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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531艦政委徐友法談25年前中越3·14海戰
送交者: 智商128 2013年03月15日22:38:35 於 [軍事天地] 發送悄悄話
如果不是因為釣魚島和黃岩島,這個日子或許還會更加寂靜。共和國最近的一場海戰,也是共和國海軍最大的一次勝利,在如今蓬勃的海洋強國呼聲中,實在應該被更多的提起。

恰好25年,南沙這個寶盆已日漸露出其該有的璀璨。每一個真正讀懂了海洋與未來的人,都應該銘記和感謝這些為民族站住了南沙的人。沒有他們,就沒有南疆海天的無限可能。

3月12號晚,上海狂風不止,力如海風。當年一手演繹了這齣大戲的主角、531艦的政委徐友法,在他的辦公室接受了記者採訪。他清晰的回溯,讓我們也真實的穿回了那個一戰定南沙的清晨。

1988年3·14海戰前531艦政委徐友法進行戰前動員(左),徐友法接收採訪

左:1988年3·14海戰前531艦政委徐友法進行戰前動員;右:徐友法接收採訪

徐友法:1988年春節前,那時候戰備緊張,因為當時南沙被幾個國家也包括台灣地區,相對比較緊張。雖然沒下達等級的戰備,但是已經關照過了,可能這個要參與巡邏。但是到了春節那天,通知是沒下來,我們部隊是正常放假。放了假以後,我印象中年初一的晚上,我們東海艦隊要組織四條艦隊到南沙參與戰備巡邏。

整個背景我們都很清楚,因為有人占島,我們要奪島,這個意思我們都知道了。後來接到軍委命令以後,我們按照前面所講的那樣,團以上由艦隊發通知,營以上支隊發通知,戰士直接發通知。命令都是一個:命令立即歸隊。那個時候我和艦長都是輪流的,我們倆都是外地的,如果今年艦長回去,明年是我回去,那年輪到我回去,我回去了以後,就發了一個電報,他是發到我們街道,最後發到武裝部,武裝部來找我。

531艦出發前艦長患病 政委徐友法指揮全艦艇作戰

春節那時候回來,交通都不是很便,那個時候正好下雪,我一回到艦上去以後,別的準備都做好了,因為我在外地,補給糧食、彈藥、水、油、裝備,都補給好了。臨戰前要化驗,化驗完以後,誰都好了,艦長肝炎,肝炎轉氨酶達到580多,急性發作,非常厲害的。

這種情況下,如果別的軍艦同型號的都通的,如果陸軍的野戰部隊這個營和那個營,這個團和那個團基本都可以,但是海軍的軍艦、儀器武備特點完全不一樣,不同型號完全不一樣的,後來我們艦長沒來。我那個時候等於又當爹又當娘的角色,但是領導也有跟隨的,基地的幹部處的調到我們這裡當政委,趙同酷(音譯)跟我們一塊去的,我們艦上我是政委,一個副長,一個副政委,就我們三個人。這樣就準備好了,我們就出發了。

2月23日,東海艦隊531和556艦開赴南沙

2月23日,東海艦隊531和556艦開赴南沙

3月13日晚11時,531艦接到命令 開赴赤瓜礁海域

兩天一夜到湛江,到了湛江以後,領導來交代任務了,當時是軍委秘書長洪學智,給我們四條原則,針對越南,穩住菲馬,敵上我上,不打第一槍,這是軍委的作戰原則。任務是兩條,拔旗驅人。

越南在赤瓜礁上插了國旗,把旗拔掉,人要驅走的。接到任務以後,我們湛江休整了一天一夜就到南沙去了。

到南沙基本是一天一夜的航程,大概26、27個小時,剛開始去時海面還平靜,到了第二天就白浪滔滔,就是巨浪,我們看別的船,浪歪過去以後,把船底都露出來,因為軍艦水線以上是天藍色的,水線以下為了防腐,有點紅色的,防鏽漆。我們有些兵就是幾天下來,不適應,暈船,有的時間長了,要脫水,最後士兵要輸液的。3月13號晚上11點34分,我們接到電報,是命定我艦去赤瓜礁海域執勤。來了一個命令以後,那個時候我就很清楚了,前面來這這幾天,待命這幾天,也許時間長,完了時間到了,就回去了。不會真正打起來了。這個命令來了以後,明白要打起來了。

記者:艦上普通的官兵他們的心態怎麼樣?

