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1908年2月生于湖南浏阳。1926年春参加革命,1927年9月参加秋收起义。1930年冬任平江县委军事部长兼妇委书记。1931年冬任湘赣省妇委书记。1932年冬任湘赣军区妇女团政委、湘赣军区红军学校政治主任。1934年11月任红六军团组织部长。1935年11月参加长征,任红二方面军组织部副部长、代部长。抗美援朝时,曾任中国人民志愿军政治部秘书长。1953年回国后任军委防空军政治部干部部长,解放军军事检察院副检察长。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成为新中国第一位女将军。1990年3月11日在北京逝世,终年83岁。
周恩来握着李贞的手说:“祝贺你,李贞同志,你是我们中国的第一位女将军啊!”开国将星中从此有了唯一的一对将军夫妻
1955年9月27日,北京中南海。
下午4点多,一辆辆小轿车整整齐齐地停了下来。
从车上走下的主人们,一个个满面红光,他们有的兴高采烈地相互打着招呼,有的把笔挺的军装整了整,幸福、满足荡漾在心头。
这些都是九死一生,为新生的人民共和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名将们,今天,在这个特别的时刻,国务院要在这里为他们举行授衔仪式。
在这些叱咤风云的将帅之中,唯有一名女性,这就是李贞。
5点整。毛泽东主席与会议主席团的成员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等一起走进会场。顿时,雷鸣般的掌声回旋在紫禁城的上空。
周恩来亲手把少将军衔授予李贞,把上将军衔授予甘泗淇。
随后,周恩来握住李贞的手说:“祝贺你,李贞同志,你是我们中国第一位女将军啊!”
周恩来转身过去了,李贞凝视着总理的身影,思绪翻滚……
“这是真的吗?我能担当起这么高的荣誉吗?!”此刻,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反复问自己。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武装斗争中,有多少好姐妹投身于革命的洪流之中,她们有的是长眠于雪山草地,有的是散落在革命老区,还有的因工作和身体的原因,过早地回到地方工作,成为默默无闻的普通一员。
“你就当个代表吧!”这是丈夫甘泗淇在来时的路上劝她的话。是的,我是代表。李贞心里再一次浮现出那些为革命而牺牲的姐妹们:湘鄂苏区、长征路上、抗日烽火和解放战争中,李四妹、张吉兰、张金莲……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姐妹。没有她们,就没有我李贞,我李贞是代表,是代表她们来接受这凝聚着鲜血、凝聚着辉煌的少将军衔啊!
金秋的阳光灿烂地照着小院,李贞迎着洒满夕阳的道路,走向客厅。
早已等候的工作人员,呼啦一声都围了过来,向李贞表示祝贺。
李贞微笑着连声说:“谢谢!谢谢!这是党和人民对我的鼓励和鞭策!”
李贞极力避开这个话题,大家还是七嘴八舌地说着,因为这是解放军第一次授衔,看着肩章和领花,同志们不觉感到有些新鲜和好奇。
“甘副主任还没回来吗?”坐下后,李贞问道。甘泗淇此时为总政治部副主任,李贞就这样称呼他。
“还没有。”一名工作人员回答说。
片刻沉默之后,又有人说:“李部长,你可是咱们军队唯一的女将军呀!”身边工作人员称她为李部长,是因为此时正担任军委防空军干部部长。
“就是我一个,可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是我,还是李贞嘛!”
“听说你打过很多仗,是吗?”又有人问道。
“应该讲我参加过一些战斗。”李贞思索了片刻说。此时,她的眼前闪过不少战斗场面:游击队时期的、湘赣苏区的、长征路上的……确实太多太多。不过无论哪一次战斗,都不是我李贞一个人打人,是集体的行动,是大家用牺牲换来的。
“那也了不起呀!”说这话的是一个姑娘,“不少首长都说你了不起!”
