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殲-8戰鬥機:二十一載的“連滾帶爬”
送交者: 嵐少爺 2025年12月09日14:59:13 於 [軍事天地] 發送悄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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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顧自己的飛機設計生涯時,顧誦芬說:“殲-8可以說是連滾帶爬地定型的。”殲-8飛機的研製過程是曲折的,更是輝煌的。殲-8飛機的發展開創了一條研製國產殲擊機的成功之路。“我代表空軍黨委、空軍部隊向參加殲-8飛機研製的工人、設計人員和幹部致敬……殲-8飛機是架好飛機,一定要支持這架飛機!”開國中將曹里懷目睹試飛成功,異常激動地說,“快,快向北京發電,向毛主席報喜。”

摸透米格-21飛機

1960年12月20日,中共中央批准成立航空研究院,番號為國防部第六研究院(以下簡稱“六院”),代號為中國人民解放軍4847部隊,隸屬國防部建制。六院下設10個研究所。1961年2月23日,國務院總理周恩來任命唐延傑為六院院長,後又任命王振乾為政治委員,還先後任命了三名副院長、一名常務副院長。6月12日至30日,六院在北京東交民巷22號空軍招待所禮堂召開成立大會。

8月3日,國防部六院第一設計研究所(飛機設計研究所,以下簡稱“一所”)在瀋陽正式成立。劉鴻志任所長,徐舜壽、葉正大等任副所長,黃志千任總設計師。研究所下設研究室。王南壽任氣動室主任,秦丕釗任副主任。

六院和一所的成立,對新中國飛機設計事業來說是一次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調整與重組,給當時處於艱難中的飛機設計事業帶來了新的希望。一所成立之初,堅決貫徹《科研十四條》提出的“出成果、出人才”的方針,十分重視科技人員的培養。顧誦芬當時在氣動室行政上沒有任何職務,只有一個工程師頭銜,心裡也有些想不通。顧誦芬在自傳里寫道:“我有些想不通,認為這個氣動組是自己弄起來的,現在什麼也不管。後來,王南壽代表黨委給我解釋,說希望有一些技術骨幹不要管行政的事,以便有充分時間鑽研技術。組織上這麼說了,我就盡力干好自己的事,主要是做一些規劃性的工作……還有,就是新來的100多名大學生,特別是到氣動室的,我覺得他們一定要學一學基本的東西才能幹活,所以拉了一個單子,提出一批應該看的文獻資料清單,後來也成為所里編寫基本功大綱的一個基礎。”

一所建立起來後,到底要幹什麼,這是一個大問題。徐舜壽提出搞一個超聲速噴氣式教練機,調來陳一堅搞總體設計,還安排了一部分人去成都幫着屠基達設計殲-5甲。就在一所研究方向尚未確定的時候,突然傳來消息,說蘇聯要將米格-21飛機給中國。

米格-21飛機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新型殲擊機之一。這個型號的飛機,是蘇聯一型超聲速噴氣式第二代戰鬥機,由蘇聯米高揚設計局於1953年開始設計,1955年原型機試飛,1958年開始裝備部隊,20世紀60年代成為蘇聯空軍的主力制空戰鬥機,是20世紀產量、裝備最多的噴氣式戰鬥機之一。米格-21飛機採用單座三角翼氣動布局,安裝一台渦噴發動機,是根據朝鮮戰爭中噴氣式戰鬥機空戰經驗研製的,主要任務是高空高速截擊、偵察,也可用於對地攻擊,特點是輕巧、靈活、爬升快、跨聲速和超聲速、操縱性好、火力強,其中高空高速性能被擺在了首要位置。20世紀60年代初期,中蘇關係破裂。新中國的航空工業與其他蘇聯對華援建項目一樣,一時陷入困境。1961年2月,赫魯曉夫突然給毛澤東寫信,表示願意向中國提供米格-21飛機的製造技術。此前,米格-21飛機還處於研製階段的時候,中國就與蘇聯簽訂了引進該機的技術援助合同,但隨着中蘇關係突然惡化,蘇聯單方面中止執行合同。如今,在中蘇關係異常緊張之時,赫魯曉夫突然作出這樣一個令人迷惑不解的反常的友善舉動,這無疑是黑夜裡突然出現的星光。

