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危機延宕三年有餘，無人機作戰成為各方關注的焦點。2025年，俄烏在無人機研製和作戰領域的較量進入了一個新階段。此外，“無人體系”和“智能化裝備”等新理念在實踐的助推下，正悄然成為兩國加速軍事變革的潛在動力。

引發第三次軍事革命

有觀點認為，無人機在烏克蘭危機中的運用引發了全球軍事領域第三次革命，其意義不亞於1910年代航空發動機帶來的第一次革命，以及1940年代導彈技術引發的第二次革命。無人機引發的軍事變革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無人機成為戰場上使用率最高的武器裝備。無人機不再稀有，而是隨手可得的武器裝備，既可承擔戰場偵察、校正地火力和見證效果等任務，也可被用作攻擊武器。而第一視角（FPV）無人機的廣泛應用成為俄烏戰場一個顯著特徵，其時速可達140公里，可精準飛入敵方指揮所、戰壕乃至藏身洞，戰鬥部足以給地面裝備和人員造成殺傷，效果遠高於傳統火炮和戰術導彈。可以說，作為巡飛彈或自殺性武器，無人機已成為新型遠程打擊武器。俄羅斯國防部的數據顯示，2024年烏克蘭使用7300架無人機攻擊了交戰區以外的俄35個地區，攻擊的最遠距離超過2200公里。這是英法聯合研製的“風暴陰影”巡航導彈、美國的“陸軍戰術導彈系統”和“海馬斯”火箭炮都無法達到的距離。目前，俄無人機的打擊範圍也已覆蓋烏克蘭全境，比如其研發生產的“天竺葵”系列無人機。

第二，無人機充分體現了低成本武器的巨大優勢。同等條件下，野戰火炮摧毀一輛坦克要消耗幾十發炮彈，但FPV無人機可以更低成本實現這一目標。例如，一架FPV無人機的價格一般為500～1000美元（手工組裝的只需330～550美元），而一輛俄羅斯T-90坦克造價為250萬～430萬美元，美國艾布拉姆斯坦克的造價更高，達600萬～900萬美元。軍事專家證實，使一輛坦克癱瘓一般需要4～6架無人機。可見，使用無人機摧毀一輛坦克的代價遠低於坦克造價，也低於反坦克導彈造價。

第三，無人機在戰場上的作用比傳統火炮更為重要。FPV無人機的飛行距離可達25～30公里，超過了一般火炮的射程。俄軍曾在這個距離用FPV無人機摧毀烏軍的自行火炮、坦克和其他裝備。另外，無人機可實施比火炮更精準的打擊。由於烏克蘭地面火炮的數量和彈藥都處於劣勢，無人機成為彌補戰場劣勢的重要手段。據西方研究機構評估，俄軍70%～75%的人員和裝備損失都源自烏克蘭無人機。三年來，烏軍利用無人機在整條戰線建立了縱深30公里的“死亡區”，藉此阻擋俄軍的推進。而俄軍大量使用光纖電纜式無人機作戰，這也是其收復庫爾斯克的關鍵因素之一，“天竺葵”自殺式無人機還給烏軍工企業和物流設施造成不小損失。

然而，FPV無人機也有自身弱點：一是飛行距離有限，且夜間無法使用；二是在森林地帶和城市中信號容易受到干擾；三是簡單的無線電偵察設備就可以偵獲並定位無人機操作員的位置，使其很容易被襲擊；四是對操作人員的培訓要求比較高，一般需要幾個月時間。有資料稱，現階段普通FPV無人機的命中概率已下降到10%。

“蛛網”行動把無人機應用推上新高度

在製造領域，烏克蘭率先把無人機變成了戰場“大殺器”。2022年以前，烏克蘭沒有無人機產業，2022年3月烏克蘭從土耳其引進了數十架TB2無人機。此後，美國和多個歐洲國家向烏克蘭提供了200多架偵察/攻擊無人機和3000多枚巡飛彈，但仍無法滿足烏戰場需求。從2023年起，烏克蘭開始自主推動無人機產業發展。一方面由政府組織數家私人公司和“光線”、安東諾夫設計局等國有企業協作，研發了“女巫”、“兇猛者”、UJ-22和“隼-300”等十多個型號的國產無人機，航程為200～2000公里，有效載荷為50～75公斤。另一方面，通過各種渠道採購了大量的外國無人機成品和大散件，藉助民間企業和地下作坊進行組裝，其中絕大多數是FPV無人機。截至2024年底，烏克蘭擁有的無人機型號已超過110個。與三年前相比，民間渠道提供FPV無人機的比例從90%下降到30%，烏國防部渠道提供的比例從10%上升到70%。今年的一個新變化是，美國和歐盟國家將在烏境內建廠，或在部分歐洲國家為烏克蘭生產無人機。法國雷諾公司計劃今年在烏建立生產線，為烏克蘭軍隊生產無人機；美國國防部還將斥資15億美元在烏進行無人機實戰試驗，美Swift Beat公司將為烏生產10萬架無人機；丹麥將在國內投資12億歐元為烏克蘭生產遠程無人機。