徐友法:當時的心態還是屬於常態的,當時離開基地的時候,離開前三四個小時,我讓他們都寫過遺書的,裝了兩大包,就是兩個旅行袋,是離開碼頭前,都是文書先收好的,如果我們一旦光榮了,艦隊沉掉了,發出去。

當時的官兵也沒有非常緊張的,那是常態的。但是到了11:30以後,命令接到以後,我是軍艦上最高領導了,馬上召開各種會議,對應急預案,火力配置,喊話,動員令等等,就開會了,各種預案,還有保障全部開會,我印象中開了七個會,開了突擊組,七個會,開到兩三點,7:30到現場,我啟航了以後,因為當時總是想趕前不趕後,那個時候不像陸軍、步行軍算得那麼准,海上有風浪的。

這個中間還遇到別的情況,總之提前去。那個時候上面對你的指揮基本是假如有電報,就有電報,沒電報,反正你自己看着辦,原則、意見給了你,四條原則,兩項任務也有了,後來我就往那邊走了。

到了現場以後,沒天亮的,但是雷達發現目標,報指揮所,報給我了,前面發現兩個目標,到底是什麼目標?夜裡看不清楚,雷達只能給一個影像,來一個輪廓,那個時候我們發了一個電報,就發一個電報,我們發現北緯幾度幾分,東經幾度幾分幾秒發現什麼目標,我們要詢問的是軍艦,是民船,是有戰爭背景的越南軍艦,還是中立國家,我們要知道這個情況,其實我們這個反饋完全不在我們訓練預案里。6點來鐘的樣子,提前一個多小時,很快天也亮了,海面是這樣,你看模模糊糊,馬上就很亮了,出個太陽,就很亮了,一出來後看得很清楚,因為越南的軍艦和我們的軍艦顏色是一模一樣的,都是天藍色,按照慣例,太陽升起前,都沒旗的,有航線旗,沒有軍旗,沒有國旗,但是一亮了以後,我們距離是非常近的,大概是兩三公里的樣子,後來我們才明白了502在這個地方了。

記者:之前有在這個區域巡邏,原來也看到越方的武裝船出現在這個地方?

徐友法:我們組成特護艦隊以前,就有越南建礁,建高腳屋,插國旗,所謂高腳屋就是南沙特殊的名稱,因為白浪滔滔的,一般礁都是在水下,如果從飛機上,從軍艦一眼看過去,顏色淺一點,水深顏色就很暗,非常暗,一旦倒礁,水天藍色,那個地方有礁,我們有儀器,測試儀測。越南我們去之前,就是大勢占礁,有點潮不大,一兩米的樣子,我們路過海岸線三四米都有。人要登礁,要插國旗的話,至少人待不住,所謂高腳要插四個杆子,或者木杆或者鐵杆或者毛竹管。凡插國旗都有高腳屋,那是五六個島礁一塊占的,專門一批陸戰旅是搶礁。

赤瓜礁上的第一代高腳屋

赤瓜礁上的第一代高腳屋

記者:那個時候艦上官兵看到越方武裝船出現以後,大家是什麼感覺?

徐友法:我們接到命令以後,我們往艦上跑的時候,大家是非常緊張的。以前訓練的時候,紅方藍方對抗,如果我成績好了,評獎、立功、榮譽,那是光榮與不光榮的事。如果兩兵對抗的時候,你打中我,或者我打中你,是生死存亡的事,你說不緊張,那是瞎話。

記者:剛才提到大家出發之前,都寫了遺書,您當時寫的什麼內容?大概哪幾個方面?

徐友法:因為我比誰都忙,我是最高領導,大家寫了,我自己開始沒寫的,但是我出發前,因為家裡是這樣情況離開的,我老婆送我的時候,她說會不會打仗,我說不會,就巡邏的,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這條船就是打斷了,也不會沉的,我們船很長,120米長。她現在還跟別人講,他騙我,他說那條軍艦打斷了,也不會沉的。我的遺書寫了沒幾個字,因為我父親抗美援朝回來,他的肩上中彈過,手不是很靈活。我就講家裡事就交給你了,父親要多予關照,我母親身體很好的,我說也許回來,也許不回來,如果我不回來,這家裡事拜託你了。至於其他事沒多講,沒幾句話。後來回來以後,兩個旅行袋都拿回來了,也沒有還給個人,統一燒損,沒有還給個人,如果還給個人,傳來傳去,也沒有什麼意義,都曉的了。