為了擺脫受制於人的境況,進一步加快中國飛機國產化的步伐,滿足空軍建設發展的需要,1961年,一所和沈飛的廣大工程技術人員對從蘇聯引進的米格21飛機的全套技術資料、蘇聯樣機和散裝件進行了技術摸底、吃透工作。根據中央的決定,1962年5月,六院和四局下達了《關於共同組織米格-21飛機技術摸底,為仿製及進一步自行設計做好準備的聯合指示》。

顯然,摸透米格-21飛機成為一所目前的首要任務。顧誦芬便一頭撲進摸透米格-21飛機的工作中。顧誦芬看了蘇聯米格-21飛機的圖紙、理論圖,包括數據、外形圖等,很受啟發。原來設計東風-107、東風-113時一些不清楚的、想不到的、不理解的、感到解決起來有困難的問題,看了他們的圖紙以後就迎刃而解,知道怎麼幹了。一所技術委員會為此召開了擴大會議,專門討論摸透米格-21飛機的問題。會上,徐舜壽總結了大家的討論意見,提出了摸透米格-21飛機的目的和方法。他要求,通過摸透米格-21飛機的全套圖紙、技術資料,對米格-21飛機來一次反設計。設計人員要結合在設計超聲速飛機中遇到的技術問題,通過必要的計算分析和試驗驗證,主要解決“是什麼,為什麼,怎麼辦”這三個層次的問題。

顧誦芬認為,要摸透氣動特性,還應該對來自蘇聯的資料通過風洞試驗加以驗證。他需要掌握的不僅是摸透米格-21飛機的設計,更重要的是要從中探索、總結高空高速飛機的研製、設計、飛行試驗的基本規律。按照顧誦芬的建議,研究所根據蘇聯的圖紙,製造了米格-21飛機模型並放進新建成的AT-1風洞(後定名為風雷1號,即FL-1風洞)做風洞試驗。可是,試驗結果出來以後,發現飛機的方向穩定性與蘇聯提供的資料數據差了近10倍。對於這個問題,顧誦芬利用一切機會探求其癥結所在。在顧誦芬的腦海里,存留着太多的疑問,摸透米格-21飛機正好給了他一個機會。

顧誦芬回憶起這段時間的工作,講了這樣一句話:“摸透米格-21起了一個做習題對答案的作用。”通過這次“做習題對答案”,顧誦芬心中更有底了。雖然中國當時還沒有能夠滿足需要的風洞等試驗設施,但蘇聯提供的資料為他的思路作了驗證。顧誦芬的想法與思路是對的,他更加堅定地沿着自己確定的方向走了下去。然而,由於蘇聯方面在轉讓技術時有所保留,很多關鍵的技術資料並沒有提供,而所提供的米格-21飛機樣機的一部分零件,根本無法裝配成飛機。顧誦芬只得組織團隊進行反向研發。1963年7月底,六院副院長徐立行在一所主持召開了六院摸透米格21飛機技術報告會。在這個會議上,一所共宣讀了22份技術報告。徐舜壽作了《62式(米格-21)飛機關鍵技術問題和研究方案》總結性報告,顧誦芬、管德等分別作了氣動力、氣動彈性分析等專題報告。會後,整理出版了《摸透米格-21飛機經驗匯編》。

兩年來,顧誦芬可謂臥薪嘗膽,踏踏實實地補充和校核了米格-21飛機的設計技術資料,也學習掌握了原設計的思路和方法。他通過對米格21飛機進行系統的“技術摸透”,為後來研製新型戰機打下了紮實的技術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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殲-8飛機方案

1964年初,在經歷了3000多次風洞試驗,試驗了26種新材料後,摸透米格-21飛機的第一階段技術工作勝利結束,為設計中國人自己的殲擊機奠定了堅實基礎。殲擊機是空中作戰的主力,從一定程度上講,也是一個國家空軍實力的體現。新中國的殲-5飛機、殲-6飛機,乃至殲-7飛機,都是仿製蘇聯的機型。1964年5月,六院提出,要在米格-21飛機的基礎上,自行設計一種性能更好的殲擊機。六院要求,“從摸透仿製到自行設計,按照戰略方針的需要和自己水平的可能,從小改到大改,摸着石頭過河,循序漸進,初戰必勝,爭取時間,把成果拿到手”,提出改進、改型工作應分兩步走,先改進,後改型,並確定了米格-21飛機改進的具體意見。

