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鳴隨筆(10):遠去的歷史與散亂的現實
---曉德

找到上一期隨筆,日期還是5月21號，還是非典肆虐的日子。此後，因工作地點的變遷，似再也沒能找尋到靜謐的心情，即使偶爾有，也缺少了曾經的那座城市的閒適，而多了一份無以言表的浮躁和不安。作為芸芸眾生中的個體，受制於生活的社會大環境，更多的人卻都不可避免地在環境中麻木，進而單純地追求物質和虛榮的實用主義，卻在不知不覺中忽略了生活本身應有的意義和價值。

追求理想的人、思考的人總是痛苦的吧？曾經與網絡上結識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發出這樣的惺惺相惜。都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那麼上帝是否也從來都不思考呢？因為它也懼怕別人的嘲笑？

大概是十年前吧，中國青年報煥然一新，1993年前後，中國社會的轉變和人們心靈激盪間的碰撞是如此強烈，而在一期報紙上大幅標題“我們是一群黑暗裡走路的孩子”的文章曾給我帶來了更加強烈的震撼，那份報紙今天還收藏在我農村的家中。

沒有什麼能比價值觀的更迭更讓人難忘，彼時雖我尚顯懵懂，但那過去的歷史依然在今天繼續演繹着昨日的足跡。

如果不是有網絡，不知道中國人的性觀念會否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傳統的父母之命媒婆之言，到今日性自由的徹底泛濫，從小腳的包裹到女性公然把身體作為自己的資本並謂之“合理開發利用自身資源”。與先鋒人物相比，更多的是民間一夜情的司空見慣和處女情結、忠貞婚姻的作古。木子美依然被人們津津有味地談論着，既滿足了人們偷窺的心理，又給支持與反對的陣營找到了最好的交鋒內容。

這是一個缺乏法律規則和道德規範的時代，當舊有的一切被轟然推倒，人們才忽然發覺新的參照標準還是一片空白，於是，個性似乎從來沒有如此得到肆意的張揚，而其中魚龍混雜自然也就在所難免。

就好比海灣邊上的伊拉克，巴格達廣場上薩達姆銅像倒下了，美軍急急忙忙地宣告着過去一個時代的結束，但卻無法掩蓋此後陷入拉鋸戰泥潭的事實。幾乎沒有人願意去那裡“幫助”美國為伊拉克建立一個新秩序，即使聯合國也忌憚自己工作人員生命安全而接連撤離。舊符已去，新桃卻還沒有到來，布什用戰爭為自己贏得國民支持的願望自然成了“夢一場”。

政客們創造着歷史，而人民大多只習慣於盯着眼前。支持對伊拉克動武的，與現在反對布什的，大概就是同一撥人，他們用自己現實的眼光來打量着這個世界，卻不知道，自己的每一步選擇其實都不過是政客們把玩的木偶，在少數人制定的規則內走着程序化的道路，如此輪迴往復，生生不息。

看看台灣的那個陳水扁、李登輝之流今年的表演，也很容易印證那些鼓吹和支持“公投”的台灣大眾也有着一樣的處境。假如台灣真的爆發戰爭，除了扁李的罪過，是否台灣民眾也是在自己吞食自己種下的苦果？必須承認，在台灣人心中，多數已經對祖國的概念愈發模糊，五十年啊，兩岸分治，隨着那些老人的離去，新生代已很難對內地再有深厚的感情。台獨註定玩火自焚，只是獲得更廣泛民眾的心理認同我們依然任重道遠。

我們總是習慣於將爭議交給歷史，實則卻是老朽的無能和對子孫後代的極端不負責任。迴避可以是一種策略，但無期限的迴避卻只能表明自己的無能。

台灣問題還懸在空中，釣魚島卻再次成了刺痛民族感情的利劍，以至於兩岸三地民間組織今年兩次自發組織前往宣誓主權，過程中卻不得不屢次遭到日軍的阻撓。在人民網強國論壇，看到一網友貼的兩艘日軍艦合圍我保釣魚船的照片，而他配上的音樂“不忘階級苦”聽起來是如此的悲涼。

政府與民間相互配合,這是國際社會對外關係最常用的策略，而我們長期習慣於“統一思想”的結果往往就造成了外交上的被動和缺乏伸縮空間。好在今年隨着民間意識的覺醒，政府已經是日漸開明，在兩次保釣過程中政府和媒體從來沒有過的默許和公開報道已經足以讓人欣慰。

