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印度和巴基斯坦又在劍拔弩張地準備打仗了。不光要打，打起來的話雙方可能動用核武器，甚至不惜犧牲幾千萬條人命（印度一軍官語）。事態嚴重，英、美、法等國趕緊前來勸解，呼籲雙方和平談判。

　　以戲劇化的眼光去看，很像是兩個滿身佩刀的熱血青年在大街怒目相罵、捋袖握拳，擺開了決一死戰的架勢，而旁邊幾個西裝革履的大佬眼看情況不妙，趕緊攔在中間，盡力阻止暴力案件的發生——這樣的場景我們並不陌生。大家可以細數當今世界上的戰爭衝突，窮國與窮國之間發生最多，窮國與富國之間偶爾會有，但富國與富國之間絕無僅有。這背後有經濟學的道理可講。

　　首先可以用到機會成本的概念。做一件事，要放棄做其他事情所能得到的收益，這就叫機會成本。與窮國相比，富國的國民更怕打仗。道理很簡單，因為富國經濟發達、生活舒適，人們去打仗的機會成本很高，打起仗來也特別怕死。而窮國呢，不能說喜歡打仗，但打起仗來個人要放棄的利益就少得多。更有甚者，一旦把戰爭的目標與種種“神聖”、“正義”的信念聯繫起來，人們不但不怕打仗，甚至還會喜歡打仗，在精神激勵的作用下，打仗能給人帶來正面的主觀效用。

　　從深層次看，富國與窮國體現了兩種不同的生產方式。一個國家比另一個國家更富足，就是前者比後者能創造出更多的人均產品，本質的原因是他們分工合作的程度不同。假設兩個國家人口相同，一個國家採用劃分專業的方式進行生產，另一個國家以家庭或個人為單位自給自足去生產，結果必定是前者的總產量要大於後者。分工能提高生產效率，用經濟學的基本原理概括，就是說，分工水平越高，資本積累越深，技術進步越快，社會產出就越大。

　　在分工發達的富裕社會裡，主流的思想觀念和行為方式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第一，人們不願隨意去傷害或消滅別人，因為大家是彼此依賴的。第二，要獲取更多的利益，最根本的辦法是與別人更好地合作。在富裕社會中，呈現出1加1大於2的市場效應，人們相信和遵循正和博弈的遊戲規則，所以沒人想着要去打仗。

　　在貧窮社會裡，因為分工水平和生產效率低下，人們體會不到合作機制對於增進社會財富的重大作用，利益分配很大程度上呈現出此消彼長的態勢，人們也就相信和遵循了零和博弈的遊戲規則，於是，強取豪奪就成了爭取利益的捷徑。人類幾千年來的戰爭禍害，是由零和博弈的遊戲觀念造就的。

　　印度和巴基斯坦多年來紛爭不斷，根源在於克什米爾的領土問題。然而，通過領土擴展獲取利益，那是農業經濟時代的觀念遺產，現在印巴雙方為了領土爭端大打出手，乃是愚蠢之舉。不知他們是否想過，現在的克什米爾山區不管歸屬如何，對雙方都沒有實質性影響，沒有人會因為搶到克什米爾而發家致富。對於經濟發展來說，如果不進行自身的社會制度改革，降低交易成本，促進分工和技術進步，再有十個克什米爾也是白搭。實際上，隨着世界經濟合作的不斷深化，市場規模不斷擴展，領土劃分已經不再重要——歐盟合併就是最好的例子。

　　有趣的是，我們周圍的一些人還熱衷於進行與領土問題有關的“國家安全戰略”分析，在那裡，美國的阿富汗軍事行動、索羅斯的香港股市投機、布什與普京的親切會談等等，都能與“包抄”、“陰謀”、“邊緣化”之類的戰略意圖聯繫起來，其深謀遠慮令人欽佩。不過，對任何宏論滔滔的“戰略分析”，我從來不信——道理很簡單，當今世界上有能力搞“戰略包抄”的國家，都已經知道武力侵略帶來的利益遠遠不如市場交易帶來的利益。

　　富國為什麼要干預窮國發生的暴力衝突？情形之一是衝突的某一方認為遭遇不公，請求實力超強的富國來仲裁，富國出於人道主義考慮捲入了衝突；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大規模的暴力衝突有很強的外部負效用，窮國打仗，但核武器可能污染全球環境，戰爭難民會使社會生態失衡，為了避免危及自身利益，富國就要介入窮國之間的紛爭。

　　做好事也要計算成本和收益，每個人都知道，在公共汽車上讓座很容易，但在長途火車中讓座就沒那麼簡單。對於充當“世界警察”的富國，別管它是否別有用心、是否貫徹到底，只要是做好事，就應該得到歡迎和支持。

　　眼下，印巴兩國的緊張局勢很可能只是雙方的虛張聲勢，是政權當局為了平衡國內社會矛盾選擇的故作姿態。但是，在雙方強大的軍事對峙下，擦槍走火的危險依然令人擔憂，萬一核戰爆發，中國將深受其害。幸好世界上已經形成了強大統一的和平制約力量，如果印巴兩國一意孤行，西方工業七國和中俄兩國應該聯手制止。

　　展望未來，隨着經濟全球化的發展，直接因為爭奪資源和財富發生戰爭的可能性在逐漸減小。但是，為了“宗教感情”、“民族尊嚴”、“國家統一”等非物質因素爆發戰爭的危險不容忽視，在種種意識形態的掩蓋和信息封鎖的誤導下，戰爭往往會獲得非理性的多數支持，對此中國人應該特別警惕。

　　宗教、民族、國家等意識形態範疇，都是在社會發展的特定歷史階段由人們自行創造而來，其根源依然是功利性的。只要用經濟利益的理性去超越意識形態的狂熱，人類社會的長久和平就有望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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