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那群喝着酒，唱着歌的伊拉克人坐着破卡車蹣跚着從科伊邊境開向巴格達的時候，他們的手上甚至沒有一根防身的木棍。就是這群1991年逃到科威特的難民在12年之後義無返顧的回到了自己的祖國。我不知道這些沒有受過任何軍事訓練，沒有任何軍事裝備的人如何在巴格達抵禦來犯者，他們甚至有可能看不到敵人的身影就會被不算太精確的高科技炸彈“誤傷”，但是他們還是選擇了這個曾經留給他們快樂和痛苦經歷的祖國。

很佩服BBC記者的採訪角度，我一直對這個老牌資本主義國家的宣傳媒體心存敬意，在大家不恥於大不列顛的首相成為布什跟班的時候，BBC作為世界上最為自由的聲音之一還是讓我們不至於對英國絕望。從BBC的鏡頭中，我竟然發現那位英俊憂傷的伊拉克青年唱的是“I want to be martyred in Iraq”——我寧願死在伊拉克。

可能有些人無法理解這些曾經受到過薩達姆獨裁統治鎮壓甚至禁錮的人們為什麼要為獨裁者而戰，為什麼科伊邊界和約伊邊界的難民營空空如也，那位聯合國難民署的官員在戰前面色凝重的表示“如果難民過多的話恐怕糧食儲備維持不了太多時間”，而現在面對閒置的帳篷和堆積如山的糧食他可能又是另一種心境。

“難民營”——這個本該是控訴薩達姆暴政的宣傳陣地好像被CNN遺忘了。

不過在BBC的鏡頭中，一個伊拉克的乞丐（從他衣衫襤褸程度我們姑且這麼稱呼）回答了這個問題。他說他的幾個兄弟都在巴士拉抵抗英國人，他也要回去一同參戰。我們平時可能不會對一名乞丐青睞有加，但是這個時候我至少覺得他的靈魂是高尚的。記得克林頓在2000年的國情咨文演說中談到民族和解問題，曾經這麼說道："This fall, at the White House, Hillary had one of her millennium dinners, and we had this very distinguished scientist there, who is an expert in this whole work in the human genome. And he said that we are all, regardless of race, genetically 99.9 percent the same.
" ——今年秋天，在白宮，在由希拉里主辦的的一次世紀末的晚宴上，一位人類遺傳基因工程的優秀科學家告訴我們，從基因上來說，我們所有的人，不管任何人種，有99.9%是相同的。

同樣，1789年8月26日在法國大革命中誕生的人權宣言也告訴我們“人生來是平等的”，於是在此後的200多年中，世界上建立了許多以此為立國根本的國家，一直高揚民主平等大旗的美國無疑是還算合格的一個。但是，在為美軍向婦女兒童的車輛開槍的辯護中，美參聯會副主席公然聲稱“完全正確”，一時間輿論譁然，我突然有些想不明白的是戰前一直宣稱儘量少傷及平民的仁義之師竟也會惱怒成羞。

薩達姆政權無疑是現代社會最殘暴的政權之一。至少在這25年，他一直尋求獲取化學、生物、以及核武器。可以確定他於1986年在Halabja用毒氣對付了數萬庫爾德人。他發動了兩次災難性的戰爭，犧牲了近100萬伊拉克人，他在12年裡蔑視了16個聯合國的決議，這些決議敦促他解除武裝，四個月前的決議警告他“全部並且立即”解除，不要錯過“最後的機會”，否則將面臨“嚴重的後果”。

不過美國舊金山大學政治學教授史蒂文所做的研究指出，同樣在過去的25年之中，以色列迄今共忽視或違反32次安理會決議，而且並沒有因為違反這些決議而受到任何實質性的懲罰。原因只有一個，美國猶太人龐大的院外勢力和美國政府不分青紅皂白的親以政策。好在還有不怕死的巴勒斯坦人，先是使用石塊和棍棒後來使用自己的身體去對抗以軍，我們同樣不贊成他們把以色列的平民作為襲擊目標，但我們更相信他們狂熱和宗教激情的背後是深深的無助和無奈。