3月14日清晨,越軍搶先登上赤瓜礁插旗

剛才講了到了現場,天亮了以後,看了有一條502,我知道,但是雷達里判斷哪條是502,因為是兩個目標,天亮看那是502,那條是越南的HQ604,是離我們最近的。後來天亮了以後看清楚了,我們向502發了電報,我們到了,那條(註:越軍HQ604號)我看清楚了,雖然它到最後都沒有國旗起來過,只是登礁,礁上插了國旗,那個時候有點小高角屋的,很簡單的,照片能看出來,它大概有30來個人,從船上到礁上還得走。

而且雷達各方面都是手動的,我們531完全是現代化武備的,當時是中國最好的軍艦,出訪都是好的軍艦去的。但是現在我也不在部隊了,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這個經過我自己最清楚的,這個戰爭里誰起的作用最大的,什麼武器把它打沉的,我最清楚的。我們接着說,到了現場,他們是一條505,我們看清楚了,還有一條越南是604,那個時候505已經有人在礁上了。

記者:是哪方最先上去的?

徐友法:是越南,越南旗插好了,因為南沙那個島礁,水流很急,礁內突出海平面,高度不分的,根本沒有泥沙的。你插國旗根本沒有辦法插下去的。旗杆就是大毛竹管,毛竹里空,捅了幾節,套了小毛竹管,套了旗杆,細的部分旗插在上面,把珊瑚礁給堆起來了,當時越南是這樣插過去的。

越南人把旗插上去了,旗旁邊大概有一群人,最後我們數清楚是42個人。在我去之前,最起碼有30個,他也是運人的,502艦是7個人,有一個叫楊志亮,就是學校剛剛畢業的,我們有學生剛畢業來的,來了以後,掛着副部門長,分隊長或者副部長,502艦部門長是連級單位的,嚴格講是副排。

到了現場,兩邊碰到以後,我想502在那個位置,我們兩個同時可以夾擊他(註:越軍HQ604號船)的,我停下來的位置也是我們自己選擇。越南還有一個HQ605船是距我們大概有1.5公里遠,它們不在一個方向,我的軍艦是在越軍兩艦中間。

當時船是隨波飄動的。後來我派員登礁,因為我們軍艦是一個部隊,比如雷達有三個人操作,我派一個人出沒問題,第二個班,平時刷油漆維修,那個班沒事,炊事班有9個人,打仗的時候他也沒問題。第一批抽這批人,第二批抽導彈部門的,因為我艦沒帶導彈。

531登礁人員出發前訓話:如果交火,一個越軍活口都不留

第一批去9個人,第二批也是9個,那條小艇是10個人滿員,第二批10個人。每一批派的時候,我就考慮派出去人以後,我就想有個指揮員,我登礁的指揮員不是副政委,是環振興,是我的導彈長的,沒導彈了,叫他去指揮。我命令他是登礁指揮員,導彈部門帶出去,去了9個人。接下來派,一共派了18個人,我已經派了18個人,我發了電報出來,你繼續派人,又派了7個人,到處抽了,我派了三批人,一共派了32個人,四次,第四次就是軍艦往下放艇的時候,還沒有出去,我就講三批人,連小艇是31個人在礁上。我派這個人準備非常充分,一個是一批批我自己都講話了,召在一塊,都是到指揮所,槍拿着,中間是保險,下面是連發,一定要放好,不能走火,槍走火了,雙方槍戰,互相開展,海戰發生。如果打贏了,打對了,我們是英雄,但是是罪人,會上法庭。

但是一旦上槍響以後,大家要狠狠幹過他們,全乾掉他們,一個活口不留。當時是原話,每一批都是講這個話。當時準備,我帶了乾糧、淡水、藥品、毛毯、繩索,全帶來了,因為去了以後,準備要堅守一段時候,我帶的裝備很充分,鋼盔,我們指揮所都有鋼盔,我們指揮所全給他們,全給登礁人帶出去。這樣的話我們整個裝備都是衝鋒鎗,指揮員手槍,都帶出去。

1988年3月14日,8時47分,越軍開火

1988年3月14日,8時47分,越軍開火

1988年3月14日,8時48分,我軍還擊,打沉越軍HQ604

8時48分,我軍還擊,打沉越軍HQ604

8時58分,越軍HQ604船沉沒

8時58分,越軍HQ604船沉沒

9時15分

9時15分,556艦主炮命中越軍HQ605

我們去之前,11:30做命令,那個時候時間不到,我們就看錄像帶,有一個帶子叫加里森敢死隊,正好導彈部門在看,我過去以後,我說你看,人家敢死隊隊長無懼無畏,所向披靡,其有一個水雷班長,叫杜祥厚,他是1.87米,這傢伙性格很暴躁,他是河北保定人,文化也很低,力氣很大。