“怎么说呢?”李贞拉起姑娘的手说,“要讲苦,在战争年代女同志比男同志吃的苦是多些,所以一些领导就说了不起。不过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嘛,何况又不是我一个,所有女同志都是这样。”
大家静静地听着,一双双眼中流露出期盼。
李贞喝了一口水,陷入了深思。她抬起头,看着这一个个朝气蓬勃年轻的脸,一下子好像回到了自己年轻时代,回到了不堪回首的战争岁月……
“在长征路上的一位女战士,昔日是个女工,是怀孕后踏上万里征途的,挺着大肚子行军打战。尽管领导和战友们关心她、照顾她,她还是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力气,经受更多的磨难。但她没有被困难吓倒,而是咬紧牙忍耐着,渡过金沙江,越过大渡河,翻过大雪山,走进泥泞的草地。进入草地后,就到了她生孩子的时候。生孩子本来是一件喜事,可在那样的条件下,没有吃的,没有穿的,也没有住处。热心的同志送来破衣服作尿布,送来自己舍不得吃的青稞面作营养品,但这位女战士和她生下的孩子还是没有能够走出来,母子俩人双双长眠在草地上……”
说着说着,李贞的眼睛湿润了。旁边听着的那位姑娘也直抹眼泪,其他的人都低下了头。
“在草地上生孩子的红军女战士还有几个,她们也是吃尽了苦头,陈琮英同志就是这样,庆幸的是她和女儿都活下来了。”
“陈琮英是谁呀?”
“是任弼时同志的爱人。长征过草地时,她生了个女孩,朱总司令给她取名叫远征。没有吃的,任弼时就去拔野菜,嫩的给陈琮英吃,老的他自己吃,朱总司令还领人去抓鱼烧汤给她喝,那情景,真让人难忘呀!”
正说的时候,甘泗淇回来了。警卫员替甘泗淇端来了一杯水,转身向李贞问道:“伙房师傅问是不是现在开饭?”
“我今晚没有急事,想歇一歇再吃。”甘泗淇回答道。
李贞朝警卫员说,“那就转告大师傅,等一会儿再开吧!”
身边的工作人员都退出去了,屋里只剩下甘泗淇和李贞夫妇两人,他们俩互相坐着,一个上将,一个少将。
李贞看着甘泗淇的脸,等待着他说话,可是甘泗淇一会低下头,一会抬起头,好像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良久,他说:“授衔对我们也是一场考验啊!……你刚才讲到陈琮英,要不是她,我与你也走……”
知夫莫如妻。李贞很快明白甘泗淇这话的意思:我们俩人都授予将军衔,只有努力做好工作来报答党、军队和人民;而丈夫后半句话,发自肺腑,她知道,要不是因为“媒人”陈琮英,她和甘泗淇也走不到一起……
往事如烟。
1934年8月7日,红六军团突围离开湘赣根据地,踏上西进的征途。10日抵达桂东县的寨前圩,在这里召开了庆祝突围胜利和誓师大会。中央代表任弼时正式宣布成立红六军团领导机关,李贞被任命为组织部长。
部队突围后,全军团13个女同志都集中到军团政治部,李贞觉得自己是组织部长,做起女同志的工作来方便些,便主动地了解她们的困难和问题,及时帮助解决。每次到几个单位了解情况后,她又回到政治部的行列,和其他的姐妹们走到一起,笑哈哈地问她们:“姐妹们,怎么样呀!”一个女同志走得歪歪扭扭,抬着脚笑着说:“就它不争气,尽是血泡,紫葡萄一样,快熟透了。”“晚上住下来用热水烫一烫,再用针挑开,就好了!”李贞边走边说。
这时,座在右侧的一位年龄稍大的女同志接过话头说:“苦没有什么,可就是见不上老公,不知他怎么样了,真让人担心得不行咯!”这句话,引来一阵笑声。
李贞望着姐妹们,感慨颇多。是的,女人比男人多一层心事,也多一份痛苦。这样想着,她的目光又扫了一遍在场的女同志,突然发现了张吉兰。张在突围前调到政治部的,丈夫在一个团工作。她上路不久就发了疟疾,瘦得皮包骨,靠拄根棍子,吃力地走。
“吉兰,实在支持不住就坐下歇歇吧!”李贞走上前去一把扶住她。
“能行!”张吉兰说,“我不能拖累大家。”
这时,李贞发现军团政治部副主任袁任远走过来,身后跟着警卫员,牵着一匹马,她便对袁任远说:“吉兰实在走不动,让她上马吧!”
