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老虎"——這是唐納德·川普周二在聯合國演講中對俄羅斯的描述。但就實際表現而言，這個貶義詞同樣適用於美國的大多數盟友。

本月初，當21架俄羅斯無人機闖入波蘭領空時，這一點已顯露無遺：北約隨即啟動空襲警報，波蘭關閉境內機場，緊急出動戰鬥機進行攔截——整個聯盟的實戰準備狀態也因此受到嚴厲審視。

荷蘭F-35戰機擊落了其中4架無人機，其餘則自行墜毀：這些並非轟炸無人機，只是沒有爆炸彈頭的塑料誘餌。事實上除殘骸外，唯一損失是盧布林附近一棟被毀房屋——肇事者並非俄羅斯，而是一枚價值190萬美元的美國先進空對空導彈。這枚由波蘭F-16戰機發射的導彈原本瞄準無人機，卻偏離了目標。

波蘭總理圖斯克迅速利用俄羅斯入侵事件呼籲增加國防開支，敦促北約成員國將GDP的5%用於國防。

本周最新發生的疑似無人機入侵丹麥領空事件，進一步加劇了壓力——尤其是在美國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警告稱川普無意增派軍隊援助歐洲盟友的當下。

但單純增加國防開支並不會讓歐洲國家成為真正有效的軍事力量。首先GDP占比標準過於模糊，缺乏實質意義。

例如芬蘭僅將GDP的2.4%用於國防，卻能動員約25萬名意志堅定的士兵。而其他國防開支遠超芬蘭的北約成員國，資金使用效率卻遠遜於前者。

此外，關注GDP而非軍力需求——比如需要多少個營、炮兵團或戰鬥機中隊——無異於為作弊大開方便之門，而整個歐洲大陸都熱情地抓住了這個機會。

以西班牙最新潛艇為例，該國並未從蒂森克虜伯公司進口價值約10億歐元的成熟潛艇（該公司為全球海軍提供性能可靠、久經考驗的潛艇），反而自豪地宣稱由國有納萬蒂亞船廠自主設計建造，耗資38億歐元——這筆錢幾乎能造一艘更大的法國核動力潛艇。

對於如此荒謬的高昂成本，西班牙國防部長給出的蒼白辯解是所謂"先進的空氣循環系統"，可事實上這個系統先進到根本尚未研發完成，連下一代潛艇都不會安裝。

不過意大利很快就要超越西班牙的"白金級潛艇"計劃：該國將耗資約135億歐元修建通往西西里島的新大橋項目，也納入GDP2%的北約軍費開支配額。

政府的藉口是，若意大利軍隊全面動員，可能需要派遣約3000名士兵橫渡墨西拿海峽。但其實如果用私人豪華專機單獨運送每位士兵的成本也要比造橋低得多。即便不算這座大橋，意大利在2%目標上的作弊行為也已足夠惡劣。

最突出的是，意大利海軍大部分軍費都流向了國有芬坎蒂尼造船廠製造的軍艦。但現有資金連半數以上軍艦的燃料和維護費用都無法保障，這意味着又一項工業補貼被偽裝成了國防開支。而意大利始終拒絕將國防預算提高到GDP2%這一本就相當保守的目標——事實上該國至今仍未達標。

至於德國，自烏克蘭戰爭爆發三年半以來，儘管高調承諾了愈發雄心勃勃的重新武裝計劃，其現役軍人總數卻略有下降。除了啟動耗資數十億歐元採購以色列導彈防禦系統外，幾乎再無實質進展。

即便是德國引以為傲的主戰坦克——儘管在烏克蘭戰場需求旺盛——其產量也極其有限：年產量甚至不夠一個上午的戰鬥損耗。

2023年5月，德國僅訂購了18輛豹式坦克用於替換烏克蘭戰場損失的舊型號。預計交付時間？2025至2026年間！到了7月，德國又追加訂購105輛先進的豹2A8型坦克。這個數量僅夠裝備一個旅——即德國駐立陶宛部隊——而交付時間預計要等到2030年！

可悲的事實是，德國至今仍未認真着手糾正默克爾長期執政期間對武裝力量的極端忽視——她總說"即便有錢也不知道該怎麼花"。

在此期間，德國直升機缺少旋翼，坦克沒有發動機。德軍極其緩慢的恢復速度尤其令人沮喪，因為北約實際上並不缺乏空軍或海軍力量，真正短缺的是地面部隊，更直白地說是願意作戰的士兵。

