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戰場上,第一批投入行動的往往不再是士兵,而是機器。我們在俄烏戰場上可以看到，其實人類已經在和機器人作戰了。

無論是機器狗還是無人機，無論是機器騾子還是水上無人艇，這些機器都代表着軍事思維的轉變，從依賴人力轉向依賴機器的力量。它們並沒有完全取代士兵,但正在改變士兵被期望做的事情。機器不再僅僅是戰爭的工具,它們正在成為戰爭的主角。

21世紀初,兩場長期戰爭迫使各國軍隊直面人類耐力的極限。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簡易爆炸裝置成為叛亂分子最致命的武器。每條土路都可能是伏擊現場,清理工作既緩慢又危險。於是工程師們製造了機器來承擔這些風險。

第一代戰鬥機器人並不具備自主能力,它們是遙控的、簡單的、堅固的、可消耗的。iRobot的Packbot和Foster Miller的Talon成為拆彈小組的骨幹裝備。士兵通過控制台操作它們,利用攝像頭和機械臂爬到前方拆除爆炸物。到2008年,美軍和北約部隊已經部署了超過12000台這樣的機器人。

與此同時,天空中另一場機器人革命正在成型。無人機證明了戰爭可以在數千公里外進行。這些早期系統仍然依賴人類操作,但隨着算法的進步,遙控與自主之間的界限開始模糊。機器人開始自主導航、識別地形、辨認物體,甚至規劃路線。"自主戰士"的概念由此誕生，一種不僅能夠服從命令,還能理解意圖的機器。

到2010年代,許多國家都在試驗有人，無人協同作戰。攻擊直升機與無人機共享傳感器數據,坦克從前方的小型地面機器人獲取目標信息。

如今的機械士兵不再只是履帶式的,它們會走路。四足機器人,是新型地面戰爭中最引人注目的角色。這些機器的移動方式不像機器,而像生物,能夠彎曲、跳躍、被踢倒後恢復平衡。

波士頓動力公司的Spot，最初設計用於工業檢查,但很快引起了五角大樓的注意。重約30公斤的Spot可以攜帶傳感器、攝像頭或通信設備,能爬樓梯、穿越廢墟。美軍用它進行基地巡邏、隧道測繪和核設施檢查。它本質上成為了完美的偵察兵，安靜、不知疲倦、無所畏懼。

隨後出現了Ghost Robotics的Vision 60,一種更重型的軍用進化版本。經過加固、防水和模塊化設計的Vision 60專為周界安全和偵察任務打造。在佛羅里達州廷德爾空軍基地,Vision 60開始自主巡邏、使用熱成像傳感器掃描,甚至利用AI識別威脅。

2021年,一個實驗版本在防務展上展出時攜帶着步槍系統,引發了爭議。Ghost Robotics堅稱它仍然是半自主的,批評者則看到了"殺手機器人"的第一步。無論如何,象徵意義很明確，非武裝偵察的時代正在結束。

隨着每一次改進,有一個問題變得越來越複雜，當機器人比士兵看得更清楚、移動更快、決策更迅速時,究竟該讓誰去領導戰鬥呢?

機器人不會眨眼,瞄準AI不會恐慌。它在毫秒內處理和反應。當導彈防禦或近距離伏擊不允許人類考慮時間時,這至關重要。但在實用主義邏輯之下隱藏着一個危險的轉變:輔助殺戮與自主殺戮之間的界限正在模糊。目前,軍事準則堅持每一次致命行為都必須由人類授權。未來,人類可能只需要設置一些參數,軟件就能完成其餘工作。

如果現在我們看到的機器人還只是偵察兵和哨兵,那下一代更先進的機器人，可能不僅要與士兵並肩作戰,而且要成為真正的士兵。

為什麼我們可能最需要的還是人形機器人呢?

因為這些戰區都是為人類建造的。樓道、樓梯、艙口、駕駛艙,都按人類尺寸設計。模仿我們解剖結構的機器人可以使用現有的基礎設施。它可以抬擔架、駕駛車輛,或在城市戰鬥中取代步兵。

所以問題就出現在這裡，機器人越像我們一樣看待事物、移動和行動,就越容易讓它們也像我們一樣做決定。人類士兵可以在城市中導航、區分敵友、以機械精度執行命令。但當這個決定涉及奪取生命時,責任該由誰承擔，就不再是一個工程問題，而是一個文明問題了。

人類士兵之所以被允許使用武力，並不僅僅因為他們“能打”，而是因為他們背後承載着判斷、猶豫、情緒、恐懼和道德約束。一個士兵可能在扣動扳機前遲疑半秒，可能因為發現目標是平民而放棄射擊，也可能在混亂中犯錯。這些不完美，恰恰構成了戰爭中最後一道人性的緩衝帶。

而人形機器人不同。
它不會恐懼，不會疲憊，也不會質疑命令的“意義”，只會執行命令的“條件”。

如果算法判斷目標符合威脅特徵，它就會行動；
如果參數允許，它就會開火；
如果任務要求，它就會推進。

從戰術角度看，這是指揮官夢寐以求的完美士兵。
但從戰略和倫理角度看，這卻是一個前所未有的風險放大器。

也許真正的分水嶺，並不是第一台武裝人形機器人出現的那一天，而是某次戰鬥中，人類指揮官第一次選擇相信機器的判斷，而不是自己的直覺。

到那時，士兵可能不再是戰場的主角，而是監督者、授權者，甚至只是系統的備份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