村落戰中貓鼠捉迷藏步兵近距離交火，成了戰場常態。

當地時間2022年2月24日，烏克蘭基輔，一名女子在公交車內抱着她的嬰兒。 （視覺中國/圖）

二戰以來，戰術空軍與坦克集群協同成為陸戰標準模式，空中轟炸對地面突擊成功具有決定性作用，所謂“制空權決定一切”。但是，傳統空對地攻擊必須低空，甚至超低空飛行才能擊中目標，“毒刺”“星光”單兵防空導彈和其它AI技術處理下的防空導彈控制了作戰區域上空，基本能夠保障地面部隊免遭戰術空軍打擊，而大批次轟炸機、陸航直升機低空飛行無異於飛蛾投火。於是，傳統的大批次戰略和戰術機群同坦克集群一起被趕出了戰場，附帶也遏制了陸航直升機部隊迅猛發展的勢頭，取而代之的是AI技術的無人機群對地面目標的精準打擊。

無人機與步兵小組協同把戰術空軍集群與坦克集群協同淘汰後，俄烏兩方都很難實施機械化裝甲部隊向敵深遠後方實行大迂迴包圍作戰，在衛星、電子偵察機、無人偵察機嚴密監視下，在精準而密集的遠程火力和無人機攻擊群打擊下，無論前線後方，人員和裝備大規模集結、運動會有滅頂之災。機械化重裝部隊做大迂迴進攻時，龐大而集中的後勤保障單位跟進以及維持漫長後勤運輸線暢通也無法做到。

因此，二戰鋼鐵洪流的戰場畫面快速切換成一戰的塹壕戰，當下俄烏雙方作戰點位雖多，但都不能大規模集中使用兵力。連、排級且被分散使用的小股部隊即使打開突破口，後續也沒有主力跟進向縱深作遠距離擴張，小股部隊稍作深入則危險巨增。所以，俄烏戰線只能進行正面蠶食，形成犬牙交錯塹壕對峙。

有人戲謔：俄烏衝突從二戰打回一戰。

當地時間2025年2月20日，烏克蘭基輔，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會見美國俄烏問題特使基思·凱洛格。 （視覺中國/圖）

未來常規戰場主宰——無人機

對戰爭產生革命性影響的，莫過於無人機大規模使用。從土耳其的“TB-2”到FPU無人機（第一人稱視角無人機），都有AI技術含量。

最初，戰場上無人機依賴衛星導航，由於受電子干擾影響，無人機改用地點圖像訓練的算法，實現了不受電子干擾的自主導航和精確打擊。在電子干擾技術迅速提升的形勢下，出現了在戰術小範圍使用的不受電子干擾的光纖無人機，一時風光無限。無人機與步兵協同、與火炮協同、與導彈協同、與無人攻擊艇協同等新型作戰樣式成為常態化。

俄烏戰場另一個意外收穫是：無人機雖小、載彈量不多，但可攜帶烈性高爆炸藥。在精確制導和機群編組加持下，對前線後勤基地和大後方軍工生產基地實施戰略打擊，因其體積微小而防不勝防，其效果超過缺乏精準性的傳統轟炸集群作戰，且性價比奇高。

相反，那些無力承擔龐大航空工業的弱小國家則歡欣鼓舞，沒有強大空軍，照樣可對空軍大國進行戰略轟炸，甚至實現“彎道超車”。顯然，俄羅斯戰前絕不會料到首都和後方城市會遭受烏克蘭使用無人機群進行戰略轟炸。

機械化戰爭時代，坦克因攻擊、防衛、運動三位一體的優勢而成為陸戰主角，而“制空權決定戰爭勝負”使得空軍成為決定海陸空勝負的決定性軍種，二者使坦克製造技術和反坦克技術、戰機製造技術和防空武器技術成為一個時代最重要的軍事技術較量。AI無人機則是將戰機和坦克作戰功能合二為一，毫無疑問地將成為未來陸海空戰場的主角，同樣毫無疑問的是：無人機與反無人機技術將成為最重要的軍事技術較量。

坦克、軍艦、戰鬥機、攻擊直升機等陸海空大型武器裝備被“價廉物美”的導彈、無人機摧毀，因為後者的隱蔽性、機動性遠勝於前者，創造軍事上“四兩撥千斤”的奇蹟。

陸海空大型武器裝備是否應該退出歷史舞台？

理論上，只要獲得有效戰場防護，坦克、戰機、軍艦等二戰型重武器仍能發揮作用，但從俄烏戰場情形看，在當下的AI技術面前，這很難做到，二戰型陸海空重型武器打不過AI性能的無人機已經成為事實，戰場無人化趨勢更是將它們淘汰出局不可遏止的推動力。

人工智能技術湧入俄烏戰場產生的重大效果是：未來海陸空武器將朝着無人化、小型化、隱身化、精準化四個特點的趨勢發展。

無人機無疑會成為戰爭主角，它具有把坦克、火炮、導彈、機槍、步兵投彈、布雷和排雷、偵察、戰略轟炸和戰術轟炸等集於一身的優勢，戰爭史上從來沒有一種武器具備如此多的作戰功能，這也預示着未來軍事高科技重點較量將集中在無人機與反無人機技術領域。