歷史雖然遠去，卻無時無刻不在影響着我們的現實。而日本，這個骨子裡充滿了歹毒的國家，在中日友好N周年的時候，一次又一次揭開了我們的傷疤，觸動着我們內心中滴血的記憶。從京滬高鐵到八四中毒事件，從珠海集體淫亂到西北大學生為日本學生和教師的下流侮辱憤而遊行示威，小日本永遠都是惡毒的狼，雖然可能暫時佯裝通人性。

據說日本一外交官對朝鮮官員稱他們為“小日本”是很氣惱的，而他們則認為叫朝鮮是“北韓”很正常。名字僅僅是個代號嗎？在國家之間，在有着痛苦歷史的國家之間，稱謂已經不僅僅是代號那麼簡單。

所以，這幾年來，總會有人號召大家抵制上新浪網，原因是“sina”據說本意為“支那”。真實情況如何我不得而知，只是在我們這裡，也許這樣的號召已經變得很蒼白，因為我們國民的血性已經不再似被三座大山壓迫時那麼容易沸騰。也許，這是寬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一年來，時而有好事的學者已經“寬容”得過了頭，比如馬立誠之流。

健忘和冷漠，已經深入我們的骨髓，不可救藥，所以再多的感嘆和唏噓都只能是徒勞。可我此刻還是想起了那個三歲的小女孩，想象着她那無奈的哭泣和滿屋子找食物而不得的絕望......還有什麼比這個幼小的生命如此的離去更讓我們傷感？那些執法者今天依然在審判席上推脫着責任，而有的當時聲稱“辭職”的人也正在觀望着侍機上崗或者根本就沒有離開過工作崗位！

為官者搞不清楚是在為誰負責，所以才有了不怕出事就怕被暴光不怕老百姓自焚就怕開發商不投資的咄咄怪事。“自焚”曾經是網絡上被屏蔽的詞語，現在卻已經在今年下半年演變成了家常便飯。用極端的方式，表明自己的絕望和不滿，方式固不可取，但出了問題的又豈止是自焚者個人？

浙江大學畢業生周一超不是拆遷戶，卻在剛剛畢業之際將刀子捅到了同樣是無辜的某單位負責人力資源工作的員工身上，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僅僅是體檢後被拒絕接收！規則的存在是為了維護秩序，而假如規則本身錯誤，那該誰來承擔這樣的後果呢？乙肝患者的命運前所未有地被提到台前，在連愛滋病都開始逐漸被官方正視的情況下，乙肝卻依然像一堵牆橫亙在病患與社會之間。我們常常“寬容”地對待着洋人，比如對日本的忍讓，比如為了平息美國怒氣而聲勢浩大地去美國採購以期扭轉美國的貿易逆差，但卻在自己人的身上缺乏最起碼也是最應該的寬容。

今天是11月20號，星期四，打開這一期《南方周末》，“SARS一周年專題”赫然在目。怎麼就一周年了呢？在多數老百姓心中，這應該是以今年4月20日為基點才宣布有了非典，而從去年11月16日開始到民眾獲得真實的信息，整整遲來了五個月之久！先前被處理過的下台的人又已經重新上台，而因為信息缺失給國人尤其是那些非典患者及其家屬帶來的傷痛依然在繼續着。前天，看了CCTV“見證”播放的記錄片，那半年前那熟悉的一幕已經恍如隔世，而承受那場災難後果的人們也許註定此生都難以回到從前。

英雄總是多現於亂世，比如非典戰役中那些醫護人員，比如衡陽大火里犧牲的二十名消防官兵。天災和人禍往往交雜一起，就這樣讓我們莫名所以不知所措。事後再總結信息公開程度不夠、建築樓房不合要求都已無足輕重，因為有很多條生命已不可能再挽回，而那些積弊在我們生活的周圍依然還比比皆是。所以，我們能做的，只是感謝上蒼，讓我們得以幸運地活着。

也有的英雄是出現在盛世嗎？是英雄還是盛世這裡無法下結，但楊利偉儼然已經被官方評為“航天英雄”，所以，字面上看，他是英雄了。英雄需要包裝，所以就少了許多個性，雖然也食人間煙火，卻更多地作為了一個象徵，就好象在天上展示國旗的同時楞弄了一個聯合國的破旗上去一樣。