10月,在一所,召開了“米格21飛機改進改型預備會議”。唐延傑院長講話並表示:“我們主張銜接,即仿製工作進行到一定程度,就開始自行設計。……現在應該把重點轉移到自行設計上了……從形勢來看,由摸透轉到自行設計也是必要的。”這次會議提出了由摸透轉為自行設計的新任務,明確了改型機的主要戰術技術指標。中國新型殲擊機研製由此開始。

當時提出的技術指標是:新型殲擊機最大平飛速度應達到2.2馬赫,實用升限在2萬米左右,航程超過1500公里,作戰半徑不小於350公里。同時,新飛機應搭載先進的火控雷達和電子設備,裝備紅外製導空空導彈,能夠在夜間和惡劣氣象條件下作戰。這些指標對於當時的中國航空工業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

在採用何種動力方面,六院提出了兩個方案:一是單發方案,即採用全新研製的大推力發動機的方案;二是雙發方案,即採用兩台改進的成熟發動機的方案。到底是選擇單發還是雙發?兩種意見擺在面前,大家莫衷一是。兩種方案,各有利弊,如何取捨?分寸很難拿捏,一步走錯,殲-8飛機的研製周期就可能延長若干年。

起初,大家大多傾向於單發方案,顧誦芬也主張選擇單發。但一所總設計師黃志千持不同觀點。黃志千提出,由於重新研製的新發動機趕不上新飛機的研製進度,建議裝兩台殲-7飛機現有的發動機,以滿足飛機性能的需要。整整5天的會議,討論的依然是單發方案,但提及新發動機的研製周期,卻沒人能預估,會議一度陷入僵局。黃志千做事很深入,也很謹慎。他一直擔心發動機做不出來,於是定了做一個雙發的方案,要總體室排一個方案看看。總體室就真做了一個展示模型,拿到了會上。黃志千提出雙發殲擊機可以保證進度,符合中國國情。他的方案有理有據,說服了在場所有人。很快,新機方案進入最終討論階段。

雙發的方案確定以後,總體室就做了一個展示模型。關於這個展示模型,顧誦芬在後來的回憶中,講述了一個細節:在六院會議討論單發方案時,二所對新殲擊機採用全新方案感到難以保證研製周期,會議僵持不下。六院的一位助理員說,一所還有一個雙發方案。這個模型當時用報紙包着,唐延傑院長便讓拿到會上,這個事就再也瞞不住了。“當時院裡的總工程師董紹庸、榮科都參加了。董紹庸原來有一套方案,先渦噴,再渦扇等。這樣打亂以後,就定了一個用雙發的65方案,再搞一個單發的。怎麼搞?當天下午就讓我們討論。”顧誦芬說。最後,唐延傑院長在會上拍板決定,新的殲擊機方案還是用雙發。

歷史實踐證明,選擇雙發是一個穩妥的決策,是保證殲-8飛機能夠研製成功的必要條件。顧誦芬善於在具體的設計實踐中學習。通過殲-8飛機方案的論證,他再一次深刻感悟到,黃志千身上值得學習的東西真是太多了,其思維方式、處事風格和解決問題的智慧,真不是一天兩天能學得到的!後來,顧誦芬也強調:“現在看這個決策是正確的;如果那時不這樣,1969年飛機就上不了天,而且殲-8的性能也不會有今天的數據。”

1965年5月,總參謀長羅瑞卿批准了新機的技術指標和研製任務,飛機型號正式命名為殲-8飛機。殲-8飛機,成為中國第一款自主設計的全新戰鬥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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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前輩的重擔

天有不測風雲,殲-8飛機坎坷的命運似乎早已註定。1964年5月,正值殲-8飛機開始設計之時,徐舜壽卻被調離。顧誦芬對殲-8飛機的前途憂心忡忡。10月,黃志千被任命為殲-8飛機的總設計師,顧誦芬是其得力助手之一。作為一所副總設計師、技術辦公室的成員,顧誦芬的業務範圍主要是氣動布局方面。這要求他必須認真配合好黃志千,全方位對殲-8飛機性能進行關注和思考。

