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時報:美國民主只為1%人口服務?
社會不平等對美國民主是否有害?美國最高法院(US Supreme Court)想必是認為無害的。未來幾周里,美國最高法院可能廢除“水門事件”之後對競選資金所作限制的僅存部分。
2010年,美國最高法院取消了這方面最大的限制,賦予公司與公民一樣的言論自由。
如今,它似乎要取消個人向候選人和政黨捐款的最高限額了。在一個不平等程度較低的社會,這麼做的負面影響將是有限的。但在一個頂層1%人口占據全國財富三分之一以上的經濟體裡,這麼做會侵蝕共和體制,這些富人正是從共和體制中脫穎而出的。人們對美國的“1%經濟”感到擔心,但更應擔心的是美國的 “1%民主”。
美國最頂層和最底層的民眾都應關注日益興起的寡頭政治。近期,幾位有希望成為總統候選人的共和黨人長徒跋涉前往拉斯維加斯,拜訪了博彩業億萬富翁謝爾登 埃德森(Sheldon Adelson),後者在內華達州、澳門和新加坡擁有多家賭場。
埃德森希望政府禁止在線賭博業務,因為他認為這類業務會危及他那龐大的線下博彩帝國。他準備拿出數千萬美元,支持幫他促成此事的人。實際上,主流候選人,比如佛羅里達州前州長傑布 布什(Jeb Bush)和威斯康星州州長斯科特 沃克(Scott Walker),很可能感到情況不妙。那意味着,這些錢很可能都要被裡克 桑托勒姆(Rick Santorum)等信仰基督教的保守派賺去了,這樣的人非常狂熱,足以降低其所屬黨派候選人當選的可能性。
如果一個人利用他的財富能夠改變某個黨的候選人提名,那麼他就能毀掉那個黨。真正的保守主義者應感到擔憂。
他們也應關注自由派的對沖基金業億萬富翁湯姆 斯泰爾(Tom Steyer),他計劃出資1億美元,支持在即將到來的中期選舉中承諾應對全球變暖的候選人。斯泰爾立場的對與錯暫且不論,他的目標是左右全國辯論,以確保美國總統巴拉克 奧巴馬(Barack Obama)拒不放行從加拿大修建Keystone XL石油管道的提案。斯泰爾曾為奧巴馬舉辦競選籌款活動。記憶力更好的共和黨人可以回憶一下1996年,那時比爾 克林頓(Bill Clinton)差一點違背法律、讓出手大方的捐贈者在白宮的林肯臥室留宿。
當金錢可以這麼輕易地攻破美國總統官邸,民主便受到了損害。令人不安的事實是,美國的兩黨都在招租。各界愛國人士都應會感到不安。
美國是在摒棄歐洲那種貴族腐敗的背景下建國的。如今,美國繼承財富者的地位比舊世界幾乎任何地方都更加穩固。常春藤(Ivy League)大學為校友子女保留名額的事情也是如此。該聯盟大學曾經是美國培育知識界精英的重地。
政壇上也是如此,家族的地位很少達到如今這種根深蒂固的程度。如果2016年大選變成希拉里 克林頓(Hillary Clinton)與布什之爭,那一點兒不出人意料。過去9次總統大選中,有7次出現過來自布什家族或克林頓家族的成員。下一次大選之後,數字可能變為10 次中有8次。
這兩個家族從他們幾十年來培育的捐贈者網絡受益匪淺。不消說,他們的捐贈人也幹得非常漂亮。故事一直在延續。傑布 布什之子喬治 P 布什(George P Bush),正在競選得克薩斯州土地署署長(land commissioner)一職。許多人相信,希拉里 克林頓之女切爾西(Chelsea)正為日後在美國從政打基礎。
當然,家族的好處並非只體現在金錢方面。在一個名人效應的時代,它也帶來了寶貴的姓名認知度。而且,單憑金錢並不足以改變選舉結果。聲名不佳的科赫兄弟——查爾斯 科赫(Charles Koch)和大衛 科赫(David Koch)——擁有美國第二大私人企業。他們在2012年總統競選中花費了數千萬美元,但未達預期目的,就像埃德森一樣。如今,美國民主仍能夠爆出大冷門,頗有說服力的是在2008年大選中,默默無聞的奧巴馬擊敗了希拉里。
不過,他這個例外可能恰恰證明了規則的存在。奧巴馬在競選時承諾,要將錢幣兌換者們趕出神殿(註:聖經中載有耶穌神殿逐商的故事)。他的努力徒勞無功。除了名義上禁止遊說者在他的政府中工作之外,奧巴馬自2010年最高法院作出裁定以來沒能擋住政治捐款潮。就在奧巴馬執政期間,美國的不平等狀況重回了《了不起的蓋茨比》(The Great Gatsby)中20世紀20年代的水平。
經濟學家們仍在激辯這種極端不平等狀況是否損害美國經濟增長前景。有些人說,大部分收入流入最頂層1%的人腰包會削弱經濟增長,因為這會降低中產階層消費引擎的動力。
也有人說,這種超額收益對於冒險者是一種鼓勵,會激勵他們致力於新一代技術突破。
雙方觀點都有很充分的理由。但這場辯論太重要了,不能完全聽經濟學家的。在一個家庭淨財富中值為11.3萬美元的社會裡,國會議員個人淨財富中值超過100萬美元,這種情況健康嗎?一人一票制應換成一美元一票嗎?多數經濟學家一致認為,未來多年裡,不平等狀況甚至會因技術與全球化的影響而加劇,可能會達到十分驚人的地步。政治是唯一真正能對此起到抗衡作用的力量。
倘若對於我們這個時代的極端狀況,美國政治體制只能起激勵、而非制衡的作用,美國民主將面臨一場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