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戰爭帶來的變化

烏克蘭戰爭已經改變了全球衝突的性質。事實證明，如今無人機、人工智能和其他先進技術在地面和空中都是決定成敗的重要因素。它表明交戰國家正在加快戰場和戰略調整的步伐。它還凸顯了士兵和平民之間的緊張關係，以及當前理論在高科技衝突中如何應對這種關係的不足。在這一切中，戰爭暴露了西方軍隊的不足。

很少有人預測到，二十一世紀歐洲可能會發生一場漫長而激烈的戰爭。但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三年血腥戰爭卻恰恰印證了這一點。數十萬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在戰鬥中喪生，更多的人受傷。整個城鎮被毀或因戰壕而四分五裂，令人回想起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慘狀。

現在，烏克蘭的戰爭似乎陷入了僵局。俄羅斯繼續沿着東部戰線奪取一小塊一小塊的領土，但傷亡慘重，難以持續。在遠程打擊能力方面，兩國旗鼓相當。兩國都動員了全部戰爭力量，這使得俄羅斯能夠從最初的失敗中反彈，也讓烏克蘭這個較小的國家能夠在慘重損失的情況下繼續戰鬥。因此，在不久的將來，前線可能會保持相對穩定。不會有重大突破。

然而，美國總統川普承諾結束戰爭，與莫斯科接觸，並安排美國和俄羅斯官員進行談判。從理論上講，這些談判可能會使2025年成為衝突的決定性一年。但沒有任何理由認為華盛頓新長官的干預會起到決定性作用，特別是考慮到基輔已被排除在對話之外。

川普政府已經發現，這場衝突的複雜性決定了無法快速解決。川普同意了俄羅斯總統普京的要求，即烏克蘭被排除在北約之外，而俄羅斯則獲得了一個勢力範圍。但普京沒有做出任何回應，繼續堅持其關於解除烏克蘭武裝和征服烏克蘭的最大要求。其結果可能導致華盛頓放棄支持和談，轉而支持烏克蘭。

但無論談判結果如何，烏克蘭戰爭已經改變了全球衝突的性質。事實證明，如今無人機、人工智能和其他先進技術在地面和空中都是決定成敗的重要因素。它表明交戰國家正在加快戰場和戰略調整的步伐。它還凸顯了士兵和平民之間的緊張關係，以及當前理論在高科技衝突中如何應對這種關係的不足。在這一切中，戰爭暴露了西方軍隊的不足。

這場入侵將如何發展，目前尚無定論，特別是考慮到川普希望強行解決。但幾乎可以肯定的是，普京將在達成任何和平協議之前，繼續試圖占領或摧毀儘可能多的烏克蘭領土。（隨着俄羅斯軍隊在白俄羅斯的集結，他顯然也在準備威脅其他歐洲國家。）

與此同時，烏克蘭正在考慮在沒有美國幫助的情況下是否能夠繼續戰鬥。烏克蘭總統沃洛德梅爾·澤連斯基最近將這種可能性定為“低”。然而，如果烏克蘭政府和人民無法忍受普京與川普的協議，那麼該國將不得不這樣做。

適應或滅亡 

俄羅斯和烏克蘭之間的衝突極大地改變了政治家、戰略家和平民對戰爭的理解。但有一個轉變特別明顯：自主和遙控車輛已成為陸軍、海軍和空軍的必備組成部分。在地面、海上和空中領域，無人機正以驚人的速度被納入俄羅斯和烏克蘭的軍隊。戰爭中使用的空中無人機數量已從數百架增加到數千架，再到數十萬架。俄羅斯和烏克蘭現在每年都有能力製造數百萬架無人機。

兩國在無人機的使用方面都很有創新精神。在地面，兩國都在探索新的方法來執行舊任務，包括使用無人機進行監視、後勤支援、撤離傷員、埋設和清除地雷，當然還有發動攻擊。

但烏克蘭人更具創造力。在海上，烏克蘭使用各種國產半潛式遙控潛水器擊敗了俄羅斯黑海艦隊。最近，該國率先將不同的無人機系統結合在一起執行特定任務。2024年底，烏克蘭利用海上無人機作為空中無人機的發射平台，攻擊了俄羅斯在黑海的石油鑽井平台和監視系統。

12月，烏克蘭在哈爾科夫附近的利普西村之戰中，將地面和空中系統相結合，僅依靠無人武器體系就攻擊並占領了俄羅斯設防的防禦陣地，迫使駐守的步兵撤退。今年1月，烏克蘭人再次從海上無人機發射空中無人機，攻擊被占領的赫爾松的俄羅斯防空系統。

無人裝備方面對於烏克蘭如何跟上俄羅斯人的步伐仍然至關重要。在過去三年中，烏克蘭通過使用無人機，建立了一個遠程打擊綜合體，現在與俄羅斯的系統相當。基輔正在比莫斯科更快地適應和提高其打擊能力。

