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軍艦硬闖中國軍演區後,中國已經不避諱戰爭字眼,暗示解放軍出征時間是日艦下次挑釁。繼日方警告射擊、擊落無人機之後,中日之間的第三波戰爭怒火再次點燃。隨着中日越來越多地提及武力解決問題,擦槍走火已經不可避免。不過也有觀點指出《孫子兵法》稱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下伐兵,最下攻城。
首先,即便不用武力教訓日本,中國在外交戰略上也有能力將日本的威脅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安倍上台後就對中國實施了包圍戰略。除了背靠美國,印度、越南、菲律賓是安倍重點拉攏的南方一條線,俄羅斯和韓國是日本着力突破的北方一條線。今年1月安倍首訪越南,2月訪問美國,4月開啟日本首相10年來對俄羅斯的首次正式訪問。對於韓國,安倍的重視可謂虔誠。在1月4日搶先派出特使拜訪朴槿惠後,安倍還決定2月份親自出席朴槿惠的就職典禮,改善關係。今年5月印度總理辛格訪問日本時,安倍極力希望加強兩國間安全保障合作,應對中國。對於菲律賓和越南,日本主動提供經濟援助和海上巡邏船隻以建立對華同盟的動作並不少見。
但是中國穩住美國、鞏固俄韓、突破印越、鎮住菲律賓,已經將安倍的戰略打破。美國在歷史和領土爭端上越來越視日本為麻煩製造者。
11月2日,日本與俄羅斯首次外長與防長(“2+2”)會談在東京舉行。安倍試圖通過日俄簽署和平協議的方式拉攏俄羅斯應對中國,但從俄羅斯的反應來看,日本的一廂情願已然化為泡影。俄羅斯在會談前就要求“2+2”磋商不涉及第三國,甚至明確表示“不會在背後”跟日本討論中國。韓國總統朴槿惠上台以來首次改變韓國的外交基軸,率先向中國派出特使團,甚至釋放出與中國結盟的信號,在歷史問題上與中國一樣對日本拒不退讓。
習近平當選國家主席後,越南雖然在南海與中國存在島嶼爭執,但其態度的軟化引人注目。東盟與中國的部長級會議7月在文萊舉行,越南一改2012年與中國尖銳對立的態度,保持了沉默。6月下旬,越南國家主席張晉創訪華,同中國就開設熱線聯繫渠道和資源開發問題達成協議。今年9月李克強訪問越南,與其達成了共同開發南海的共識。中國通過李克強首訪印度和邀請印度辛格回訪,與印度簽署了邊防合作協議,決定共同管控邊界分歧。
菲律賓在無論是出訪對象還是在國家場合會見都成為中國避免與之接觸而又猛烈抨擊的對象後,8月1日,菲越外長在馬尼拉會談時,菲外長請越南外長范平明捎信“我正在等待邀請中國外長訪問馬尼拉的積極回應”就是這個緣由。今年9月東亞峰會上,菲律賓先聲頓失,與以往早早營造東亞峰會討論南海問題的氛圍造勢不同,菲律賓保持了沉默。
從大戰略的角度來說,日本的因素已經不能夠成為東亞撬動歷史的關鍵選擇。在東北亞,日本已經遭到孤立,在東南亞日本更沒有用武之地。隨着中印簽訂邊界防務條約,中印邊界爭端進入歷史的選擇時期,中國同意就南海行為準則進行磋商,南海各國的領土爭端緊張局勢得到緩解,中國根本就不用武力來迫使日本妥協,已經在戰略上戰勝日本。
中國斥責日本時愈來愈多地引用域外國家的說辭,說明中國在成為全球性大國之前,首先要成為區域性大國。在東亞範圍去美國化是既定目標。日本是美國盟友中的關鍵。而中國將日本的盟友逐個瓦解,實際上是從戰略和外交層面全面推行去日本化,通過徹底拔除美國在亞太的犬牙來達到去美國化的目的。
其次,在亞太大局下,中國面臨的周邊威脅表面上是日本,實際上是美國。中日之間的對抗有着中美對抗的大背景。雖然美國在自身力量衰退的情況下,想讓日本通過解禁集體自衛權來壯大力量,但美國自身的弱點也是對日本挑釁行為的牽制。