黃、顧二人本是珠聯璧合的黃金搭檔,然而,不幸發生了。就在殲-8飛機工作全面鋪開之際,1965年5月20日,黃志千在執行上級布置的任務時,因客機失事而遇難於開羅。黃志千的遇難,是中國航空工業之痛,是殲-8飛機研製之災,讓顧誦芬夫婦尤為感到悲痛。三年前,黃志千把妻妹江澤菲介紹給了顧誦芬,成全了一對佳偶。痛失姐夫黃志千後,江澤菲與顧誦芬的心裡一下子籠罩着一層厚厚的陰霾。姐姐江載芬和家人有了一個約定——不再乘坐飛機。這並不完全是出於對飛機安全性的不信任,更重要的原因是不能讓親人再回憶往事,而由此產生哀慟、驚恐和擔憂。然而,對於顧誦芬來說,這怎麼可能做得到!

顧誦芬化悲痛為力量,35歲的他以副總設計師的身份,繼續負責氣動布局設計。戰機研製的過程,就是直面困難和克服阻礙的過程。六院原黨委書記劉鴻志在回憶錄中記述:“那時候,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信念,一定要研製出中國自己設計的高空高速殲擊機。”為儘快完成飛機設計,技術人員在簡陋的車間地下室工作,在臨時搭成的雙層通板鋪居住,餓了啃口涼饅頭。就這樣,全機11400多個零件、1200多項標準件、幾萬張A4圖紙……一件件製造,一筆筆畫出。

1965年6月,殲-8飛機使用雙發的目標方案確定以後,最沒有把握的是:由於兩台發動機靠得很近,噴流的干擾有可能影響飛機的推力性能。顧誦芬要求氣動室趕緊做噴流干擾模型,並進行地面試驗。當時可以在哈軍工發動機實驗室做這個試驗。最後做了,沒問題。這個難題算是解決了。

另一個問題是,到底採用機頭進氣還是兩側進氣?兩種進氣方案的技術工作,已經搞了半年。搞進氣道專業的同志認為,將來要裝大雷達,堅決要搞兩側進氣;從機載設備安裝和使用維護角度考慮,也希望採用兩側進氣。顧誦芬則主張採用機頭進氣。他擔心兩側進氣將影響飛機性能。唐延傑院長對殲-8飛機還有一個要求,就是“初戰必勝”,性能必須要好,所以研製壓力非常大。劉鴻志所長下決心把兩個方案都做出模型,然後做對比風洞試驗。兩側進氣模型不好做,機頭進氣模型相對好做。之後,通過六院的協調,從上海調來了幾位老工人,加班加點幹了3個月,模型做出來了,再做風洞試驗。比較後發現,兩側進氣和機頭進氣兩種方案在總壓恢復方面基本是一樣的。這樣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又爭論了3個月。兩種方案對比,只有進氣試驗數據還不能完全說明問題,而要測阻力,模型又做不出來。

正在爭執不下的時候,顧誦芬從空軍副司令員曹里懷口中聽到一個情況:早在1965年3月,浙江前線空軍曾打下來一架台灣空軍的美制RF101超聲速偵察機。黃志千得到這個消息,立刻帶着搞軍械的人員去部隊了解情況,部隊的反應很強烈,認為空戰主要還是靠機炮。原來殲-8飛機方案沒有把機炮當回事。劉鴻志參加了全所技術人員的討論會,討論了3天。最後,劉鴻志作了會議總結,決定採用機頭進氣的方案,也確定了機炮的選用。這個方案最終得到六院的批准。

1966年初,殲-8飛機進入發圖試製階段。4月初,顧誦芬和殲-8飛機現場設計人員扛着行李,抬着桌椅,登上大卡車,開進112廠。科技人員在112廠的設計樓和各車間的地下室擺上設計圖板,在昏暗的燈光下開始詳細設計,為工廠試製提供生產圖樣。就這樣,大家於1966年8月完成了圖樣設計。