隨着愛沙尼亞、拉脫維亞和立陶宛這些國防需求遠超體量的小國加入，北約在整個波羅的海地區面臨嚴重的兵力短缺。

目前北約盟國派遣的部隊，比如意大利的阿爾卑斯山地營，根本無法扭轉這種數量劣勢。

擁有3800萬人口的波蘭，本可以組建一支規模可觀的軍隊來守衛其與俄羅斯加里寧格勒州及俄控白俄羅斯接壤的兩條邊境線。然而歷屆政府始終拒絕效仿芬蘭或以色列模式實施義務兵役制及預備役制度。

2021年11月，距烏克蘭戰爭爆發僅剩四個月之際，儘管所有跡象都表明俄羅斯正在行動，波蘭卻僅有4.2萬名戰備士兵。這個數字對於3800萬人口的國家而言勉強合理——前提是，這個國家位於斐濟和湯加之間的某個地方。

如今，即便在無人機襲擊事件後，圖斯克總理仍拒絕實行徵兵制——這是波蘭為保衛兩條戰線而集結大規模軍隊的唯一途徑。官方解釋是，久遠如二戰時期的徵兵讓18歲新兵遭受羞辱性儀式，這些行為往往演變為酷刑甚至性侵。波蘭人喜歡將這些行為歸咎於蘇聯惡名昭著的"老兵統治"虐待體系滲透所致，但波蘭前共產主義時期軍隊在這方面同樣聲名狼藉。

那麼，真相其實更簡單：波蘭年輕人和歐洲其他同齡人一樣，都處於後英雄主義時代。與前輩不同，他們既沒有在戰場上證明自我的衝動，更不願為保衛國家長期服役。

那些為逃避兵役而逃離烏克蘭、現居波蘭的眾多烏克蘭青年，絲毫未能激發愛國情懷。華沙方面不斷吹噓那幾千名愚蠢部署在波蘭的美軍作戰部隊，同樣於事無補。

正如貝桑特最新言論所暗示的：若俄羅斯發動大規模進攻，這支隊伍只會被撤離而非增援——但眼下它卻讓波蘭年輕人覺得，既然 " 北約 " 想要更多兵力，那就讓美國多派點人來好了。

就英國而言，後英雄主義的拒絕態度無關緊要。陛下麾下僅有73,847名全職士兵可供調遣，其中大部分來自具有濃厚軍事傳統的少數英國家庭。具有相似背景的外籍士兵構成了剩餘部分，最引人注目的是4,127名廓爾喀士兵，還有一些來自斐濟。

法國外籍軍團擁有不到9,000名士兵——這些自我篩選的志願戰士來自世界各地，其法國軍官同樣非典型。但法國陸軍的其餘部分已嚴重退化，即使在號稱精銳的11,000名海軍陸戰隊中，願意且能夠作戰的也不到半數。

至於其他歐洲國家的軍隊，不提也罷。

丹麥和瑞典曾大張旗鼓宣布將效仿芬蘭推行徵兵制，結果因豁免申請過多，2024年兩國僅徵召了約1萬名新兵——而人口少得多的芬蘭同期徵召了7.7萬名18歲青年。

曾為北約貢獻三個裝甲師的比利時與荷蘭，如今兵力可能只剩十分之一：區區三個營。

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軍隊甚至不再認真訓練，演習淪為枯燥的隊列表演，戰術機動成了按劇本走秀的劇場演出——而非像實戰演習那樣由督導員故意製造突發狀況來考驗官兵的身心應變能力。

更糟的是，在軍隊總人數縮減的同時，軍官數量卻未相應減少，這意味着許多北約軍隊將星雲集，卻鮮有可供指揮的戰備部隊。

上述種種解釋了為何普京這支魚龍混雜的軍隊——由俄羅斯最貧困地區土生土長的僱傭兵、據稱吃苦耐勞的朝鮮士兵組成——仍能嚇得歐洲各國政府不惜重金重新武裝。

至於唐納德·圖斯克和他的波蘭同胞們，他們最好從俄羅斯另一次入侵中汲取教訓。不是2025年，而是1939年，當時法軍按兵不動，英國皇家空軍未投一彈。當然，如今的區別在于波蘭確實有能力自衛——只要效仿波羅的海對岸的芬蘭人徵召18歲青年入伍，同時持續為預備役部隊補充訓練有素的士兵。

但若失敗，普京只會得寸進尺。

作者：愛德華·勒特韋克，以其大戰略、軍事戰略、地緣經濟、軍事史和國際關係方面的著作而聞名。1967年，勒特韋克在以色列當戰爭志願者，後來在以色列國防軍工作。1969年畢業於倫敦政治經濟學院，1972年，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高級國際研究學院 (SAIS)攻讀研究生學位，1975年，獲得國際關係博士學位，80年代成為美國總統羅納德·里根的安全顧問。其著作最著名的是《政變：實用手冊》，1987年出版著作《戰略：戰爭與和平的邏輯》以十幾種語言出版，在世界各地的軍事院校廣泛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