“小鬼,把马牵过来,让张吉兰同志骑上。”袁任远对警卫员说。可张吉兰死活不上来。李贞急了:“吉兰,你快上马吧,瞧你病成这个样子,还怎么走?”
可是,没有多远。李贞和张吉兰就在路上突然发现了张吉兰丈夫的部队。就是在前不久,前边的部队与拦阻的敌人发生了战斗,有的同志在战斗中牺牲了。
李贞和张吉兰欲哭无泪。她们和同伴一起掩埋了战友的尸体,默默地继续前进。
很快,红二、六军团会师后,转战到湘西,开创了新的根据地。先在大庸县成立湘鄂川黔省委,后将省委、省军区机关迁至永顺县的塔卧。李贞从红六军组织部长调任省军区组织部长。因此,她随省军区机关搬到了塔卧。
在这里,李贞主要从事的是任弼时领导的发动群众、组建武装,开展游击战争的工作。现在,她从农村回来,走在塔卧街上。
刚一回到住处,感到有些累的李贞准备先歇一歇。可刚坐下不一会,陈琮英就走了进来。李贞和陈琮英是老相识,早在湘赣的时候,她就知道陈琮英小时候在任弼时家也做过童养媳,和任弼时一起在上海做过地下工作,进过国民党的监牢。因为她爱说爱笑,人们都称她“小麻雀”,由于陈琮英干的是机要工作,和外界接触较少,与李贞来往也不很多,今天她突然来访使李贞感到有些意外。
李贞对陈琮英一直很尊敬。她一面招呼陈琮英坐下,一边连忙地去倒水。
陈琮英一把拉住李贞,不让她去倒水,只是说:“听说你到下边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家一会。”
“下边很大红吧?”
“是的。”李贞说,“群众发动起来了,建立政权,发展武装,连妇女们也积极参加进来了。”
“弼时讲,我什么时候也下去一次,做一些实际工作。他还说要多向你学习啊!”
“你是干机要工作的,工作性质不一样,你那能离开呀!再说,弼时同志的身体不太好,也需要你在身边照顾。”
“女人结了婚,事情是多一些,可又不能总一个人呀!”陈琮英略有所指地看了李贞一眼。
见李贞没反应,陈琮英也就挑明了:“李贞呀,你总不能这样一个人过下去吧?!”
“不知道!”李贞表情非常生硬地说了一句。
陈琮英好像看出了在个人问题一直不幸的李贞心里不好受,便叹了气,沉思了片刻说:“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你就再找个人吧!”
“我没想过。”李贞冷冷地说。
“那现在就好好想想,眼下环境安定了,找个人,也好有个照应。怎么样?”
果不出李贞所料,陈琮英是来说媒的。李贞从心里也感到陈琮英说我也要结婚吗?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心事。陈琮英算得上李贞的大姐姐,她关心地说:“我给你介绍个人怎么样?”
“谁?!”李贞抬起头,紧紧盯着陈琮英。
“甘主任,你熟悉的!”
“是他?是甘泗淇?!”李贞心里咯噔一下,她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可一下子就止住了,她怕被陈琮英万一发现。
对甘泗淇,李贞不仅熟悉,而且熟悉得比陈琮英还早。他原名叫姜凤威,又名姜炳坤,1903年11月21日,生于湖南宁乡县一个贫农家庭,1930年,王首道到上海向党中央汇报工作,中央决定成立湘赣省委,指定王首道任书记,并派刚从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回国的甘泗淇到省委任宣传部长,王首道和甘泗淇回到湘赣时,李贞和张启龙恰好也调到湘赣省委工作,从此就认识了。此时的甘泗淇先后当过独立一师党代表,军区政治委员,在“肃反”中,他与王首道、张启龙一样,被打成了“右倾机会主义”。李贞对甘泗淇的印象一直很好,认为他是一位心胸开阔,平易近人,有智有谋的战将,但要和他谈婚论嫁,却从来想都没想过。眼前,陈琮英突然提起这事,让她一时太为难了。
“怎么样?!”陈琮英追问道。
“不行不行!”李贞说着连连摇头。
“为什么?”陈琮英不解地看着李贞。
李贞冷静地说:“人家是到苏联留学的,我可是个童养媳出身的人,没有文化。”
“那怕什么,我也是童养媳嘛。你说他的文化高,你的文化低,这不正好让他帮助你学嘛!”陈琮英认真地说。
“那也不行!”李贞说,“反正我觉得不合适。”
其实,李贞此时想得更多。她考虑到甘泗淇与自己太熟悉了,现在她虽然与张启龙离婚了,可张启龙还跟着红六军团行动啊!
