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8月的一天留美核物理博士鄧稼先心神不定地回到北京醫學院的家,細膩的妻子許鹿希問了幾遍也沒得到一句回答。直到月光射進屋內,鄧稼先才透露幾個字:“我要調動工作了。”“調哪?”“這不知道。”“幹什麼?”“不知道,也不能說。” “……那好吧,到新地方給我寫一封信,告訴我回信的信箱。”“這…大概也不行……”一陣難耐的沉默後,許鹿希聽到丈夫有點變調的聲音,“我今後恐怕照顧不了這個家了……今後全靠你了……”更加難耐的沉寂中鄧稼先的最後一句話是:“我要是做好這件事,就是死了也值得。”許鹿希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里!
鄧稼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從不喜歡照相的他帶妻子、四歲的女兒、和兩歲的兒子到照相館照了一張相,毫無疑問這就是他留給親人的紀念吧。許鹿希直感到一種莫名的傷害,除了丈夫簡短的言語,沒有一個人給他解釋什麼,丈夫就這樣活生生地從身邊消失了。
是的,確實是傷害,即使對鄧稼先本人。他的三種人—生活的人、體驗的人、聲名的人—大部分都要被剝奪,他的一切都將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兒,他沒有個人的行蹤,他不能發表學術論文,不能公開作報告,不能出國,不能與朋友隨便交往,工作成績再大功勞再大都將無人知曉,一輩子都看不到自己聲名的成長,甚至到死也只能默默地離開。
鄧稼先承受了這一切,隱姓埋名28年後他的生命也因過度燃燒而成了殘燭。1985年7月31日,國家在醫院裡把鄧稼先還給了他的妻子,醫生斷言最多活一年。許鹿希與鄧稼先結婚33年,朝夕相處的日子只有6年,而能過快樂而平凡的家庭生活的只是結婚的前5年,其餘時間,獨守家中的許鹿希除了思念就是每日的惴惴不安的擔心。當然這其中鄧稼先偶爾也能回來一次,“突然而至又突然就走,一點都不能聊天,這房間看看那房間看看,電話一響,警衛員就用車子把他接走。”
然而,就這生命的最後一年,他也不能完全屬於她。因為鄧稼先雖然到了生命的盡頭,可是國家交給他的事業卻處在關鍵、敏感的時期,甚至有可能功虧一簣,他憂心如焚,他要趕在死神帶走他之前完成一份十年規劃的建議書,以確保我國與國際強國之間完全的平起平坐。這一切都做到了!從1964年10月16日下午3 時的一聲巨響開始,我國與其他核國家一樣經歷了原子彈、氫彈、第二代核武器、核禁試四個裡程碑,進入了計算機實驗室模擬的無核自由天地。鄧稼先也以那份在病床的橡皮墊上完成的建議書與此四個裡程碑共始終!他所領導的事業不僅讓中華民族強立於世界民族之林,而且框定了整個世界的和平格局。
建議書上交中央兩個月後,嘔心瀝血的鄧稼先其身體也開始出血了,醫院發出了病危報告。一個受過嚴重核輻射的癌症擴散的彌留病人還有什麼想法呢?國家替他作了回答。1986年6月24日全國大報的顯著版面刊印着同樣的文章——《兩彈元勛鄧稼先》,被剝奪的聲名終於還給了他。又一次的大爆炸!人們拿着報紙奔走相告,北醫大領導此刻才知道許鹿希的丈夫是做什麼的,醒悟過來的親朋好友、記者蜂湧而至,然而他們已經不能被接見!醫療專家的預言應驗了,1986年7 月29日,鄧稼先用最後的呼吸回應了28年前的領銜受命:死而無憾。
鄧稼先,五千年傳統文化孕育出來的人格典範,患難多災的中華民族最驕傲的子孫,他與許鹿希當之無愧是中華民族最優秀的一對兒女。五千年的品質,五千年的鄧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