平時兵都很怕他,當你不聽話,有時候他動武,他一喊,誰也不敢羅嗦。他就跟我講,你給我槍,我當指揮,我去登礁,我槍馬上拔出給他,在海上我們領導都帶槍,我有兩隻槍,一隻是值班手槍,還有自己配的槍,我的槍給你,你當隊長,我說你可以指揮他們,他一個班長還有一個叫張清,胡衛國,他說我們三個一組,後來我想三個人一組,我開了一個會,成立三個突擊組,每組三個人,後來我們人逐步到礁上以後,我自己安排,到了第三批隊,我一個人也派不出來了。再一個涉及多部門,導彈長指揮就有小問題,後來我想派副艦長最合適,當時沒艦長,副政委,政工方面我自己很熟,後來又派副政委,當時叫副政委是很戲劇性,副政委到指揮台。他聽到廣播,他知道我要幹什麼,他蠻聰明。

我說你交上指揮權,王立新是副總指揮,你是總指揮,他一句話沒有。後來把軍官證里的錢掏出來,鑰匙,交給報務班長,你幫我放好,那個神態是生離死別。這些人登礁上去以後,都有這麼深,有的不平的地方,就沒頂了,有幾個人就淹沒了,然後再起來,過去。第一水很深。第二我們出去的時候,7點來鍾,根本來不及吃飯,也沒什麼做飯不做飯,伙房班派去登礁,沒人做飯,都是兵餓着肚子打仗。第三個情況,過去了以後,因為人集結到一堆,敵槍掃射,一下子就完蛋了。我說一二三突擊隊一字形,其他都是丁字形,我們20來個人,基本是一條線,弧形的,一二三突擊組在前面。

我軍登島部隊全副武裝,衝鋒鎗上刺刀

越南當時是什麼情況?是一根國旗插那個地方,圍繞了一群大概有42個人,他那些兵穿工作服,衣服不是很整潔,不像我們全部是作訓服,然後就是戴鋼盔、衝鋒鎗,上刺刀,我們是有備而去。

大約40多人圍在越南國旗附近,越軍看我們這個隊形那麼整齊以後,就緊張了。在旗最前端的這些人大概是怯戰,因為他們距離我軍很近,一開槍就掃到他們。

越軍的隊形是在變化當中,變了以後旗子就到最前面了。我軍戰士王勇兵報告越南誓死護衛國旗,我看雙方都圍成一團,再這樣下去馬上就打起來了。

531艦政委下令:立即拔旗

我自己看到了,因為我們差一兩公里,差得很近了。我就通過對講機,命令立即拔旗。這些戰士全是531艦的。

當時杜祥厚第一個衝過去拔除旗,捏着國旗旗杆一下子拉倒了。越南兵有個矮矮胖胖的,大概是一個頭,是什麼頭我也不清楚,旗一拔就倒了,那個時候越南兵就撲過來了。撲上來以後,國旗倒下來了以後,那頭越南衝上以後,抓了旗杆,旗倒下來了以後,有一個張清和胡衛國,張清把旗杆接住了,旗杆那頭是我們的,旗杆那頭是越南人。

我前面講了,它套了一個管子裡,一拉國旗就出來了,管子在他們那邊,國旗在張清這邊,張清把旗折起來塞在袋子裡。越南一看國旗沒了,拔了以後,旗也沒了。就過來了,突擊組首當其衝,杜祥厚就抓了一個兵,往水裡傾,準備捏死或者憋死把那越軍。

502號功勳護衛艦

502艦

531艦

531艦

502艦上礁部隊拔第二面越南國旗時,越軍開槍了

這個時候拔旗,槍並沒有響。越軍在島礁上插了兩個國旗,一個是礁上插在土地上的國旗,還有小鐵山有一個小旗,也是國旗。結果502艦的楊志亮看到我們都在拔旗了,他們五六個人在艇上,艇上的越南越軍拿着槍,於是楊志亮抓住越軍的槍。這時槍響了,絕對是越南槍響的,首先打的楊子亮,還好我軍還有救護員把楊志亮帶回來了。我前面講,只要槍一響,狠狠干,徹底干,徹底打他們。槍一響,越南的槍全部往海上掃。

531艦開火還擊,擊沉越軍HQ604號

記者:他們是全部開火,也不分越南兵還是解放軍?