因此，到2025年，烏克蘭針對能源、軍事和國防工業目標的行動可能比前三年的行動對俄羅斯造成更大的傷害。但未來，烏克蘭和俄羅斯都可能會在軍事單位中更緊密地整合人類和無人機。這將推動人類和無人機戰術的進一步創新，並需要對士兵和軍事領導人進行新的培訓。

技術介入的觸角甚至比無人機更遠。它們使人工智能、民用和軍用傳感器網絡以及戰場信息的民主化得以實現。人工智能系統可以通過梳理開源傳感器和情報分析，然後將這些信息與軍事情報相結合，幫助無人機選擇和確認目標。這些新技術還推動了軍事戰術和結構的其他新思維。

正如無人機將迫使現有軍事組織重組並催生新的組織一樣，人工智能也將從根本上改變官員制定戰場和戰略決策的方式。儘管必須改進當前的算法，以減少人工智能提供虛假或誤導性信息時的幻覺，並贏得軍事指揮官的更多信任，但人工智能系統正在不斷進步。以色列國防軍最近展示了人工智能在目標評估、武器選擇和加速人類決策方面的實用性。新技術帶來了適應性。

例如，人工智能幫助俄羅斯和烏克蘭縮短了從發現敵方目標到攻擊目標的時間。烏克蘭最初在縮短“發現到摧毀”的時間方面處於領先地位，但俄羅斯後來居上。這種創新本身並不令人驚訝：學習和適應一直是戰爭的一部分。但步伐正在加快。

想想看，幾十年前，美國軍方花了數年時間才適應阿富汗和伊拉克反叛亂行動的身體和智力要求，而烏克蘭僅用了幾個月就發展出了海上無人機打擊艦隊。烏克蘭現在每天都在更新其部分算法和無人機通信軟件。

隨着雙方戰場和國家工業基地之間學習和經驗分享能力的提升，俄羅斯和烏克蘭之間的學習和適應之戰正在不斷加速。通過此舉，這些國家強調了一個古老的真理：贏得戰爭的軍事機構從來都不是發動戰爭的機構。能夠進行系統性和戰略性調整的武裝部隊在戰爭與和平中都將擁有更大的力量。

烏克蘭的變化將在未來十年影響每一個軍事機構。西方國家尤其將面臨對其軍事態勢的重新評估。與此同時，川普及其政府正在質疑舊有的聯盟，這帶來了更多的不確定性，並要求對歐洲和太平洋地區的軍事結構進行大規模調整。

技術對於衝突至關重要。但戰爭主要不是技術性的，甚至不是軍事性的。它是一項人類和社會事業。正如無人機改變了戰場一樣，不斷發展的軍民動態也改變了戰場。現代技術現在使平民能夠比以往更實時地看到戰爭的更多方面。例如，商業衛星圖像現在已廣泛可用。通過社交媒體，公民可以在士兵用手機拍攝戰場情況後立即在手機上查看無人機拍攝的鏡頭。越來越多的社交媒體和其他開源分析人員利用這些易於獲取的信息，在新聞機構、軍事機構和政府提供的見解基礎上，加入自己對戰爭的評估（質量參差不齊）。

因此，普通民眾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了解戰爭。這種接觸的增加使公民能夠進一步參與戰爭。以前，想要參與的非戰鬥人員主要通過購買戰爭債券的方式參與。

現在，普通公民利用互聯網直接籌集資金或採購戰爭物資，包括襪子、急救包、無人機和衛星，其規模前所未有。（例如，有一些非營利組織專門在網上為烏克蘭士兵和部隊籌集資金。公民也可以在報告威脅方面發揮積極作用。例如，烏克蘭人開發了智能手機應用程序，用於報告發現敵方部隊、無人機或導彈的情況，然後將信息發送給軍隊。

大數據戰爭當然是一把雙刃劍。在線信息、人工智能、社交媒體、智能設備和新的分析能力使每一方的對手（不僅是他們的支持者）都能獲得以前難以想象的大量數據。因此，大量信息的湧入使俄羅斯和烏克蘭能夠更好地針對目標人群進行宣傳。

例如，基輔一直在向非洲和南亞國家宣傳通過黑海出口糧食的重要性，目的是減少對俄羅斯的支持。莫斯科最近一直在試圖勸阻那些考慮自願加入烏克蘭武裝部隊的人，包括傳播有關軍事腐敗的信息。有時，這些信息也會導致社會創傷，遠離前線的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充斥着關於其部隊所發生情況的生動而令人不安的內容。

當然，這樣的材料並不缺乏。烏克蘭戰爭造成的損失規模令人震驚。這場衝突是一場殘酷而毀滅性的地面鬥爭，其激烈程度堪比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東部戰線。在2025年2月的一次採訪中，澤連斯基表示，自2022年以來，已有45000名烏克蘭士兵喪生，近40萬人受傷。英國情報部門報告稱，超過85萬俄羅斯士兵傷亡。2024年的傷亡率方面，尤其是俄羅斯方面的傷亡率達到了新的高度，去年俄羅斯的損失超過了前兩年的總和。