為了配合“重返亞太”的戰略部署,構建美日韓三方聯盟是奧巴馬一直以來的主張。不過日韓之間矛盾的不可調和是美國的難題。朝鮮是韓國二戰以來的最大安全威脅,而日本是韓國自古以來的安全威脅。當朝核問題漸漸得到管控,日本威脅越來越提上朴槿惠的桌面。美國慫恿甚至縱容日本修憲、解禁集體自衛權針對中國的同時,也讓韓國如芒在背。在韓國將安全苗頭漸漸對準日本,進而想與中國聯手的情況下,韓國成為撬動美國說服日本後退的堅定力量。
美國越強調與韓日建立對華敵對的陣線,日本越在安全問題上積極解禁,那麼韓國的危機感越嚴重,戰略選擇倒向中國越快。在這種情況下,美國在東北亞就陷入了戰略的自相矛盾。美國雖然要維持與韓國盟友的關係建成美日韓勢力範圍,但過度膨脹的日本又引起了韓國的警惕,這又自動破壞了同盟關係。
美國要想實現戰略目標,就必須打消韓國盟友與日本盟友的嫌隙。從這個方面來講,美國必須將日本束縛在二戰戰後秩序內,必須管束日本成為軍事大國的企圖。如果日本得到管制,中日之間一觸即發、針鋒相對的危機就能夠得到相對的緩解。
美國曾多次試圖調解兩盟友的矛盾,但均以失敗告終。最近一次是美國國防部長哈格爾(Chuck Hagel)9月30日在韓國拜會朴槿惠時希望能促成韓日和解,哈格爾在會談中指出,構建美、韓、日三方安全關係,需要妥善處理包括韓日兩國歷史問題在內的各種現實問題。但朴槿惠用“歷史問題”直接給頂了回去:“我非常清楚韓國、美國和日本之間合作的重要性。但是,眾所周知,我們無法建立信任,是因為日本領導人在歷史和領土問題上一再發表倒退性言論。”朴槿惠說,目前仍然有韓國國民在承受日本當年侵略戰爭帶來的痛苦,這並不是兩國領導人坐下來就能解決的問題。韓國的“慰安婦”問題至今仍然沒有解決,但日本不僅沒有道歉,還侮辱受害者,在她們的傷口上撒鹽,這讓韓國國民感到憤怒。
因此,基於韓國在歷史問題上的拒不妥協,美國只有說服日本屈服。今年4月安倍內閣參拜靖國神社時,美國通過私下渠道敦促日本正視歷史,而目前安倍在歷史問題上的言論引起中韓不滿後,美國不再避諱而是主動表示,將敦促日本通過外交途徑解決與周邊國家的歷史分歧就是這個原因。
第三,中國應該避免陷入日本的動武圈套。安倍今年2月訪美時曾經發誓要重振日本的經濟威力,宣告日本回來了。雖然安倍可以擺脫短命首相的噩運,仍然有3年多的執政時間。但是日本的經濟陷入長期低迷,經濟增長率能夠突破2%已是不可能。在中國最低保持7%增長速度的情況下,日本想要在經濟總量上趕超中國基本不可能實現。安倍也清楚地認識到強國夢想只是空談。
從安倍一開始就在歷史問題上做文章,並在今年8月回鄉祭祖時將修憲稱為其歷史使命看,安倍任內旨在為成為正常國家奮鬥,而修憲解禁集體自衛權是首先要剷除的障礙。因為只有解禁集體自衛權,日本作為軍事大國的姿態才能夠彌補經濟下滑的綜合力量衰減,才能夠展示存在。安倍的企圖是完成這件具有突破性的名垂日本歷史的事情。
中國威脅、日本遭到孤立是安倍解禁集體自衛權的最好理由。依據國際法,軍事演習區域的設置有三個目的:令過往船機避免航行危險、防止外國艦機干擾演習、免除國家責任。針對日本軍艦闖入演習區域,中方有權採取警告、嚴重警告、警示性射擊甚至武力驅離等措施。日本不是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挑釁行為,其之所以敢於主動將軍艦開到中國軍演區域,就是想逼中國先開火,為解禁集體自衛權召回國內支持。