徐友法:沒有,他們朝我們這邊開的。好在我們的戰士都帶了鋼盔。鋼盔被打了一個洞,子彈頭進去了以後被卡住,頭沒有受傷。第二個槍響了以後,他們都往水裡蹲,槍一響,水花冒出來,我估計在一分鐘差不多,起碼有30秒到一分鐘,冒水花。後來我心往下沉,我自己心想,就前面十分鐘派出去,一下子就30多個人沒了,那是很沉重的一段時間。我那個時候一聲都不說了,子彈全都上膛了,都瞄準他好了,越軍我艦的左舷,左舷快幫我開火,我自己拿着喇叭下命令了,我的“火”字還沒說出來,槍就響了。

那個時候502也在開的,我們幾乎是同時開火。當時一看502的炮是單管,裝填,踩一腳打一下,我們是彈鏈式(註:艦載37毫米機關炮),我們這個打,就是復炮兩管,一分鐘能打800多發。

我們531武裝性能絕對是行的,但是質量絕對是不行的,性能很先進,質量很差勁,一打完就壞。當時打過去什麼情況呢?一個炮彈很密集,炮彈剎那間是閃電火花,隨着爆炸氣浪和彈片、彈藥的威力,拋物線,拋得最高最遠可能是鋼板,中間可能是人個別腿打散了往外漂,最後是棉花、毛毯、泡沫。打了大概20多秒鐘,雷達壞了。雷達壞了,我立即轉手動打,打了200多發炮彈。越南船嚴重受損,開火不到8分鐘,這條船沉了。

記者:那個時候雙方在礁上的士兵是什麼情況?我們知道越方登礁的士兵帶有多少槍支?

徐友法:槍支我是滿的,除了王友兵和王利興?兩個手槍,其他全部是衝鋒鎗,越方,下面報給我42個人,大概有20個槍左右,當時是水手刀,他們穿的衣服,有的是工作服,有的是軍服,蠻零散的,有的還光背。

531艦

4月10日,531艦返港

記者:這邊全打起來之後,他們的士兵呢?

徐友法:我當時根本沒有打他們的士兵,我打就打軍艦,我把軍艦打沉了以後,反正就是瓮中作鱉了,這個他也跑不了了。所以士兵我直接對他們人群打槍打炮都沒有打過,後來把船一下子沉掉,整個過程就8分鐘就沉掉了,沉之前,整個船就很偏了,船那些兵哪裡高往哪裡爬,人的逃生本能哪裡高往哪裡爬,有些船很偏,往水裡跳,那個時候一片狼藉,8分鐘沉掉,沉到水面,浮的東西很多,有人的,有物的,有漂浮物,全部漂起來,像發大水洪水衝過來那個時候情形差不多,船沉了以後,大範圍有四五十平方冒泡,當時徹底沉下去了。

記者:他們船基本沒有開火?

徐友法:他們船開得很厲害,他們開就是打我的人,604把它打掉了,還有一條605,它離得很遠。

記者:505那艘呢?

徐友法:這邊打沉了,這邊我暫時放棄了,就在HQ505開始動了,我們看過去以後,是我們炮口的射程之外,我們打28公里左右,它在我射程之外,大概有32、33公里,它在動的,它在冒煙,軍艦動起來,調方位,這邊打,他看得很清楚,一個是聲音能聽到,第二炮火連天。像那個時候,我內心也猶豫過,沒什麼指揮不指揮,一下子打死那麼多人,我自己想誰指揮我,你知道誰指揮我?槍響了,我炮只能打,就這麼一個過程。我在猶豫的時候,那條船動了,結果動的同時他開炮了,他突然沒有任何猶豫,我說你還打我。

記者:505船開炮了?

徐友法:射向我們的有30個炮彈,離我大概是有兩三百米,三四百米樣子着水了,爆炸了,沖天水柱,彈片就飛到我們這裡,船板上很多彈片落下去,那個時候我一點沒有猶豫,目標調好,接近505,邊接近,邊開火。我們開了三四分鐘的樣子,進入射程以後。有時候你說訓練精準,訓練有素還是巧合,我們就看結果了。第一組是近的,第二組把前主炮打掉了,現在如果給我一千發炮彈給前主炮打下來,我也沒把握,但就這麼巧,把前主炮打掉了,上過海軍軍校的人都清楚,軍艦里前主炮是最厲害的,一個是它方向在前面,前面機動是最靈活的,後炮對後撤退的時候,後炮打,威力如果兩者比例相比,前面是70,後面是30,前主炮打了,簡直是福音了。

