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弱的莫斯科擁抱沒落的北約

● 杜平

　　在過去十多年裡，俄羅斯一直努力加入北約。上星期，莫斯科終於成為該組織的“半個成員國”。作者認為，由於北約的地位早已是日落西山，因此，俄羅斯不可能從中獲得多大利益。這一現象表明，莫斯科領導人在戰略心態上還沒有完全走出歷史，還沒有積極地往前看。

　　自從蘇聯解體之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就一直面對着生存危機。由於敵人已經消亡，這個軍事同盟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在過去十多年裡，雖然該組織一直在竭力體現自我價值，但除了在科索沃戰爭中獲得用武之地之外，其他所有時候似乎都顯得多餘。

　　然而，從戈爾巴喬夫開始，一直到耶爾辛，俄羅斯一直都希望擁抱過去的敵人，並為此不斷地作出讓步，以討好北約及其主要成員國。但是，莫斯科不僅沒有如願以償，反而還接二連三地遭到西方的耍弄。　

北約的“半個成員國”

　　現在，普京總統也在努力完成這一未竟事業。上星期二，經過漫長而艱苦的談判，北約19國外長在冰島首都雷克雅未克舉行的會議上，終於同意成立北約—俄羅斯理事會，允許莫斯科在北約某些事務的決策過程中擁有否決權。對於這一決定，莫斯科方面當然喜不自勝。而一些北約國家則認為，這實際上意味着冷戰時期的敵人已經成為相互的朋友和盟國，俄羅斯現在就是北約的“半個成員國”。

　　莫斯科要求加入北約的迫切心情，不亞於北京當初急於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從戰略角度來看，追逐現實利益的普京政府當然有自己的得意算盤。由於俄羅斯國力長期不能振興，導致它在涉及自身利益的重大國際事務中說話底氣不足。俄羅斯希望作為北約內部平等的一員，來影響西方國家的某些決策過程，以此維護自己的國家利益和戰略利益。

　　從北約—俄羅斯理事會的功能來看，莫斯科在很多重大事務的討論和決策中，確實擁有很大的發言權。作為一個大國，俄羅斯在這個理事會中的分量，要遠遠超過北約的許多正式成員國，對該理事會所能夠涉及的所有議題，包括反恐、防止核武器和生化武器擴散、導彈防禦、維和行動、地區危機處理、海上搜救和促進軍事合作方面，都能發揮至關重要的影響。實際上，在這些領域的討論和決策過程中，莫斯科不僅能夠與北約正式成員國平起平坐，甚至還有可能主導某些議題的決策方向。不可否認，這是普京政府在外交上的一個重大成就。

對核心問題沒有發言權

　　然而，這一重大的外交成果並不能給莫斯科帶來多少真正的實際利益。從整體上進行衡量，北約—俄羅斯理事會只是政治上的象徵步驟，因為北約組織真正的決策機構是北約理事會，而不是北約—俄羅斯理事會。兩者之間內外有別，相差十萬八千里。不錯，如上所述，莫斯科在那些固定的議題上有發言權，但是，從過去的經驗看，北約成員國在與莫斯科討論重大議題之前，都在內部事先統一口徑，形成共同立場，這就使得俄羅斯隨時都有可能陷入孤立的處境。

　　而更為重要的是，在可能會涉及俄羅斯國家利益的敏感和核心問題上，莫斯科卻沒有任何說話的權利。這些問題是：北約的共同防禦、北約的軍事行動和北約吸收新成員的計劃。除此之外，如果北約—俄羅斯理事會在討論某些問題時出現僵局，北約將行使自行作出決策的權利。由此可以看出，俄羅斯在這個理事會中的地位，實際上連北約內部的小國都不如。

　　普京總統執政以來，着意於在國際上提升俄羅斯的大國地位，在處理與北約的關係中，其用心良苦更是顯而易見。可是，自從蘇聯解體之後，莫斯科領導人的決心和意志早已被西方國家看穿。這不是外交策略和手腕問題，也不全然是因為實力不夠強大，而是因為決策者在心態上有問題。直截了當地說，自從戈爾巴喬夫和耶爾辛以來，莫斯科歷任領導人的執政思維，都有偏重外交、輕視內政的本末倒置傾向，甚至十分錯誤地指望西方國家能夠幫助俄羅斯恢復大國地位。

還沒有走出歷史

　　在這種思維的指導下，俄羅斯竭力向西方靠攏，凡是大國和富國俱樂部，它都要躋身於內。可是，戈爾巴喬夫之後的所有事實都在證明，莫斯科雖然在形式上已經加入西方大國的行列，但實質上反而顯得更加相形見絀。早在1991年，莫斯科就已經開始出席七大工業國的首腦峰會，但迄今為止，俄羅斯領導人在峰會上仍然被西方首腦視為異己。

　　與出席七國峰會相比較，俄羅斯參與北約部分議題的討論也許沒有那麼華而不實，但結果照樣會使俄羅斯大失所望。事實上，雖然北約龐大的身軀依然存在，但其內在價值已經衰敗，其活力和鼎盛時期永遠不復重來。可是，很奇怪的是，年輕而有朝氣的普京總統竟然像兩位年老的前任那樣，如此鍾情於這個缺乏生氣、失去方向感的歷史遺物。莫斯科領導人給人的感覺似乎是走不出歷史，同時也看不清未來。

　　在北約同意與莫斯科成立理事會之後，北約秘書長羅伯遜說，這一決定將把冷戰徹底埋葬。而在此前一天，布什總統在宣布美俄達成核裁軍協議的消息時，也聲稱冷戰遺產即將被徹底清除。在過去十多年裡，冷戰已經“死”了無數回，而在多數情況下都是在莫斯科向西方作出重大讓步的時候宣布的。由此看來，在不久之後的某一天，一定還會有人再次宣布：冷戰終於結束了。

·作者是《聯合早報》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