韓國總統朴槿惠11月4日指出,在日本政府拒絕就歷史問題作出道歉的情況下,與日本首相安倍晉三進行會晤將會毫無意義後,日本竟然要在全球範圍內宣傳日本的慰安婦主張,這無疑是要和韓國對着幹。日本要營造的是被周邊孤立、受到軍事威脅的受害者形象。因此中國要避免與日本動用武力,即便是擦槍走火也要禁止。中國不能為安倍解禁集體自衛權扶上馬送一程。
第四,從長遠來看,中國崛起將迫使日本重選靠山。中日之間的對峙被認為是因為實力的無比接近和安全結構的崩潰,在20世紀90年代中日安全利益崩潰之後,雙方矛盾之所以沒有激烈爆發在於中國的力量並不足夠強大,並不足以對日本構成威脅。現在中日之間動輒談論擦槍走火進行武力威懾,其主要現實推動是中國超越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日本經濟總量世界第一時,美國也同樣曾經是日本右翼勢力批判的對象,現在著名的反華右翼分子石原慎太郎的著作《日本可以說不》就是典型的代表。如果中國沒有崛起,現在美國仍然會成為日本國內民族主義者激辯的對象。換句話說,日本是只向強力低頭的識時務的國家,長期以來只向那些不如自己的國家展示肌肉。因此,日本需要一個可靠的盟友,需要一個最強有力的盟友。
如果按照中國的戰略規劃,在本世紀中葉實現現代化,那麼中國經濟在未來十年內超越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將是板上釘釘的事實。這種實力對比的變化將徹底改變日本的心理平衡。屆時中國不僅會打破東亞的勢力格局,日本自身的安全格局也將重組。美國從世界第一的位置跌落顯然不符合日本的心理期待,也不符合日本的盟友標準。
因為當中國超越日本被日本習慣,美國就不能為日本提供完全可靠的保護。日本的安全面臨着中俄的南北夾擊,裸露在中俄戰略威懾之下。與俄羅斯強硬在北方四島問題上拒不讓步不同,中國只謀求日本承認釣魚島主權存在爭議,而不是一定要收復釣魚島,俄羅斯會否借與中國的戰略協作在領土問題上強壓日本成為關鍵。對於日本來說,釣魚島問題的威脅遠遠小於北方四島的威脅,日本保住北方四島的國內呼聲顯然要比釣魚島大得多。屆時俄羅斯將成為日本安全的新目標。
對於俄日爭議島嶼,中國的立場在不斷變化。在七八十年代中日蜜月期,中國曾經將其稱為日本用語南千島群島,批評蘇聯霸權主義外交。而蘇聯解體中俄關係正常化後,現在中國官方廣泛採用北方四島的名稱聲援俄羅斯。而美國自二戰以來無論是蘇聯強盛時期還是俄羅斯時期,都反覆對日本強調《美日安保條約》不包含北方四島。在這種歷史背景下,讓中國支持日本的領土立場並非沒有可能。在中俄是盟友的情況下,日本挖俄羅斯牆角的戰略會再次上演,而中國無疑是拉攏對象。
從1949年到1970年,中國的頭20年外交政策一邊倒向社會主義陣營,是蘇聯的盟友;從1970年到1990年,隨着中蘇關係破裂,中國與美日建立了廣泛的外交關係;從1990年至今,中國與美日之間的矛盾漸漸拉大,同時中俄關係的親密程度達到了頂點。半個世紀以來,中國從蘇聯的盟友變成敵人,如今又成為俄羅斯“盟友”;而中國與美日從敵人到蜜月再到對峙,目前中日之間幾近擦槍走火的架勢是這種外交現實的反映。歷史的經驗告訴人們,當矛盾達到了頂點之後往往蘊藏着轉圜。中日之間幾近擦槍走火,也說明中日關係之間的對峙將迎來轉機。
隨着日本淪為地區性國家,中美之間的爭鬥將成為中國面臨的主要障礙。日本作為美國的盟友,是美國力量瓦解的關鍵選擇。日本會否為了維護僅存的地區大國地位向中國伸出援手亦未可知。但是中國一旦與日本開火,那麼兩國所積累的民間宿怨和戰略不信任很難在短期內消弭。日本徹底接受失落地位後選擇盟友時倒向中國的幾率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