首飛成功

一個難題剛剛解決,又有新的問題冒了出來。按照圖紙設計製造飛機,最重要的也是最麻煩的就是解決振動問題。而振動問題,風洞試驗根本無法看出來,必須試飛。一個好的試飛員,不僅要會飛,而且要知道為什麼這麼飛。試飛員要有堅實的理論基礎,在試飛過程中必須拿到精準的數據,為工程設計人員提供第一手資料,儘可能不浪費任何一次起落。試飛的飛行員主要來自六院八所(試飛院)。試飛院的空軍試飛團,屬於軍地共同領導。六院對試飛非常重視,成立了專門的試飛領導小組。1967年初,確定下來的試飛員是葛文墉和蔣德秋。二人都是空軍航校的飛行員。後來換成中隊長尹玉煥和鹿鳴東,並明確以尹玉煥為主、鹿鳴東為輔。

顧誦芬組織各相關專業人員,給這兩位試飛人員講了一個多星期的課,還陪他們去哈爾濱看了風洞試驗。在接觸中,顧誦芬與試飛員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也從他們身上學到了許多寶貴的東西。可是,對於試飛,也有不同意見。一種意見認為試飛的時機尚早,還不成熟;而另一種意見是必須儘快試飛,如果不試飛,問題解決不了,影響殲-8飛機研製的進度。顧誦芬同意後一種意見,他建議儘快按計劃試飛。

1969年6月,空軍副司令員曹里懷到沈飛檢查工作,在認真聽取了設計人員、沈飛參試人員和試飛員的意見後,排除一切干擾和雜音,果斷作出決定:“7月5日,殲-8飛機上天!”

歷經磨難的殲-8飛機終於來到起飛跑道上。這個時刻,讓多少人魂牽夢繞。其中,就包括殲-8飛機的設計團隊。7月5日清晨,天空晴朗,微風習習,旭日透過薄紗般的雲層把金輝灑向大地。在瀋陽飛機廠的機場上,殲-8飛機英姿勃發地停在機場南端,等待着起飛的命令。主持試飛的空軍副司令員曹里懷,觀看試飛的瀋陽軍區司令員陳錫聯,瀋陽軍區政委曾紹山及三機部的領導,遼寧省、瀋陽市革委會的負責同志,一所、112廠等單位的領導、技術人員、工人等,都等着仰望雄鷹在藍天上翱翔,並穿過那朵朵白雲。此刻,試飛機場上的人們屏住呼吸,注視着跑道一邊的殲-8飛機。顧誦芬在為殲-8飛機試驗機做了最後一次檢查後,試飛員尹玉煥開始起飛。

尹玉煥的戰機駕駛履歷豐富。他曾開着戰鬥機在東北、東南沿海一帶上空飛過。“可以說,在我轉業前,當時空軍所有的噴氣式戰鬥機,我幾乎都飛過。但對我來說,一生中的榮光時刻還是駕駛殲-8戰機完成首飛任務。……1969年6月底,我接到通知,殲-8戰機具備首飛條件了,要求我們做好飛行準備。但是當時距離首次滑行已經過去半年時間了。”尹玉煥說,如果需要進行首飛,至少需要一周的準備時間。“但是時間緊迫,組織命令我們必須馬上做好準備。最終,我和鹿鳴東只用了三天時間,就完成了準備工作。”

顧誦芬手持秒表,準備測算滑行時間。9點38分,根據曹里懷的指9點38分,根據曹里懷的指示,首飛指揮員蘇國華下令:“起飛!”20分鐘後,殲-8飛機在3000米高空平穩歡快地盤旋三圈,動作矯健而輕盈,機身苗條而細長、漂亮而美觀。飛機在兩次通過機場上空後,平穩地降落在機場上。殲-8飛機首飛成功!

當尹玉煥駕駛着試驗機穩穩地降落到跑道上時,顧誦芬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下來了。隨後,地面上的人群爆發出陣陣歡呼聲。人們歡呼着向戰機跑去。

看着自己主持設計研製的飛機飛上藍天,顧誦芬與戰友們熱烈握手,互相祝賀着。“殲-8是一架多麼好的飛機啊!飛起來真好看!”在場觀看首飛的陳錫聯和曹里懷不禁異口同聲地稱讚。這個時候,顧誦芬身旁有一個戴草帽的人走過來,對他豎起了大拇指,然後說了一句話:“你們一所,真行!”儘管顧誦芬當時還不知道面前這個人是誰,但他能感覺到這句話的分量極重。後來,他才知道這個人竟是抗美援朝戰鬥英雄、志願軍“王牌飛行員”、曾任空軍第1軍副軍長的張積慧。