俄羅斯在無人機研製領域加快步伐。俄軍用無人機研發起步於2010年，曾對標美國MQ-1 “捕食者”和MQ-9“收割者”無人機。2017年，俄研仿了以色列的“搜索者”無人機，開發出“海鷹”和“前哨”兩款偵察無人機，小批量投入部隊試用。2019年11月，普京總統發出指令，要求軍用無人裝備和無人飛行器實現規模化生產，俄軍用無人裝備發展正式起步。然而，當時上馬的幾個長航時察打一體無人機項目至今進展緩慢，“天狼星”和C-70“獵人”無人機至今沒有列裝。客觀上，烏克蘭危機助推了俄無人機產業的快速發展。2022年俄從伊朗引進了“沙赫德”131/136無人機，在此基礎上研發出“天竺葵”系列無人機，現已發展到“天竺葵-3”。由於採用了渦噴發動機，“天竺葵-3”的時速達到600公里，航程在1000～2000公里之間，年產量已超過一萬架。同時，俄羅斯自主研發了多款無人機和巡飛彈，飛行距離在20～300公里之間，載彈量最高可達200公斤，其中包括“手術刀”巡飛彈、“海鷹-10”攻擊型無人機、“漫步者”大型察打一體無人機等。此外，俄軍前線部隊修理廠和民間志願者配合，手工組裝或改裝了20多款四旋翼和固定翼小型無人機，以及大量FPV無人機。

在數量方面，目前雙方無人機的產量都已超過百萬級門檻。根據今年4月普京披露的數據，2024年俄軍獲得了150多萬架無人機，前線部隊每天獲得近4000架FPV無人機。6月，時任烏克蘭防長烏梅羅夫稱，烏每年可生產400萬架無人機，若資金充足，可達到1000萬架。從技術角度看，當前俄烏雙方仍致力於戰術無人機研發和生產，但注意力轉向可重複使用的無人機研發和生產，對一次性無人機的投入大幅減少。

在作戰實踐方面，俄烏雙方都積累了豐富經驗。2024年，烏克蘭動用無人機的總量達到250萬架，到2025年底可能達到450萬架。2023年秋季以來，烏克蘭對俄腹地的無人機攻擊頻率越來越高，範圍全面覆蓋俄歐洲部分，甚至深入到西伯利亞和摩爾曼斯克地區，日均出動量30架左右，最多時有150架以上。俄無人機對烏的遠程攻擊覆蓋了烏全境，主要以不定期密集和集群攻擊為主，配合空中與地面巡航和彈道導彈，主要目的是摧毀烏克蘭軍工企業和高價值目標。俄軍在一線戰場建立了無人技術裝備試驗中心，研製出了可獵殺無人機的無人機型。

值得注意的是，今年烏克蘭的“蛛網”行動把無人機應用推上了一個新高度。6月1日，烏克蘭對俄羅斯五個州的軍用機場發動了大規模無人機襲擊，並在摩爾曼斯克和伊爾庫茨克州取得了不俗戰果，俄空天軍11架戰略轟炸機被毀。這是一次在俄境內且近距離發起的攻擊，並非數千公里的遠程奔襲，可見烏克蘭實現了無人機在俄本土的製造、藏匿、運輸和激活。此外，烏克蘭無人機借用了俄當地的通訊網絡，包括手機移動網絡、GPS網絡和格洛納斯導航系統。

2025年7月25日，烏克蘭東部頓涅茨克地區作戰旅無人機實驗室中的FPV無人機。

俄烏布局大比拼

烏克蘭率先成立了立體化無人裝備的新兵種。2024年6月，烏總統澤連斯基簽署命令，批准了《關於在烏克蘭武裝力量體制內建立無人系統兵力的獨立兵種》。這一決定曾被許多人誤解為烏克蘭組建了一支無人機部隊，實際上這是一支涵蓋空中、陸地和海上無人系統和機器人裝備的綜合部隊，正式名稱是“無人系統兵力”，下設一個司令部、八個局、六個處和兩個部門，涵蓋與作戰使用相關的所有領域和專業。這是世界上首個具有全域、立體和無人化理念的新型部隊，其主要任務是負責烏軍體制內所有無人裝備和系統的使用，制定人員與裝備發展規劃等，烏原本獨立與分散的無人機部隊均被納入其中。

俄羅斯緊隨其後，正在組建一個全新的獨立兵種。2024年12月，國防部長別洛烏索夫公布了組建“無人體系部隊”的計劃，預計今年三季度完成組建。這也是一支涵蓋陸海空全域的無人裝備體系部隊，絕不是單純的無人機部隊。據俄專家推測，這個新兵種的組織結構將與烏克蘭的“無人系統兵力”類似，其使命任務、裝備水平、使用原則等具體情況有待證實。據一些俄方專家透露，“無人體系部隊”將是一支非核武器部隊。

那麼，在未來的無人機研製和作戰競爭中，誰能處於更有利地位？一些烏克蘭專家坦言，烏自主國防工業能力有限，且遭到俄沉重打擊，無人機技術已達到“天花板”，而俄無人機研發投入現在是烏克蘭的15～20倍。不過，西方正持續加碼對烏無人機領域的援助，其影響不容小覷。總之，俄烏雙方都未研製出有效的可工業化生產的專用反無人機裝備，因此也暫未找到對付無人機的有效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