陈琮英当然没有想到这些,她只是一个劲地劝李贞说:“你别把话讲得那么绝对了,甘主任对你印象可是相当好的哩。他说你泼辣能干,作风扎实,是个了不起的女同志……”
李贞心里有些震动。她相信陈琮英的话,更相信甘泗淇。
“这样吧,”陈琮英说,“你再考虑考虑,同意不同意,都由你决定。我和弼时只是看着你们都是单身,才想着牵个线。过几天,我再听你的回话。”
李贞没有说话。这时,她有些脸红了。
1935年元旦,在永顺县塔卧村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由任弼时主婚,李贞和甘泗淇举行简朴而又热烈的结婚仪式。
在婚礼上,贺龙风趣地说:“今天,甘泗淇和李贞结婚,完全是新式的,没有封建色彩。一不拜天地,二不拜祖宗,就是一心一意干革命,他们是很好的一对革命夫妇。”
贺龙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从此之后,李贞和甘泗淇开始了并肩战斗的风雨人生。
“我要跟随红军西征去。弼时同志,你说说,是上前线打仗重要,还是照顾妹妹生孩子重要!”
赣南的盛夏,天气闷热难挨,太阳刚一露头,地上的热气就像蒸笼一样往上冒。山坡上的桃树、李树、竹子等,像得了病一样,叶子挂在枝头上打着卷,无精打采地低着头。
1934年7月,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利之后,准备撤离湘赣革命根据地进行西征。
这天,在永新县城东南牛田村的山路上,4个身穿灰色军装的人匆匆地朝南走着,一前一后的是两个警卫员,中间那个身材魁梧的是红军学校副校长谭家述,另一个蓄着短发的就是李贞,她是红军学权政治部主任。他们是刚参加湘赣省委紧急会议后往回赶。
在这次会议上,任弼时同志宣布了中央军委要红六军团撤离湘赣根据地进行西征的决定。
并决定将李贞留下来照顾三妹李新兰,因为作为王震夫人的她快要临产了。
“不行,我要去找任弼时主席去!”听后,李贞着急地说,她首先想到的是军团军政委员会主席任弼时。
一进门,李贞就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同意留下来,我要跟随红军西征去。弼时同志,你说说,当前是打仗重要,还是照顾妹妹生孩子重要?!”一见面,李贞就放了一串“连珠炮”,“我是来参加革命的,革命还没成功,我怎么能留下来呢?妹妹生孩子,不能影响我的工作。任主席,我要跟红军一起走!”
任弼时把烟斗放在桌子上,他了解李贞的脾气,于是态度和蔼地说:“好,李贞同志,既然你不肯留下来,我再与几个领导商量一下。可是,长征路上可不留情啊!”
听任弼时这么一说,李贞脸上泛起了红润。
8月7日,在任弼时、肖克、王震等领导同志的率领下,她随红军学校从江西出发,踏上艰难的漫漫西征之路。
部队刚到黔东的甘溪一带,就遭到了敌军大部队的突袭。李贞和六军团的同志们虽然英勇顽强地抗击敌人,但最寡不敌众,战斗失利,部队被分割包围成数段。
为突出重围,李贞奉命向部队传达军团首长的指示。她攀上一座大山,县城战县城走。可山高路陡,十分艰难,加之山上的气候变化无常。顷刻间,狂风怒吼,乌云翻滚,飘泼似的大雨哗哗地下了起来。为把军团首长的指示迅速传达给被冲散的部队,李贞拄着一根树枝,踩着泥泞的山路,艰难地一步一步朝前走。忽然,她发现前面有个人影,走近一看,原来是六师政委袁任远的警卫员。李贞急中生智,一见警卫员挑着的担子里有个脸盆,便兴奋地说,“小同志,借你的脸盆用一下,行吗?”警卫员点了点头。
李贞接过脸盆,用手拍了拍说,“不错,还算结实!”说完,便坐着小脸盆,朝山坡下一溜烟似地滑下去。这一下子,吓得旁边的那位警卫员大叫:“首长,你这样太危险了,要当心呀!”