然後槍炮長喊“前主炮打掉了,前主炮打掉了”,一叫起來好多人叫起來,那個時候大家前主炮打掉以後我們就安全多了,我們很安心。後來繼續前進、繼續開火,繼續開火以後甲板穿就把就把鍋爐氣包打了,打了以後蒸汽就冒出來,組長周勇,現在是訓練基地主任,副師了,當時我院校剛回來,回來院校大概半年都不到,副管組長,也是跟楊子良同一批的。

記者:當時我們其他兩艘艦的情況,我們不是還有502艦和556艦?

徐友法:556艦不在現場的,556艦是另外海區的,556艦打的時候沒有出現,後來打越軍505艦的時候,556艦也參加了,就是我們幾家一塊打的。

打掉越軍505艦的主炮,繼續打的時候,因為我們炮是100毫米的的,炮彈那天我都帶着的,當時炮彈殼都留着呢,前面一組炮彈我說給我留念。後來冒煙了,整個氣爆的壓力很大的,是推進機組的,冒出來以後整個軍艦大概都是都是蒸汽的,觀通長是管瞭望的,敵人釋放煙霧,準備逃跑。其實我們有一點常識都知道,煙霧是黑的,黑煙的,蒸汽是白的,等一會兒蒸汽出來以後,因為那邊是39、40來度,完全升騰掉了,還是軍艦,繼續走、繼續打。打了以後很快把它打住了以後它就失去動能了,因為把鍋爐打掉以後就沒有動力了,微量動力只能是有那種助力就搶灘了,搶灘了以後還有這個速度我當時覺得,因為搶上來大概有2米高了,沖灘上去。搶了灘以後我們就繞到船尾打了,所以那個時候我打了有20幾噸炮彈,幾乎把505打的像蜂窩眼一樣的,熊熊烈火。

記者:HQ505艦是已經搶灘了您再繼續打?

徐友法:搶灘了繼續打,不打了以後我怕有問題,不打以後它如果還能開呢。就繼續打、繼續打,那個時候打熊熊烈火,最後越南那條船它是拖回去,拖沉掉了,人是一個也沒有。為什麼呢?裡面打進去以後,可燃物全部燃燒了,武備全部爆炸了,油料全部燃燒了,船上面是沒活的,一離開船以後到海面上去魚也吃了。所以這樣從打持續了3個小時20分鐘,就打這兩條,那條打完以後我就返回,因為赤瓜礁這邊還有32個人。

記者:你也不知道他們是生、是死?

徐友法:我當時以為都死光了,因為越南艦艇對着我們的人打,而我們沒有對越南打。後來回來以後一方面準備自己人帶回來,另外抓俘虜。所以回到現場的時候,往近靠的時候就很擔心下面海底撞灘,有深、有淺的,迂迴到最近的位置。我就講我說軍醫你帶隊,我說一條胳膊、一個腦袋都帶回來,先拉犧牲的同志,再拉活的戰士。

我們的第一船回來以後,我自己從指揮位置下到甲板,我把軍醫揀上來。當時我說,我不跟你講過嘛,屍體先拉回來。軍醫說好像沒有,我還不相信,怎麼會沒有呢。結果回來以後,到會議室清點,一個不少,全回來了,那時候真是皆大歡喜。

那時人也接回來了,兩條越南船也打沉掉了,這時連續來了兩三個電報,稱越南有兩條噸位、火力都大於我們的美國船前來支援越軍。所以那個時候我們和502艦就協同怎麼迎敵了,準備迎上去。結果我們等了半個多小時,後來接到電報說越艦沒出來,在中途停止了。我估計可能是外交斡旋了,我們就回到現場待命了。

回來清點好了以後,我們國旗也拿出來了,我們去叫502艦。打的時候我在赤瓜礁這邊,他那時候到華陽礁,他們到那兒去了,我們兩者之間,當時聲高頻叫不到的,互相沒法溝通。到晚上,因為502艦長是我們邊指揮員,後來我就把這個軍旗給他了,而且回來以後我們馬上就把人數清點了以後把海上情況簡單匯總,那時候待命期間。這樣就算是過程基本結束了,然後就是待命了,大概又待了4天。

