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軍航母上的八年（47）---第一次出海之押車勵志

我們每一次靠岸（Port）， 通常是五天，但是在這五天裡，我們也不能全部都休息，必須抽一天去站崗值勤。如果在其它國家，我們就是在艦上值勤，或者在港口站崗，這時候我們是穿着軍服 的。但是到了中東國家，在迪拜和巴林，我們必須穿着便服，提着午餐，去城裡押車。這些車是用來接送下船出去玩的大兵的，這樣對大兵們會安全一些。

也就是說，在每一次靠岸（Port），我們每個人都要有一天用於工作，剩下的四天才能出去休息和玩樂。具體哪一天工作，由軍隊說了算，可以是這五天中的任何一天，我們自己沒有選擇。在迪拜或靠岸休息時，到了值班的那一天，我們這些應該工作的人，先在航母的準備室（Ready Room），每人領一包午餐，然後下船，在碼頭上集合。這時有專門值班的軍官來給我們點名，誰想逃是不可能的，人家馬上就能查出是誰沒有來，所以我們不去不行。然後他們就分配我們上一輛輛小麵包車（Minivan），去做押車人（Bus Rider）。誰上哪一輛車也是軍官定的，我們不能選。還有人記下哪一個人押哪一輛汽車，很仔細。

這 些汽車，都是美國軍隊事先從當地的汽車公司雇好的，已經付過錢了。它們就停在碼頭上，一個一個的，排成一行，準備帶着我們這些下船的大兵，去各個地方玩。 每一個巴士都對應一個專門固定的點，它把大兵們從港口載到那個地方，放下來，再開回港口。比如說有些大兵要去一個商業中心，有幾個巴士就是只去那一個中 心，不去別的地方，它們就把這些人從港口載到那個中心，然後回到港口，再接下一撥大兵。所以它們就象班車（Shuttle Bus）一樣，不停地在幾個點之間繞，接送這些來玩的美國軍人。但是如里有人想從這些選好的地點再去別的地方，他們就得自己付錢去叫出租車，這些巴士不能去送去接。當然在中東，大家一般也不敢亂跑。

我 們這些值勤的人，就穿着一般的便服，每一個人跟一輛車。我們的責任，就是要保證自己人的安全，還要防止大兵們喝醉酒了鬧事。如果有美國軍人喝醉酒了，我們 不能讓他們上巴士，因為那是別人的財產，我們要尊重別人的東西。如果有人打架，我們就要去管，因為美國人和美國人之間、美國人與當地人之間，都會有一些沖 突。這就是我們的責任，就跟憲兵一樣，有點象軍隊內部的警察。

比 如說我跟的一輛車，是專門去一個商業中心的，我就上了車，坐在司機旁邊。去的時候軍人們都是好好的，還沒有喝酒嘛。等到晚上回來的時候，他們都喝了酒了， 我就得看着，就得防着。如果有人吵架了、打架了，我們就得去把這些人撥開。他們要是吐的話，我要給他們一些塑料袋，不能讓他們亂吐。如果他們實在不行了， 我就讓他們先在外面走一走，然後再上下一班巴士。如果他們醉得太厲害，還是不行的話，我們就會回去，跟真正的軍隊上的警察說，有一個男孩，他必須幾點回 船，可是他喝的太多了，他在哪哪哪，你們去接他回來吧。我們軍隊上的人，就會用自己的軍車，去那個地方，把他拉回來。我們做的，主要就是這些活。

軍隊裡的軍銜是很重要的，軍階低的人，必須尊重軍階高的人。但是我們這些值勤的人，是直接為航母打擊群最大的那個兩星級將軍幹活的，所以在這個時候，任何一個人的軍銜（Rank）對於我們來說，就什麼都不是。我對你說什麼，你就得去做，因為我是在做我的工作。儘管有些人的軍銜比我們這些押車的人高很多，他們如果犯了錯誤的話，比如說喝醉了去打砸當地人的東西，我們讓他們停下來（Stop），他們就得停下來。他們如果不停止，我可以直接向這個將軍報告，他們就會受到懲罰。