警卫员话音未落,李贞就滑到了半山腰,正好撞在一棵树上,摔了一个跟头,脸盆被甩得老远。胳膊和腿都被树枝划破了,鲜血染红了衣服。李贞咬着牙站了起来,看着被摔坏的脸盆,一阵心痛。为迅速找到散失的部队,传达军团首长的指示,她一拐一拐地朝山下走去,终于在天黑之前,找到了部队,完成了任务。使散失的部队迅速靠拢,迅速部署,甩掉敌人的阻击,很快与红二军团会师了。
两军会师后,肖克、王震握着李贞的手说:“李贞,你真不愧是红军中智勇双全的女将。在这次部队战略转移中,部队能够转危为安,幸亏你及时传达了军团首长的指示。”
第二年,红二、六军团完成了策应中央红军长征的任务后,于11月19日从湖南桑植县出发,开始了长征。
在路上,由于骡马少,许多领导同志都和战士一起步行,把马让给伤病员骑。一天,军团长肖克见李贞搀扶着一个小战士很艰难地走着,便关切地问道:“李贞,你能走动吗?看来,配给你的马只是编制上的马、纸上的马哟!”李贞乐嗬嗬地说:“军团长,你看,大家都一样走嘛,保证我不会掉队。”
说话间,李贞看到另外一名小战士的上衣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棉花,她便走上前,说:“看你的衣服,快脱下来我给你缝一缝!”
“咳!这衣服你给我缝过不只一次了,可总是破。”小战士说,“反正还要破的,就不缝了吧,等过了雪山再说!”
“那可不行,天这么冷!”李贞故作生气地说,“叫你脱你就脱下来吧!”
小战士老老实实脱下棉衣,递到李贞手里,说,“你别生气,我这不是脱了嘛!”
“真是个孩子!”李贞扑哧一声笑了。
夕阳映照的雪山上,小战士蹲在旁边,李贞坐在帐篷门口飞针走线,这情景,令人想起慈爱的母亲和远行的游子。
一次,部队突然遇到一股土匪。在追击过程中,六军团侦察员吴昆不幸受伤,昏倒在树林里,李贞发现后,飞快跑过去,她低下来一看,发现小吴的裤子都被鲜血染红了。李贞一下子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给小吴包扎好,同时朝他嘴里一滴一滴地喂水。吴昆慢慢地苏醒过来了,第一句就说:“李部长,你别管我,你们赶快走吧!”“小吴,要走咱们一起走,决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侦察班的战士们见此情景,一个个失声哭了。
李贞抹了一下眼泪,对身边的勤务员说:“快把枣红马牵过来!”
勤务员见李贞几天几夜没合过眼,身体消瘦了许多,有点犹豫。李贞见他站着不动,生气地说:“你还发什么愣,快把马牵过来!”勤务员望着李贞,恳求地说:“李部长,你的身体要紧,我知道您脚上的血泡很多,走路困难。马,你一定得骑。吴昆,让我背着他走吧!”