首飛成功後,空軍領導接見了首席試飛員尹玉煥和全體機組人員。曹里懷說:“我代表空軍黨委、空軍部隊向參加殲-8飛機研製的工人、設計人員和幹部致敬……殲-8飛機是架好飛機,一定要支持這架飛機!”曹里懷這位開國中將異常激動,說:“快,快向北京發電,向毛主席報喜。”7月9日,他們給毛主席發去了《報喜書》。電報發出幾天后,北京回電:“毛主席看了殲-8飛機上天的消息很高興,提出要看看殲-8飛機的模型。”

當天晚上,瀋陽112廠的工人趕製了有機玻璃包裝盒,然後,把殲-8飛機模型裝進去,連夜送到北京。為了紀念1969年7月5日這個特殊的日子,沈飛在01架殲-8飛機的機頭兩側,噴上了“6975”的編號。

殲-8飛機,這型凝聚了中國航空人報國強國信念的戰機的首飛成功,標誌着中國在自行設計製造殲擊機的道路上邁出了可喜的一步。從此,中國不能自行研製高空高速殲擊機的歷史結束了。7月9日上午,01架殲-8飛機進行第二次試飛。觀看這次試飛的有2萬餘人。試飛後,現場舉行了殲-8飛機首飛成功祝捷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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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上藍天破難題

殲-8飛機首飛成功並不是團隊工作的終點,後續的研製面臨更多的挑戰。這是因為,設計、試製階段更多的是進行科學的計算和理論的推演,這一切,最終還要在試飛階段經受實踐的檢驗。問題果然出現了!殲-8飛機首飛成功後,1969年8月初,高速度飛行測試時出現了抖振。飛行員說,就像在不平的馬路上開着一輛破公共汽車的感覺,顛得太厲害。折騰了一個來月,用了多種方法也沒有能夠解決問題。顧誦芬懷疑:是不是有氣流分離?他在AT-1風洞看後機身的油流試驗,結果從試驗中看到,塗在後機身的油層就像開了鍋一樣翻滾。顧誦芬提出,在後機身加一個收縮度緩和的機尾罩,減少氣流分離。這個方案大家也贊成,這麼改了以後,飛到馬赫數0.8以後,果然不振了。

在研究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試飛員要回航校去。臨走前,尹玉煥對顧誦芬說:“老顧啊,就這樣吧。飛到這個速度就可以了,不要再往超聲速飛了。”唯有鹿鳴東,他的意見是要堅決飛下去。裝上這個罩子後,就準備開加力飛超聲速。在一次預試中,鹿鳴東開了加力,但罩子的蒙皮被撕了,翻了過來,穿透了水平尾翼翼面,扎了一個大窟窿。當時試飛員沒有感覺,下來以後,大家都嚇了一大跳,感到非常緊張,沒有出問題真是萬幸。後來,團隊下決心去掉了這個罩子。由於是收縮太快的原因,就考慮在原機尾罩上開吸氣門,鹿鳴東也認為可以,於是就加了10個彈簧進氣門。馬赫數到0.9以前,彈簧門打開,靠發動機噴流的引射作用,把分離氣流吸除。就這樣,去了這個罩子以後繼續試飛。鹿鳴東認為振動程度可以忍受,可以繼續飛。但飛到馬赫數1.1時,飛機左右晃動,機頭擺動很厲害,減速就不振了。鹿鳴東下機之後說明了情況。大家都有些驚慌,好不容易花了幾個月排除了馬赫數為0.86時的振動,現在又振了。

顧誦芬與大家一起研究,真有些一籌莫展。殲-8飛機到底能不能飛上天?質疑聲慢慢多了起來。“連跨聲速都不過關,還搞什麼超聲速!”甚至還有人提出要停止殲-8飛機的研製工作。顧誦芬說:“殲-8的問題,不是一下子能解決的,要一點一點地解決。”管德認為可能是方向舵“嗡鳴”,提出將方向舵液壓助力器關掉,這樣活塞兩邊的筒里都有油液,一旦有振動,就會產生阻尼,變成阻尼裝置,以此可以判斷是不是“嗡鳴”。鹿鳴東說行,就這樣,果真解決了問題。兩項振動排除後,殲-8飛機決定往高速衝刺。