如果說壞蛋就應該被懲罰，那麼幸好我們這個世界還是講究理性和證據的。薩達姆在布什眼中無疑是一枚大釘子，如果讓他們兩個單打獨鬥，布什不一定是薩達姆的對手。好在布什有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他們的軍費一年就可以養活幾十倍於他們軍隊的百姓，又好在打人終究是也要講證據的。瑞典人布里克斯可不管鮑威爾在旁邊瞪眼睛，一句“目前還沒有找到任何伊拉克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證據”，害的美軍不得不在沙漠中找了幾個舊彈頭揶揄他幾番。

沒有證據，沒有關係，雖然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但是我們也要師出有名。一面大旗叫“正義”，一面大旗叫“解放”，依然又是美麗的軍港上演惹人不忍的妻離子別，依然又是藍天白雲下的慷慨激昂的宣講。一個和妻子別離時深情的擁抱被觀點不同的報紙上了頭條，但也就在幾十小時之後，他們控制的精確制導的炸彈摧毀了別人的家園，甚至生命。很不幸，自由總要付出代價，又很幸運，活下去的人於是獲得解放。至於自由和解放的代價有多大，我想抗日戰爭不失為一個好的例子，3500萬人的死亡和八年的漫長時光，這種代價是任何一個民族所不能容忍的，但這種代價換來一個民族的重生又是不可避免的。

對不起，我游離的思維好像顛倒了歷史，日本人要帶給我們大東亞共榮的夢想豈非就此灰飛煙滅了？我們是被解放還是要解放我們自己？在伊拉克戰爭的角色中，我有些糊塗了。

我們姑且再回到現實中，姑且重新界定歷史，重新界定一支要摧毀一個國家政權並進行軍事占領，而且很有可能在占領後會造成這個國家北方領土分裂的軍事力量，我們稱它為這個國家的救贖者嗎？至於死傷的大量平民，對不起，一是我們儘量避免了，二是你們具有原罪——曾經入侵過伊拉克。

還是姑且認為這場戰爭是解放伊拉克人民，那麼如果戰爭的結果是以整個伊拉克的國計民生的凋零為代價，如果戰爭不能速戰速決，估計會有多少平民死亡？他們是被解放者還是冤魂？

我想其實美軍在許多伊拉克人眼裡並不是解放者，他們是不折不扣的侵略者。 蔣介石在1938年炸了黃河大堤也沒有擋住日軍的進攻步伐，但是在那個時候，真正是全民皆兵。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麼伊拉克的反對派在戰前就發表聲明，不允許庫爾德人獨立，因為這本來就牽涉到一個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的問題。所以在經濟援助和國家分裂面前，土耳其人所能做到的全部就只是開放領空而已。

許多網上的正義人士和民主精英一看到“美軍在大屠殺，小布什是希特勒”的口號就有些面紅耳赤和怒火攻心，其實全世界反戰的口號遠比這些豐富。整個歐洲反戰人士所受的教育和獲得的自由信息不會比任何一個恨薩達姆的人少，反戰口號的本來就是一種誇張的表達方式，過激者還可以燒毀抗議對象的國旗，只要是以和平的方式表達意見，就是需要尊重和保護的自由權利。