“有马不骑,那养着马干什么?”李贞反问道。“留给部长骑呀!”战士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为什么?”李贞听了,噗哧一笑说:“难道这马只能首长骑,不许战士骑?不许伤病员骑?你们说说,哪有这样的规矩?!”接着,她又说,“为了北上抗日,我们现在的重要任务,就是要保存实力,多一个同志,就多一份革命力量。”说着,就让旁边的战士扶着吴昆上马。
“李部长,这是你的马,你的脚都磨破了,该你骑,让我慢慢地走吧。”吴昆强抬起身体感激地说。
“什么你的马,我的马,不都是公家的吗?小吴,我们都是革命同志,你负伤了,快骑上赶路吧。”说着,李贞亲手把吴昆扶上了马背。
“李部长,我……“小吴的嗓子哽咽了,他看着李贞一拐一拐地跟在队伍中走,泪水模糊了双眼……
到了1936年的春天,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转战,红军二、六军团抢渡金沙江之后,又向玉龙雪山进军了。
更艰苦的考验在等待着英雄的红军战士。玉龙雪山,重峦叠嶂,连绵起伏,犹如一条玉龙卧在半空。那常年不化的积雪,在阳光照耀下,射着刺眼的光芒。稍不小心,就会掉进冰窟窿里去。出发前,李贞向部队宣传教育说,“我们进入少数民族地区之后,一定要执行好党的民族政策,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雪山空气稀薄,大家要多带点辣椒、生姜之类,以防病驱寒用”。
李贞带领先头班的同志,用刺刀在冰雪上挖出脚印,一步一步地前进。
山越来越高,空气愈加稀薄,气候更加冷了。李贞和同志们本来穿的很单薄,周身早已凉透,不断打着寒颤。在空气稀薄的情况下,只好把嘴巴张得大一些。
一个多月后,终于把玉龙雪山甩在身后。6月底,部队抵达川西北的甘肃地区,与红四方面军胜利会师了。
7月中旬,部队进入了茫茫草地。晚上宿营时,李贞对组织部的干部说:“草地上荒无人烟,粮食是最宝贵的。我们要教育战士发扬团结友爱的精神,共同闯过难关。”行军时,组织部的同志被分配到各部队去,跟战士们一起走,做群众的思想政治工作。战士们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珍惜粮食,有时用水煮一些青稞吃,有时以炒面充饥,风雨、寒冷和饥饿的折磨,战士们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双腿瘫软无力,连脚也迈不开。有的战士支持不住,走着走着便倒在草地上,永远告别了亲密的战友。
“团结一致,走出草地就是胜利!”李贞带领战士们去寻找食物,最后连草根都被采光了。
快到走出草地时,李贞自己由于饥饿和劳累,得上了伤寒病,高烧到39度多,成天昏迷不醒。王震把自己的干粮送给她,大家轮流用担架抬着她,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草地。到哈达镇时,在一个医院里吃了几剂草药,才稍微好了一些。这时,她再也不愿坐担架了,大家说服不了她,只好把她绑在马背上过了渭河。1936年10月,红军胜利到达陕北。
1990年3月22日,新华社播发了电讯:
鲜花与翠柏,簇拥着新中国第一位女将军李贞身着将官服的彩色遗像。今天下午,杨尚昆、宋平、李瑞环等领导,现场以及数百名解放军官兵和各界人士默默走进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与这位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投身革命事业和妇女解放运动的革命家诀别。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我军优秀的政治工作者李贞同志,因病于3月11日在北京逝世,终年83岁。……
李贞走了,默默地永远地走了。她离开她热爱的人民的时候,脚上仍穿着那双缀有蓝色和黑色补丁的栗色线袜。
在清理遗物时,唯一的一件新东西是两年前,过80岁生日时,表孙女为她织的那件毛背心。
临终前,李贞向身边的工作人员交待说:“我住的房子是公家分给我的,我死后公家当然要收回。我的所有积蓄,就是11000元人民币存款和2500元的国库券。我死后,除一部分交党费外,其余全部交给有关部门发展儿童教育事业。别的我就没有什么了。”身边工作人员听后,不禁失声痛哭。
李贞没有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但她和甘泗淇却用自己的工资抚养了20多个烈士的遗孤。抗日战争时期120师后勤部长陈希云去世后,李贞把他的大女儿陈小妹接到家里抚养;1955年,苗族老红军朱早观病逝后,李贞和甘泗淇把他的女儿朱一普又接到家中;从朝鲜战场归国后,李贞和甘泗淇得知老战友王政柱夫妇要去朝鲜参战,又把他们的3个孩子接到身边抚养……
在李贞这个温暖的大家庭里,孩子们非常努力,勤奋学习,先后有近20人考入大专院校,成为共和国的栋梁。
李贞对孩子们要求非常严格,孩子个个都要自己洗衣服。每当他们到外地去上学或参加工作时,李贞都要亲手做个针线包送给他们,而且从来不用自己的特权为孩子们就业、晋升等“开绿灯”。养女小力一直在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工作,侄女毅南离开时,她抚摸着孩子的头,亲切的嘱咐:“自己的路要自己去闯!”……
“无私无畏一身正气悬山河,为党为民两袖清风昭日月。”身边的工作人员送给将军的这副挽联,正是她一生革命生活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