1970年4月之後,殲-8飛機轉到陝西西安閻良繼續試飛。可是高度一上去,振動又來了。每當飛行的馬赫數達到0.86,飛機就會出現劇烈振動和多儀表失控等一系列問題。一時間,否定之風越刮越烈,殲-8飛機命懸一線。

如何突破0.86馬赫的難關?一場生死之考在等待着顧誦芬。振動始終無法排除,大家真的有些氣餒。鹿鳴東的水平的確很高,在閻良試飛殲-8飛機的飛行員,都是他教會的。最讓八所飛行員撓頭的,是跨聲速時頂杆的力太大,還有振動問題,於是又請了鹿鳴東去試。當時,從歐洲狂風戰鬥機的圖片發現,其在垂尾根部裝了一排渦流發生器,這種渦流發生器很薄很短。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報告中也對解決後機身氣流分離振動作了介紹。外罩不能裝,是否可以用渦流發生器?顧誦芬想到這裡,便立即安排氣動室設計員嚴仁達來做這件事。可是,渦流發生器做出來以後,試了試,沒有解決問題,還是振動。怎麼辦?關鍵時刻,有重要話語權的首席試飛員鹿鳴東再次站出來力挺殲-8飛機。他對設計人員說:“你們能把飛機設計製造出來,也一定能夠克服當前遇到的困難。我願意飛下去……”鹿鳴東的執着和獻身精神,令顧誦芬感動不已。

既然風洞試驗看不出問題,乾脆就在飛機上貼毛線,在天上觀察氣流流動情況。1978年,顧誦芬定下了這個大膽而具有挑戰性的方案。這個時候,顧誦芬硬是把自己逼到了山重水複疑無路的境地。顧誦芬說,他決定乘坐殲教-6飛機跟在殲-8飛機後面,近距離地觀察殲-8飛機在空中飛行後的機身流場。鹿鳴東認為這是個好辦法。在空中實際觀察飛機飛行中的氣流流動和干擾情況,與風洞試驗的道理和方法是相似的,在風洞模型上看不出的現象,也許試飛時能看清。

但這樣做風險極高:殲教機緊跟殲-8飛機高速飛行,會產生4~5個過載,這對從未接受過飛行訓練的顧誦芬來說是有很大風險的。而顧誦芬是飛機研製的核心領軍人物,容不得半點閃失,況且總設計師親自上天在世界範圍內都幾無先例。對於這個決定,包括如何乘飛機升空,顧誦芬在自傳中作了細膩而真切的描述:

我提出自己上天上去觀察。為了準備,按照規定要進行身體檢查。先由我們衛生科檢查,再由試飛大隊的航醫檢查,看能不能上天。衛生科檢查的結果,認為我營養還不錯……當時我不敢讓江澤菲知道,為了不讓她起疑心,所以得在家吃飯,晚上的空勤灶沒有敢去吃。那時,工作在112廠,我們騎自行車從所里宿舍到112廠,要騎20多分鐘。

由於黃志千逝於空難,江澤菲與顧誦芬有個“不再乘坐飛機”的約定。但是,此時的顧誦芬決心已下。他說服領導,背着愛人,堅持上天,用望遠鏡近距離仔細觀察,努力尋找振動的原因。就這樣,顧誦芬3次乘坐鹿鳴東駕駛的殲教-6飛機升空,近距離觀察殲-8飛機試飛的情況。

殲擊教練機的空調系統不如客機那樣好,再加上小飛機的高速飛行和劇烈的顛簸,我感覺憋得難以忍受,陣陣的噁心和頭暈,搞得我渾身虛汗淋漓。這時,耳機里傳來了試飛員的詢問:“老顧,身體怎麼樣,挺得住嗎?”我說不要緊,就是看不清楚流場,再向前面的飛機靠近點。這時我們乘坐的殲擊教練飛機與殲-8飛機的距離從50米、40米接近到30米,最近時還不到20米。這是非常危險的。因為飛機正在高速飛行,搞不好兩機就會相撞。鹿鳴東同志並不管這些,只管我能不能看清。有了這樣的條件,我就集中精力觀察殲-8飛機尾部那一片紅毛線。40分鐘後,飛機降落了。膠捲衝出來,沒有明顯的結果。觀察失敗了。