我 們這種站崗值勤，其實大部分時間就是在汽車上坐着，從早晨一直坐到晚上，整整一天，就是這麼坐着。我們無所謂的，因為比在船上幹活輕鬆得多。我們每個人上 了一輛車，那一天就看住這輛車，中間不換。就是說這個車到哪兒，押車的人就跟到哪兒，隨着這輛車不停地轉轉轉。到了中午，我們就在車上吃午飯。那些司機沒 有時間吃東西，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吃。他們很窮，非常非常窮。有些人連鞋都買不起，只能光着腳給我們開車。所以那些人是很可憐的，任何人看了他們，都會為 他們搖頭，為他們流淚。

我 們很快就發現，在迪拜和巴林，本地人幹活的很少，給我們開車的，很多是從巴基斯坦或者阿富汗來的，也有其他國家的人。這些外國人幹活很辛苦，比我們這些大 兵還苦，工作時間更長，干的活也更累，卻掙不了幾個錢。他們的工資跟他們所花的時間、所費的力氣相比，跟我們比起來，差得非常遠，距離很大。

我在車上坐着，就跟司機聊聊天，因為他們和我一樣，都是人嘛，應該互相了解了解。他們能說一點英語，但不是很好，就是我們常說的那種破碎英語（Broken English）， 斷斷續續地蹦單詞。我就問他們，是從哪裡來的，家裡怎麼樣，就是這些，閒聊唄。我並沒有覺得，噢，你是中東人，我們不喜歡中東人，就因為你們炸了我們，我 們就恨你們。我覺得我不能帶着這種心理去看待他們，就象我說過的一樣，不是所有中東的都是壞人。他們對我們也還可以，不會說是你問他們話，他們不理你。他 們也知道，我們就是一些小兵，跑到這兒來打仗，也是為了生活。其實我們跟他們也差不多吧，只不過是一些人幹的工作比另外一些人稍微好一點，或者是掙得錢多 一點。

他 們中的很多人，家裡已經有老婆孩子了，因為打仗，也因為太穿，他們家裡的人不能跟着他們出來。如果他們把老婆孩子都帶出來了，晚上在哪裡睡覺呢？沒有地方 呀！他們自己都找不到地方睡覺。所以他們都是自己跑出來幹活掙錢，隔一陣子回家看一看。可是他們家鄉那些地方，並不通火車，也沒有飛機。我問過一個司機， 你要是回阿富汗，怎麼走？他說要是幸運的話，路上會有卡車停下來，把他招上車，要是沒有搭上車的話，就自己走。我問他要走多久，他說要走很多很多天。我問 他真的能從這兒走到阿富汗嗎？他說他又不是沒有走過，他已經回去好幾次了。他說要翻山越嶺，很難走，很遠，也很累，有時還很危險，可是要回家呀，怎麼苦都 值得。

我聽了這些以後，就對自己說，Man，這樣的人，這樣的地方，他們都有動力（Motivation）， 跑到鄰近國家打工掙錢，然後在沒有火車沒有飛機的情況下，回去去看自己的老婆孩子。這些人的品質，真是我們有些人身上沒有的。阿富汗本來就很窮，現在又在 跟美國人打仗，在那麼惡劣的情況下，很多人都會絕望，可是他們這些人呢，為了自己和家裡人能夠活下去，願意做出任何的犧牲，付出任何代價，吃任何苦。這種 品格，不是付錢就能買來的。這種東西，在很多國家已經看不到了。

我沒有想到，我還能親眼看到這樣一些人，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我感覺自己都很慚愧。有時候自己還去抱怨（Complain），說我的生活太悲慘（Life Sucked）， 我也常聽到我的同事說，他們的生活多麼不好。我心想，我們任何一個人，就是這些美國兵，甚至美國平民，都沒有任何理由去抱怨，說這個國家沒有給我們足夠多 的好處。你看我們的條件，比他們不知道優越多少倍多少倍了，我們還在不停地抱怨。而這些人，他們沒有任何東西，就是低着頭不停地幹活幹活幹活，能維持自己 的生命，他們就覺得很高興了。他們總是嘻嘻哈哈的，很快樂的樣子，不是說我很窮，我就很難受，我天天都在生氣。他們不是那樣！這種精神，對我來說，非常可 貴。人家活得那麼不好，都會那麼堅強，活得高高興興。我們這些人，不去珍惜我們現有的東西，總是在爭吵（Argue），總是要求太多，我們真的不如他們。所以跟那些人談了話以後，我覺得就象是人家給我上了一課一樣。我一輩子都會記得還有這樣的事，還有這樣的人。不簡單，他們這樣的人，真的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