此外，傳統海軍也迎來“末日”。

俄羅斯黑海艦隊被沒有海軍艦隊的烏克蘭成功襲擊，是俄烏衝突中最令人震驚的事件。

烏軍用AI技術加持的無人機、無人艇為主，加上少量“海王星”岸對艦導彈和英國提供的“暴風陰影”中遠程導彈，擊沉俄軍黑海艦隊三分之一艦船，包括令美國航母生畏的“莫斯科號”重型導彈巡洋艦，逼迫殘餘的黑海艦隊放棄塞瓦斯托波爾海軍基地，退回本土新羅西斯克港。

這一事件讓“大海軍觀念”的國家感到極度震驚和畏懼。因為兩枚普通的“海王星”導彈可以擊沉1.2萬噸的“莫斯科號”，那麼11萬噸左右的“福特號”航母只需20枚“海王星”導彈就能擊沉。

黑海艦隊的命運，顛覆了傳統的海軍理論和海軍武器裝備。

當地時間2025年2月21日，烏克蘭進入頓涅茨克的路標，覆蓋着烏克蘭軍隊的旗幟，並用網罩住以防損壞和無人機攻擊。 （視覺中國/圖）

“技高者勝”

2024年12月26日，在北線哈爾科夫利普奇鎮，烏軍首次使用“無人系統部隊”，即人工智能部隊輕鬆攻克俄軍一個連固守的陣地，取得完勝。

人工智能部隊由幾十輛各類微型自主戰鬥車輛和幾十架空中偵察、攻擊無人機組成，進行全地形“空地協同作戰”，這些機器人性質的武器雖有烏軍人員遠程操控機制，但都有自主戰鬥所具有的觀察、識別、分析判斷、最佳方案選擇和精準打擊能力。人工智能部隊空地協同，完成了排雷、攻占戰壕、追擊、監視戰場、阻擊增援，甚至布雷伏擊敗退之敵。

未來戰爭不是地大物博人多勢眾者勝，而是科技方面技高一籌者勝，這在以色列同阿拉伯世界軍事對抗已經得到驗證。

目前，攻入俄羅斯本土庫爾斯克的烏軍以2萬兵力對陣俄軍6萬兵力且不落下風，也證實人工智能技術含量高的軍隊可彌補數量的不足。

在AI軍隊建設方面，烏克蘭藉助歐美國家的技術和武器支持，先行了一步。但綜合科技實力不俗的俄羅斯，也在竭盡全力提升武器裝備的AI技術成分。例如，俄羅斯在AI自動駕駛車輛方面取得重大進展。

2021年俄軍在大規模軍演中推出“天王星-9”（Uran-9）戰車，一時震動軍界同行，但在烏克蘭戰場上並沒有大量使用，可能是無人駕駛戰車和坦克雖能夠承擔駕駛員和炮手的任務，但無法抵擋攔截“標槍”及NLAW等反坦克導彈、自殺無人機，甚至普通火炮的攻擊，這也是俄烏都沒有出現大型無人戰車和坦克的原因，而小型化是未來AI時代武器裝備的必要條件之一。

利普奇之戰是戰爭史上首次人工智能軍隊對抗人工軍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可以說超過了第一次世界大戰時英國的18輛“馬克Ⅰ型”坦克首次出現在索姆河戰場，從而開闢了機械化戰爭時代。

當人工智能技術把坦克集群與空軍集群趕出俄烏戰場後，尤其是黑海艦隊喪失制海權功能後，一些軍事強國驚愕程度不亞於坦克問世時面對龐大騎兵軍團的馬匹。

畢竟，俄烏戰場尚處初期摸索階段，遠非成熟、標準的人工智能戰爭。

一些國家正迅速做出反應，考慮停止製造重型武器，悄無聲息轉向人工智能軍隊建設，以避免犯日本在進入航母時代仍在建過時的“大和號”“武藏好”巨型戰列艦的方向性錯誤。如美國在2022年夏季“環太平洋軍旗”中首次出現“游牧民”號、“遊騎兵”號、“海上獵人”號、“海鷹”號4艘艦艇組成的無人艦隊，預示了未來海軍發展趨勢。

機械化戰爭時代的武器裝備和軍兵種同自己登上舞台時的騎兵軍種一樣，遲早在AI時代無奈地走進歷史博物館。

正如利普奇之戰中烏克蘭“無人系統部隊”所預示的，隨着世界進入AI時代，人工智能軍隊最終會取代傳統軍隊，實現戰場無人化。未來戰爭是人工智能軍隊的較量，無鬚生命作代價就可決出勝敗。

古代社會曾出現過“戰爭儀式化”現象，即用某些約定俗成、不流血廝殺的方式來替代戰爭解決衝突，而人工智能軍隊取代傳統軍隊，使人類完成一次高級循環，重新回歸“戰爭儀式化”。當“阿爾法狗”通過自我學習戰勝了所有圍棋高手後，就預示了戰爭領域的AI革命和“戰爭儀式化”復歸。

在AI戰爭時代，人工軍隊對抗AI軍隊猶如以卵擊石，人類將被迫接受一條新的戰爭與和平法則：AI軍隊交戰的勝敗等於國家勝敗，從而成為雙方和約的依據。同時，因為人類避免生命死傷，從倫理和道義而論，人工智能技術導致的“戰爭儀式化”使人道主義理想在戰爭領域實現了最大值。

不得不承認，AI戰爭降臨是人類文明史上無可比擬的一次重大進步。

當地時間2025年2月19日，頓涅茨克州，烏克蘭國民警衛隊醫務人員在波克羅夫斯克前線為受傷士兵進行救治。 （視覺中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