人們用探詢的目光望着我。怎麼辦?是暫時先迴避一下,還是堅持到底,把問題搞清楚?如果試驗停了,我個人不會有什麼損失;繼續搞,如果還搞不清,對個人的影響怕不好收拾。有許多人替我擔心,勸我改變主意,不要繼續搞了。

此刻,顧誦芬想起了賀龍元帥。1965年8月14日,國務院副總理兼國防工業委員會主任賀龍元帥來到瀋陽,接見了顧誦芬等人。顧誦芬跟隨所領導向賀龍元帥匯報了新機情況。賀龍聽了,特別高興,說:“殲-8我同意,殲-8要早日搞出來,成功後要大大慶祝一番,我要來……就是要走中國自己的路,搞自己的東西,不要怕失敗,一百次、二百次,失敗了可以再來,總會成功的。飛機上天,黨、軍隊和人民都會感激你們的。”想起賀龍元帥的這番話,顧誦芬的精神為之一振,同時也感到肩上的責任重大。

這時我已清楚地意識到,路,已在腳下。搞科研如同打仗,沒有犧牲的精神,是難以取得勝利的。不搞個水落石出,決不罷休。我堅定地表態繼續伴飛。……我又重新布置了試驗的過程,調整了貼在殲-8飛機後機身的紅毛線,除了照相機外,還帶了一具望遠鏡,又開始了新的飛行。戰鷹呼嘯着再次飛上藍天。兩架戰鷹的距離越來越近,這不僅需要試飛員有大公無私的精神,還需要有高超的駕駛技術。延伸的彩帶把碧空裝點得美麗妖嬈。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試飛員的大力支持下,我終於取得了珍貴的現場資料。降落後,通過對尾部毛線的仔細觀察,找到了抖振的原因。後來我們在水平尾翼的根部和後機身交界處加了整流片,徹底地解決了飛機抖振的問題。

成功了!殲-8飛機研製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

圖片

一生一醉為定型

1979年底,殲-8白天型飛機完成設計定型工作。那是殲-8飛機研製歷程中一個輝煌的里程碑,成為顧誦芬終生難忘的一段記憶:

那天,我喝醉了。定型會結束以後,也沒有什麼招待會,就是在112廠辦公樓對面的二樓幹部食堂,大家一起吃飯。首飛試飛員尹玉煥也來了。他是很能喝酒的,但用的不是酒杯,都是大碗喝,也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吐得一塌糊塗。當時也沒有小汽車什麼的,晚上吃完飯要回家了,我們管行政的副所長趙國慶清點人數,找不到我了。那時,我正在廁所里吐呢!

不會喝酒也不善於表達激情的顧誦芬,開懷痛飲。這是他在自己的飛機設計生涯中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酩酊大醉。

1980年3月2日,國務院、中央軍委常規軍工產品定型委員會批准殲-8飛機設計定型。12月,正式交付部隊使用。1985年10月,經國家科技進步獎評審委員會評定核准,殲-8飛機項目被授予國家科技進步獎特等獎。顧誦芬的名字,位列獲獎者名單的第一位。1986年2月20日,國務院、中央軍委常規軍工產品定型委員會批准殲-8飛機生產定型。殲-8飛機,從設計到定型,前前後後經歷了21個寒暑春秋。此後,在整個20世紀80年代,殲-8飛機及改進型殲-8Ⅰ飛機承擔起國土防空的重任。

談及顧誦芬在飛機氣動力設計方面的歷史地位,李天院士感慨地說:“顧誦芬是中國飛機空氣動力學設計的奠基人、開創者。”通過一項項細緻入微的研究、試驗,顧誦芬將中國的飛機設計研究帶入了高超聲速時代,開創了一條研製國產殲擊機的成功之路。

在《我的飛機設計生涯》一書中,顧誦芬說:“殲-8可以說就是這樣連滾帶爬地定型的。”一直以來,外界(包括廣大的空軍指戰員)都親切地讚譽顧誦芬為“殲-8之父”,但顧誦芬不願意別人這樣稱呼他。顧誦芬總是強調:“這是一個團隊的勞動成果,從設計師到試飛員,以及廠里的技術人員和工人師傅,每一個人都為飛機獻過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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