在赤瓜礁上勇奪越軍國旗的我軍士兵

在赤瓜礁上勇奪越軍國旗的我軍士兵

531艦戰鬥準備不是很充分,交戰時出現十幾個故障

但是我們指揮儀壞了,中間好像有出了十幾個故障,能排除的都排除了,我們這條軍艦是1976年下水,到1988年,就是服役這麼一段時間,雷達天線,從雷達機組到天線中間那些電纜都老化了,而且火炮,100炮是我們國家自主設計、自己研製、生產的,就是100炮,炮規定打1萬發炮彈,那個堂線都磨平掉了,其實我們都是老炮管,所以我們這一仗打的應該講整個準備不是很充分的。

記者:是一個很偶然的。

徐友法:對,當時如果整個指揮各方面不太果斷,其實我們也會吃虧的,所以我艦一部分人基本上都沒什麼失誤,回來以後戰士對我們都很尊敬。後來返航的時候快到海南島,我們回來時候修理一個禮拜還繼續上去的,所以回來以後一天一夜航行,到海南島沒天亮,有幾個瞭望的看到,看到海岸線了,然後睡覺的聽到了都很激動了,回來了。出來以後上百人看那個海岸線,船是壓偏掉的,我從指揮位置下來,戰士們全部把我抬起來,都很激動的。回到岸上以後,上海這邊過去是航天局、船舶總公司的、兵工廠的去了大概有上百人,全部進入修理狀態。

打過仗後我們知道了,這時候能活着是很幸運的了。3.14海戰時我們的飛機去不了,當時我們只有兩種飛機可以去的,一種是運8,還有轟6。轟6去沒用,運8更沒有用,直線飛到回不來,上去以後反正是情況更加嚴峻了。

前面問我怕不怕?其實接到那個命令我們開緊急會議,定7點半鐘到了現場,這個時候晚上沒一個人睡覺的,都很緊張,我開完會以後大家都是黑燈瞎火坐着,有的燈開着,外面是不出去的,都很緊張。打之前其實有些人講話聲音都抖,我自己說不緊張,我平時膽很大,但那時候說不緊張我也不那麼說,確實是緊張,因為這個生與死、生與敗根本就沒把握的,平時訓練搞過很多,但是誰打過仗,還具幾個人打過仗的,打過仗的現在武器也操縱不了的。在指揮台的時候香煙拿一根點着,什麼時候放着、什麼時候點我自己都無意識的,全神貫注就看着地方情況,然後我們自己怎麼對策的,那時候高度緊張。一打響了以後就沒那麼緊張了,一響了以後我看搬炮彈打的很快的,平時叫都非常常態的,一打以後沒緊張了,打之前緊張。

記者:後來越南因為兩艘船都沉在那邊,越南的士兵後來是怎麼處理的?

徐友法:後來回來了以後,回到現場我自己人帶回來了以後,我沒有缺員,沒有犧牲,然後艦隊指揮所就說你抓俘虜,帶俘虜回來,俘虜浮在海面上還有的,有些是魚都吃掉了,我那時候放了一艘小艇上去,看了以後看有人浮着了他們就過去撈,我們出去的時候是前面架了一挺機槍的,後面有一個開小艇的,有一個架機槍的槍炮班的,中間有衛生員,抓幾個回來。502好像抓了幾個回來,最後我們正好要抓的時候,那時候敵人飛機來了,越南飛機來了,因為他飛機也知道我們531有對空導彈的。

1988年3·14海戰後官兵合影

1988年3·14海戰後官兵合影

越軍蘇-22曾接近我軍艦隊 遭531艦鎖定後撤退

記者:他們的飛機當時是去了現場?

徐友法:去了,來了兩批,第一批來的時候報了以後說越南飛機來了,是蘇22的,蘇22是很厲害的,整個偵查、識別、攻擊都很厲害的,可變機翼的。那個時候我就講把教練彈壓上去了,我們就抓他們目標,而且那個時候人還在礁上,我們雷達有一個部門的,讓雷達部門把雷達都開了,抓目標警戒雷達、攻擊雷達,他也知道我們抓他目標以後,我們是10公里射程的,10公里以外繞兩圈回去。那個時候如果我們導彈不上架,我們導彈前後都兩枚,兩枚導彈都是教練彈,打得出去不會爆炸的,我們平時訓練拉上去進入發射狀態,一直反覆那麼訓練,按照那個程序上去以後,上去以後導彈架軌道對接好了導彈上了以後就斜過來了,跟雷達是隨動的,雷達架哪裡總是跟着雷達跑,這回釣魚島日本不是講我們照他了嘛,他預警你抓他目標他知道的,都知道531艦是有對空導彈的。南海巡邏我們到南海去了,北海那邊巡邏我們到北海去,因為當時中國海軍對空就是531艦。

飛機第一次下炮彈以後,我們為了防敵空襲往東撤了一段距離,後來一個電報我們發了,為了防敵空襲我們東撤,也沒回,他們也在考慮,我們開始移動了,後來到了傍晚,叫立即返回艦礁現場,待了4天我們就回來了。

記者:那時候我們人上去建高腳屋了嗎?