還有的英雄是會隨着時代的發展而變化的吧，那麼，曾經的“敵人”也就同樣會隨着歷史的變遷而被重新定位和闡述。

宋美玲，一個我們童年時的反面人物，在她以106歲生命告別人世之後，所有的評價都已趨於客觀和理性，而那段在美國國會發表演講贏得支持的歷史也成為佳話。對與錯，得與失，也只有回顧起來靜靜地品位才可能還原本來的面目。我們不是歷史學家，即使那些偉大的人物也不是，所以他們的功過也只有到後人追憶的時候才可能更真實。

與以上的沉重相比，中國女排也所以一部歷史，雖然留給我們的記憶只不過二十幾年，但其中的起伏也異常珍貴。幾天前結束的世界盃，女排姑娘在當年五連冠時隔17年後奪魁，其中的辛酸和磨難又該有多少？當年的群情激昂我依然記得，尤其是1984年奧運會上女排奪冠後，我身處瀋陽親戚家過暑假，聽着窗外劈里啪拉的鞭炮聲分外納悶，“看人家多愛國”，一個親戚的話雖然似懂非懂卻使我記憶猶新。17年後，我們依然高興，但已經不再似當年一般忘我，更多的，只是感受到了歲月的流逝吧。

寫到體育，我不得不再次提起我鍾愛着的延邊足球，從2000年被賣到浙江，他們就開始了新的乙級聯賽的跋涉。三年後,被認為是“最有希望”的延邊隊，卻在杭州點球敗於西安隊腳下，再次喪失了征戰中甲的機會。讓我感動的不只是貧窮的足球隊，還有那些痴心不改的球迷。在“延邊足球---相約2004”網站論壇，沖甲的關鍵一戰，所有人都看不到比賽，卻都在論壇里等着消息，為遠在杭州的隊伍祈禱加油，而杭州那邊的球迷則通過手機傳遞着最新的比分，然後在網上發布。那天晚上，論壇因人員過多多次擁堵。在獲知失利的信息後，沒有人表達任何埋怨，而是在繼續打氣“明年再來”，或者，為延邊足球是否能繼續存在的前景擔心。這真的很讓人感慨，在足球淪為富人運動的時候，中小球會雖步履為艱卻一樣有着最質樸的支持，而延邊足球作為中國足壇的一道風景，終究有一天會從頭再來。

是的，足球包括其他體育項目都正在越來越成為富人的運動，國內國外都如此。當阿布拉莫維奇在英格蘭懷揣着大把的盧布廣招人才的時候，77歲高齡的老森西卻不得不在亞平寧半島為羅馬的財政危機發愁。莫拉蒂靠揮霍祖輩資產支撐國際米蘭，巴塞羅那則淪落到依靠出賣球員維持運轉。金錢在足球圈裡是萬能的，雖然扎切羅尼只表示自己到國米任教更多是因為從小就是國米的球迷。

金錢滿足着人們的物質和虛榮，卻也常常引來禍端和麻煩。俄羅斯清算富豪不管是出於政治還是其他原因，霍科爾多夫斯基卻實在是因為錢多燒得做起了政治家的美夢才被普京首先拿來開刀。國內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胡潤在與福布斯鬧翻後中國開始出現兩個版本的富豪棒，這是不是意味着明年開始栽進去的富豪也要上升甚至翻番了呢？《鳳凰衛視》獨闢蹊徑做了“問題富豪調查”，其中折射出來的那些帶着原罪的財富讓張揚成為了富豪們爭相躲避的毒藥。

在眾多栽倒的富豪中，劉曉慶實在是個小人物，雖然她引起的轟動效應比之任何其他人都要誇張得多。劉的起伏與其說是因稅收問題落難不如說更多地是栽倒在自己的性格上。接受鳳凰採訪時，洗心革面之悔恨交加讓人對她多了幾分同情。而她曾經無限風光的歷史也已經永遠地成為了過去時，“掙錢、還債”才是此刻真實的現實。

想說的還有很多，比如兄弟連，比如黑客帝國，比如田鳳山，比如外灘畫報的蟄伏東方早報的沉寂與這幾天新京報的爭端......只是有點累了，先不寫了。時隔半年，第10篇雁鳴隨筆終於出來了，這是今年夏天之後的第一篇，也是離開成都後的第一篇。

今天早晨，長春下雪了，地上房子上都白了。於是就在靜靜的房間裡寫了上面的隨筆，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有這樣的心情梳理正在發生和已經發生的事件。歷史註定會遠去，現實也必然走向秩序，這不只是一種信念，更是一種希冀吧。

（曉德 2003.11.20 15：47分於長春 http://xiaode.vip.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