任何一方都無法永遠承受如此高的傷亡率。但雙方在下一階段的戰鬥中各有優勢。對烏克蘭而言，優勢在於比率：烏克蘭殺死俄羅斯人的數量遠遠超過俄羅斯殺死烏克蘭人的數量。

因此，即使俄羅斯繼續占領一小塊一小塊的土地（這種策略可以稱為“蠶食和占領”），莫斯科的推進速度在未來幾個月內可能會放緩。如果烏克蘭能夠像2024年那樣進一步扭轉傷亡比例，俄羅斯的攻勢可能會達到頂峰。

然而，鑑於烏克蘭面臨的人力挑戰，這並不意味着烏克蘭已經準備好應對任何重大攻勢。在雙方重新集結進攻力量之前，可能會出現持續僵持的局面，傷亡可能會減少。但烏克蘭的人口遠少於俄羅斯。許多居民已經逃離該國。

因此，烏克蘭承受的兵力損失更小。莫斯科對傷亡的容忍度也高於基輔，甚至讓烏克蘭軍方領導層感到震驚。烏克蘭人願意做出巨大犧牲。但與克里姆林宮不同，基輔對在可預見的未來損失成千上萬的部隊感到不安。

巨大的傷亡也對更廣闊的世界產生了重要影響。冷戰結束時，許多人認為大規模常規戰爭的時代已經結束。世界各地的國家安全領導人縮減了本國的軍事力量、彈藥儲備和生產能力。

烏克蘭局勢表明，這種樂觀情緒是錯誤的。因此，其他國家不得不增加軍隊規模，提高軍隊的供給能力。西方國家尤其要記住如何動員大規模戰爭。自冷戰結束以來，這些國家幾乎完全依靠志願兵。但烏克蘭戰爭表明，這種模式雖然政治上受歡迎，財政上更容易，但還不夠。面對日益多樣化的外部威脅，這種模式招募的新兵數量太少。我們需要一種更先進的模式，既能保留一支專業的全志願軍，又能通過新的國民兵役和預備役計劃補充更多動員資源。

準備好了嗎 

可以肯定的是，烏克蘭戰爭並沒有顛覆分析師對戰爭的了解。事實上，衝突的一些規律仍然堅定不移。例如，過去三年的情況表明，出其不意仍然是戰爭中不可或缺的要素。2022年，烏克蘭在赫爾松和哈爾科夫的進攻取得了成功，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它們出乎莫斯科的意料。這些進攻還表明，儘管最近的技術創新層出不窮，但現代戰場仍然遠非透明。人類總是會通過出其不意和利用由此產生的衝擊來尋求戰勝敵人的優勢。

烏克蘭戰爭也再次證明了優秀領導的重要性。澤連斯基在戰爭初期決定留在基輔領導國家，這不僅讓普京和許多西方領導人感到困惑，還團結了烏克蘭人民，提供了堅實可靠的領導。同樣，烏克蘭戰場指揮官雖然並非沒有失敗，但比俄羅斯指揮官更稱職，更關心士兵的生命。政治領導人擁有這種勇氣、膽識和意志對於戰爭的勝利至關重要。

不幸的是，自冷戰結束以來，美國和歐洲的政治階層都忽視了卓越的領導力對於軍事準備的重要性。畢竟，他們幾乎一致決定縮減軍隊和國防工業。自烏克蘭被入侵以來，一些政客呼籲進行路線修正。但西方政界大部分人士仍不願公開談論中國和俄羅斯帶來的深刻安全挑戰。

這種沉默帶來的風險再怎麼強調也不為過。培養優秀的戰場指揮官對於戰爭取得勝利至關重要，但如果國家戰略不當或沒有戰略，或者缺乏為信仰而戰的意願，那麼再優秀的戰術指揮官也無能為力。畢竟，戰爭是人的意志的體現，而不僅僅是戰術的體現。

戰爭是大規模的悲劇，數千萬烏克蘭人現在可以證明這一點。然而，在士兵和平民的痛苦和心碎中，可以產生許多教育機會。自俄羅斯開始大規模入侵以來，歐洲經歷了比1945年以來更多的暴力、破壞和災難。但歐洲大陸及其盟友也學到了關於戰爭、戰略、領導力、民防、經濟和軍事事務的重要事實（當然，他們的對手也同樣可以學到這些）。

烏克蘭人民做出的犧牲讓他們贏得了免受俄羅斯征服和影響、慶祝其歷史和文化的權利。但是，要實現這些目標，美國和歐洲在未來一年裡必須繼續提供支持。烏克蘭在發展本國國防工業方面取得了令人矚目的進展，其國防工業能夠滿足本國40%的需求。

然而，這仍然留下了巨大的缺口，需要合作夥伴來填補。人們希望，西方政治領導人能夠拿出道德勇氣和智慧，通過向基輔提供繼續戰鬥所需的一切來紀念烏克蘭的犧牲，並加強其本國武裝力量，以抵禦持續的專制侵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