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會作自述:1949年解放軍征我糧殺我豬打我爹
來源:文史參考2011年12月02日 08:51
作者:丁東
核心提示:“班長說,‘我們是人民解放軍,就是原來的紅軍。’我父親一聽,脫口而出:”我的兒子是紅軍!‘班長誤以為父親是在辱罵他,打了人,第二天還懲罰他出勞役,為炮兵營挑炮彈到興國縣城去。”
本文摘自《文史參考》2011年第22期,作者:丁東,原題:《邱會作之父得罪班長挨了打》
1949年5月下旬,中國人民解放軍攻占上海,露宿在街頭,這是一樁載入史冊的佳話。科學家竺可楨在當月26日的日記里記載:“解放軍在路邊站崗,秩序極
佳,絕不見欺侮老百姓之事。在研究院門前亦有崗位,院中同人予以食物均不受。守門之站崗者倦則臥地,亦絕不擾人,紀律之佳,誠難得也。”美國合眾社的報道
說:“中共軍隊軍紀優良,行止有節,禮貌周到。雖然有許多大廈是大開着,可以用來做軍營,而中共軍隊仍睡在人行道上。”
此前,毛澤東就作了精心布置,他指示:打上海,要文打,不要武打。不僅要軍事進城,還要政治進城。陳毅將“入城守則”草案報送中央,毛澤東在來電上連批了
四個“很好!”當時制定的方案是:為了不影響市場供應和金融秩序,解放軍入城後,一律不允許在市區買東西,部隊吃的飯菜,也是在幾十公里以外的郊區做好,
再送到市區。部隊在市區內一律不進民房,全部露宿在馬路街頭,謝絕一切物資慰勞。當時正是江南梅雨季節,蒙蒙雨中,戰士們和衣抱槍,整夜睡臥在車水馬龍的
馬路兩側。這一場面感動了廣大市民。上海是有國際影響的大都市。陳毅說,“我們取得了軍政全勝。”
解放上海,軍紀如此嚴明,因為此前解放南京時出過問題,有戰士把總統府的大紅地毯剪來當床墊,所以在入城前進行了認真的教育:總統府的地毯雖然珍貴,畢竟是繳獲的公物,不是私人財產。
百萬雄師過大江以後,如何解決給養,能否堅持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善待沿途百姓,實際上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不久前從網上還看見有人拿出六十年前的
借條,找民政部門尋求補償未果。這件事的真實性我無從核實,但程光撰寫的《歷史的回顧》,卻記錄了一段他爺爺邱時昕1949年的真實經歷。
邱時昕是江西興國縣高興圩上密村貧苦農民,土地革命時他當過村裡的土地委員。兩個兒子參加了紅軍。如果不是因為二兒子邱會作留下了回憶錄,歷史可能存不下有關他的片言隻語。
邱
會作這樣講述父親當時的遭遇:“我從四野下發的戰報看,東路大軍已經打到贛南,我家也應當有音信了。但是我聽到家中的消息卻很不愉快。
南下經過我老家興國縣的是解放軍四十八軍,軍直屬隊一個連的一個班住在我家。因為他們的給養一時供應不上,就強制性地拿了我家的谷,殺了我家養的豬。我父
親見來了這麼一群‘老總’,不敢阻攔,只是問他們是什麼部隊。班長說,‘我們是人民解放軍,就是原來的紅軍。’我父親一聽,脫口而出:”我的兒子是紅軍!
‘班長誤以為父親是在辱罵他,打了人,第二天還懲罰他出勞役,為炮兵營挑炮彈到興國縣城去。老父親隨軍挑着擔子走了三十多里,因為思念兒子心切,又向人打
聽我。營教導員問清名字吃了一驚。教導員有點文化,知道我的職務,也知道興國縣是紅軍的發源地之一,這個強征來當挑夫的老頭說的可能是真話,於是教導員給
了一塊錢打發他趕緊回去。聰明的父親立刻察覺到異常,回家再次追問,住在我家的那個連就把這件事報到了軍部。軍政委陳仁麒在熱河時曾任我領導的東野八縱二
十二師政委,對我熟悉。他一見我父親的容貌就有了數。為了確認,又用電台詢問了正在湖南作戰的我,得到我的答覆後,他們知道做錯了事,趕緊送去了幾百斤谷
子和十塊大洋慰問。“
邱時昕當時年紀應在六十歲左右,莫說兩個兒子確實是紅軍,一個是烈士,一個是將軍,就算沒有這兩個兒子,自稱解放軍戰士的長輩也不為過。過路軍隊對他征了谷,殺了豬,還讓他挨了打,當挑夫,挑炮彈,設身處地想一想,他該是什麼心情?
好在他執著地要求查清真相,最終得到了經濟補償和精神慰問。
別
的農民會不會遇到類似的不快呢?恐怕就不好說了。光是興國縣,十萬人參加紅軍,到1949年活下
來的只有一百多,可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如果兒子犧牲了,或者聯繫不上,遇到類似的麻煩又找誰去申訴呢?不就是白吃了啞巴虧嗎?幾擔谷,一頭豬,對於貧
苦農民來說,就是一年的生計啊!
大軍南下,氣勢如虹。後人為之譜寫了壯麗的史詩。但底層百姓為之付出的代價,往往被歷史所忽略。缺少了這一部分,歷史仍然是不完整的。歷史應當記錄革命的
輝煌,也不應忽略背後的斑駁和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