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是否仇美的問題﹐無疑是個頗為敏感的話題。這個問題不止敏感於美國﹐比較而言﹐中國人當下似乎更敏感。「民族主義」﹑「意識形態」﹑「妖魔化」﹑「義和團」﹐諸如此類的字眼已然緊隨「中國人是否仇美」的問題近來在一部分人中形成了較為激烈的爭論。

這個問題的緣起﹐由新加坡《聯合早報》九月十三日言論版的一篇文章引發。一位名叫齊輝的中國南華大學法學院的副教授﹐在《聯合早報》電子版上註銷「中國人為何仇美」的千字文﹐結果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到一周的時間裡﹐上百份與之討論辯駁的文章飛向《聯合早報》﹐據我所見﹐反應者基本為中國本土或從本土旅外的人士﹐人們對齊輝擅下中國人「仇美」的結論多持反對意見﹐有的人甚至譏諷齊輝欲以此文達至成為美國公民的目的﹐還有人稱美國人若讀到此文會覺得中國人像妖魔。

「根深蒂固於眾多中國人心目中的強烈的仇美情緒﹐一直使我大惑不解。一個經濟科技領先﹑政治制度文明﹑思想文化自由的年輕的朝氣蓬勃的偉大國家﹐中國人為什麼不以仰慕的心情向她學習﹐反而是以惡意的目光去仇視她﹖」齊輝之文的開頭﹐乍一讀讓人感覺有點莫名其妙﹕儘管美國近來隆重紀念「九一一」﹐美國揚言要對伊拉克動武﹐可中國並沒有出現任何反美行為﹐為何突然評論起中國人強烈的仇美情緒﹖

越過種種對中國人仇美的描述續往下讀﹐看到這一段﹐似乎明白了齊輝之文產生的背景﹕「仇美人士不僅僅仇美﹐而且他們極喜歡將親美人士振振有詞地﹑時髦地斥之為漢奸﹑賣國賊。親美與仇美的實質﹐不是賣國與愛國的問題﹐而是民主與專制的問題﹐親美派不是漢奸﹑不是賣國賊﹐他們是理性深沉的愛國主義者。他們之所以親美﹐是想更多地吸收其它國家和民族的優秀文化成果﹐從而使中國更好﹑更快地走向富強﹑民主和文明﹐親美﹑親西方﹐與其說是媚外﹐不如說是對人類智能的尊敬。」想必齊輝本人剛剛被同胞斥為親美派受了委屈﹐否則斷不會心血來潮到大發此類感慨。

然而﹐即使是假定的「齊輝的委屈」﹐亦很值得藉此探討一番「中國人是否仇美的問題」。

在此暫且不論身為學者的齊輝輕下「中國人仇美」之結論是否做過抽樣調查﹑調查比例如何的問題﹐亦不評論《聯合早報》擇取沒有學術依據的此文在此時登載有無譁眾取寵之嫌﹐僅是齊文中提出的「親美」與「仇美」之對立﹐已經具有足夠的討論代表性。

要說「親美」﹐中國人應該普遍認同這種扣帽子的現象。中國改革開放二十多年後留洋海歸的人群中﹐有的憑藉在西方的學習和工作經歷﹐遇事自覺不自覺地習慣拿中國和美國比﹐比的結果自然讓一些國人不屑﹐易把攀比者視作親美派。此外﹐對國際形勢和戰略格局缺乏認知的一些國人﹐對國家的外交對策不甚明了時﹐亦習慣於對某人或某事輕易套上「親美」的卷標。「親美」一詞雖含有一定的貶意﹐但隨着時事的變遷﹐「親美」的帽子有時很輕易就摘掉了。

要說「仇美」﹐相信絕大多數中國人不認同這種歸納。美國戰機轟炸中國駐南斯拉夫使館﹑中美之間發生撞機事件﹑美國阻撓中國加入ＷＴＯ之類的事情發生後﹐中國年輕人義憤填膺捲起一時的反美風潮﹐屬於血氣方剛的一種發泄﹐談不上民族性的「仇美」。恰恰是這些年輕學生﹐事態過後一如既往地爭相赴美留學﹐而且他們對西方的思想和文化接受最積極。

如果說中國人「仇日」﹐相信國人不會與之發生論爭﹐因為中國人中確實存在如此的民族情緒。五十年前日本侵略中國和百年前美國參與八國聯軍侵略中國給中國人留下的記憶﹐其沉澱下來的微妙不同﹐在此一言難盡。中國人雖然也時而「反美」﹐但骨子裡並不真正「仇美」﹐對此生活在中國人中的中國人﹐如果不偏頗的話﹐應該很清楚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