徐友法:我們高腳屋沒建的,打完以後那裡沒人了,他們也沒人了,人也去掉了,艇也漂走了,他那個艇是沒動力的,我們是有動力的,我們都收回來了,過程就是這樣結束了。

記者:炮彈的時候咱們那32個戰士還在島礁上面,對方也有人在島礁上面,在島礁上面雙方士兵有交火嗎?

徐友法:對方也有的,我們回去這邊是我們的,那邊有越南的,他們在礁上沒有衝突的,礁上我們沒有讓他繼續消滅,也沒去打。

記者:雙方也沒有打起來?

徐友法:沒有打起來的,那有幾個人後來是501帶回去了。

記者:這些人後來據說去了香港?

徐友法:可能到湛江來過了。

記者:314好像回來之後上級內部對這個有什麼樣的評價?

徐友法:當時軍委發了一個電報,“你艦314之戰,揚了軍威,爭了國威,爭取了南沙主動權,功不可沒”,有一個嘉獎令,軍委發的,314海戰就以那個電報來定性海戰的。

記者:這個25年過去了,我看您這個細節記的還是非常清楚,這幾年是不是也常常能回憶起這件事情呢?

徐友法:回憶的,因為我覺得當時雖然他們也很感恩,覺得當時我指揮,艦長不在,我指揮是好的,結果都回來了,對我都很好。這些兵跟我一塊浴血奮戰過的,出生入死過的,我對他們也像兄弟一樣的。現在外地,像東邊那邊,冬天賣蘋果,吉林父母生了癌症,有了上海遇到事中轉,基本我都接待,找到我都接待的,所以每一年我都會搞一個聚會,我自己出錢,但是我自己出錢好多當時的幹部現在條件好了有的做生意的他們也出錢,我出多一點。

記者:最後有一個具體的通報嗎,具體對方的傷亡人數有沒有具體數字?

徐友法:當時編制是227個,有300個陸戰隊員,三條船上,都死掉了。

記者:最後反正是沒有回去的?

徐友法:沒有回去了,就是501帶了幾個回去,其他都死掉了,當時你不知道,我們後來撤了一回,後來返程的時候,回到現場,過了以後當時航行我們是全速開的,我們最多打到30.5,我們531是跑的很快的,是兩台15000馬力的,跑了一階段先是水上報告有大批水上小目標,小目標多了以後,雷達對動物這些東西是不敏感的,有地貌、岩石、金屬很敏感,說大批小目標,我瞭望也看不見,後來沒有很在意繼續觀察,然後水下又報了,成群鯊魚,幾千條、上萬條鯊魚,就是在那個海域,吃了死的屍體,都非常悲慘的。

記者:這些屍體他們越南也在那邊搞了一個紀念儀式,他們公布的數字是死了64個人。

徐友法:絕對不止的,死了一大批,你想三條船怎麼會有64個人,不可能的,他沒有回去過,一條編制是60幾個人,我看資料,604和605是60幾個,一個編制227,如果300個陸戰旅,應該是527個人,60個人絕對不止,3條船。

記者:他們是帶了很多的類似於建築隊。

徐友法:就是建築隊,就是陸戰旅建礁的,一個是500多個人大體不會差,因為誰也搞不了很誰,只是根據當時給我們通報的一些資料,300個陸戰旅是建礁的,編制人數是多少人,這個情況。

記者:314海戰對您個人的生活和人生的軌跡有影響嗎?或者說你們的這些戰友對大家的影響?

徐友法:我戰友,從我個人開始,我這個人是屬於到現在為止都感覺到我政治上不是很成熟,所謂政治上不成熟不是腦子笨,腦子其實我覺得我是滿聰明的,但是我就是性格,我一個是性格很直率。

記者:這麼多年,25年,您尤其是從部隊專業回來,您平時還一直關心中國的海軍嗎?

徐友法:我滿關心的。

所以我看報紙、看新聞就看有關軍事方面的,像釣魚島、黃岩島、越南那個軍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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