我非常願意相信那些自稱是“一個愛國的有良心的中國人都會支持戰爭”的論調，我姑且相信您是真心這麼認為的，但是看不到戰爭的殘酷和對平民死亡的漠視才是最大的冷酷，就像他們永遠也看不到CCTV這次對於戰爭的報道已經比99年的科索沃戰爭公正和中立多少倍，前天我坐在電視機前，一字不落的看了CCTV4直播的美軍例行新聞發布會，一個半小時，沒有中斷，也沒有廣告。這中間我轉到了NHK，我突然發現日本媒體的反戰立場不會比CCTV弱，畫面上是那種配樂式的和平頌歌，一個伊拉克小姑娘恐懼的眼神是我在除了美國以外的世界各個電視媒體上多次看到的情景。於是我明白了，截然不同的立場確實會使人忽視任何一個你認為是正確的畫面而會把放大百倍的敵意聚焦到你認為錯誤的鏡頭和聲音。(很感謝陽台上的那個衛星天線，這個被人們愛稱為“小耳朵”的東西，對於我們這些缺乏獲取不同聲音渠道的人真是太寶貴了。)

據不完全統計，由於制裁，伊拉克在海灣戰爭前實行的全民醫療福利制度已經名存實亡，幾十萬的兒童早死，上百萬的兒童營養不良。現在的石油換食品計劃已經名存實亡，那些本就缺醫少藥的病人在戰爭中又會怎麼樣？無從知曉。

您當然可以說薩達姆這個暴君屠殺了多少平民，這的確是事實，也沒有任何反戰人士否認，但是反戰並不是支持暴君和獨裁者，而是不想讓所謂精確制導的炸彈一次又一次“誤炸平民”，依照目前這種戰鬥態勢，巷戰還沒有開始，如果巴格達真的爆發巷戰，那麼又有多少需要解放的平民先被“解脫”了？巴格達的結果就是一座死城和廢墟。

其實，我們只要看到許多反戰人士每次在集會的時候首先都要表態，他們並不是薩達姆的護衛者，而是那些本來就深受迫害的平民的護衛者。可是在我們可愛的軍壇，自詡為民主和正義的人士從來也不會為哪怕是任何一個平民的傷亡說上一聲抱歉，他們會舉出大量的薩達姆的暴行來為戰爭辯解，我不知道一個伊拉克家庭中死於薩達姆的酷刑和美軍炸彈的人有什麼不同？就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美軍的炸彈又落在了一個集貿市場和一輛平民的卡車上，至於死傷的人數雙方爭的面紅耳赤，我這時只是感到無可奈何。因為即使是全世界最廣泛的和平呼聲也不會讓那些白宮的政客們心軟，直到今天他們終於大量的使用曾經遮遮掩掩的集束炸彈和貧油彈。

反對戰爭並不是支持暴君，美國人的高尚是建立在美國國家利益基礎上的，還記得那部著名的《現代啟示錄》嗎？一個美國新兵在越南戰場是如何從恐懼和迷茫中逐漸成為了殺人機器，那位喜歡衝浪的上校是如何把屠殺平民變成自己的陸上“衝浪”？

《 現代啟示錄》給了美國人多少啟示？我們無從所知。公元前1700多年古巴比倫王漢謨拉比就頒布了世界上第一部較為完備的成文法典——《漢謨拉比法典》。世界最早的文明──美索不達米亞（Mesopotamia，希臘語的意思是兩河之間的土地。）文明發源於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之間的流域──蘇美爾地區，鐫刻在黑色玄武岩石柱上的法典依然不朽，可是如今這塊地區正在遭受着有史以來最為猛烈的進攻。

10多年的制裁已經使伊拉克百業蕭條，經濟、社會百廢待興，他們還要擔心是否會不斷遭受美國新一輪軍事打擊。如果他們的無畏是建立在深深的無奈和絕望中，那麼我們既然無法阻止戰爭，就只能祈禱戰爭儘快結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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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我拿着DC從陽台上拍攝北京的夜景，感覺是如此的寧靜和美麗。北面是流光溢彩的北四環路，西面是燈火通明的中關村西區，客廳的電視中卻是炮聲隆隆，硝煙瀰漫，一時間有些恍惚，也有些感慨，我從來也沒有體會過原來和平是這麼的讓人歡喜和珍視。同樣在軍壇上的朋友們，一樣是在沒有飛機轟鳴和炸彈呼嘯的地方自由的討論着，希望大家都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